他走在一片煙霧茫茫的林子裡，四周越來越暗了，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棵相思樹，是顧家他見過的那一棵。
男人走到樹後，提心吊膽，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屍體，是個老人，頭髮全白了，卻張着眼，瞪着他，死不瞑目。
“呵。”男人從夢中驚醒，在牀上半坐起來，額頭上已經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就連背脊都布着一層密密的汗珠。
這個夢已經困擾了他很多年，自從李靖遠死的那一刻開始，就跟着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從這個夢裡驚醒。
可是如今，這個夢魘又多了條枷鎖。
李靖遠是他的外公，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人，那個老人臨死的時候還在勸他，不要做壞事了，要做個善心的人。
他不止一次地開始後悔，如果當初順着他的意，自己在私下進行，或者想別的方法，或許他就不應該那樣做，那麼，李靖遠就不用死了，他在這個世界上也就多了一個親人。
這一次的後悔，尤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恨。
天大亮了後，顧少毅就帶着三個女人回了顧家。他開着車出去了。
裴悠再次小心翼翼地來到男人的臥房，只是剛找了一會兒，李小婉就過來找她。
“小婉。”看到李小婉再次出現，裴悠是吃驚的，昨晚與顧少毅相處的時候，男人並沒有提及這件事，所以她相信她一定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顧少毅，她心裡是感激她的。
“你怎麼會來這兒？”
“你昨天跟我說的話，我想過了，你說的對，也許讓你拿了東西離開，他親眼看到你的背叛，親身經歷你的背叛，也許纔會刻骨地恨你，然後把你忘掉，跟我在一起。所以，我想過了，我決定幫助你。”
女人臉上的那股子恨意是無法假裝的。
裴悠不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但是她還是願意相信她。
“真的嗎？”
“嗯，我們一起開始找吧。我跟他生活了這麼多年，我對他的東西以及習慣要比你清楚。”
兩人一起找了一陣，都未果，又一起去了書房，還是沒找到。
“會不會找到那個鑰匙也沒有用，也許你要找的東西根本就不在這裡。”
李小婉獻計。
“可是如果不在這裡，會在哪裡呢？”
“花園裡不是有個玻璃房嗎？那兒是顧家的禁地，之前你沒來的時候是沒有人可以進去的，少毅倒是經常在那裡，有時候辦公、睡覺，都在那裡，我們去那裡看看，或許，有所收穫也說不定。”
裴悠點點頭，認同了李小婉的說法，跟着她一起來到了玻璃房。
辦公桌下有幾個抽屜，打開第一個，眼前就出現一把鑰匙，而鑰匙的下面，放着幾幅畫作，都是裴悠以前送給顧少毅的青澀之作。
裴悠手裡握緊鑰匙，翻看着這些畫作，心裡突然覺得悶悶的。
“怎麼了？”
“沒怎麼，我找到了鑰匙，我們過去吧。”
果然是能打開這個抽屜的鑰匙，打開抽屜，裴悠就看見了自己想要的文件，傅雅曾經跟她描述過一些。
“是不是這個？”
“嗯。”裴悠點點頭，可是她爲什麼總覺得心惶惶的，整件事爲什麼透出詭異的感覺。
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文件，心裡還是覺得很不踏實。
“那我們出去吧，少毅可能過一會兒就回來了，你把鑰匙放到原來的地方去，這樣少毅就看不出來了，也能多瞞他一些時間，爲你多爭取時間。”
李小婉說的句句在理，都是爲裴悠考慮，裴悠感激地看着她，點點頭。
“小婉，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這麼順利地拿到這個文件，真的謝謝你。”
“我們是朋友，還說什麼謝，你快去吧，時間不多了，我去看看少毅有沒有回來。”李小婉笑笑。
再次走進玻璃房，拉開抽屜，把鑰匙放進去，裴悠看着這些曾經的畫作，心裡像是被小蟲子咬一樣難受。
顧少毅這樣對她，而她做的這一切都是毀了他，她利用他對自己的愛，欺騙他，背叛他，她心裡的歉疚越發地深。
裴悠握緊手裡的文件，與吳用取得聯繫，兩個人約在外面見面。
彼時，李小婉看着裴悠離開了，並沒有如她所說去看看顧少毅有沒有回來，女人徑自走到二樓最裡邊的一個房間，直接打開了門。
“她拿到了？”
男人微笑，雙手撐着欄杆，這兒是一個死角，他可以看到玻璃房裡面的動靜，玻璃房裡的人卻看不到這裡。
李小婉點點頭。
“拿鑰匙的時候，她是否有過一刻的遲疑？”他爲何還要糾結這個問題，不管有沒有遲疑過，東西已經取走了，他特地放了她送給他的畫作來動之以情，還是沒有用嗎？
驚訝，李小婉擡頭看着顧少毅。
李小婉當時跟裴悠在一起，確實看到她看到畫作的時候遲疑過的，可是，對不起了，可不可以讓她自私一回。
“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好，好，好……”
男人說了三次沒有，說了三聲好，目光輕描淡寫，滿目哀傷與怨憎緩緩瀉出。
“這是她自己做的抉擇，她自己爲他的男人選擇了死路，到時候後悔，也與人無尤，只能怪她自己了。”
男人說這話時，語氣很淡然，就像放下了一切那樣平靜，或者說，心死了，像一潭死水，再無半分微瀾。
“可是你不會後悔嗎？”
沒錯，這一切確實是顧少毅一手安排她去做的，無論是開口幫裴悠，還是引她去玻璃房，找到鑰匙，這一切都在顧少毅的掌控之中。
“她都這樣對我了，我還怎麼後悔，我不後悔，我怎麼會後悔呢？”
男人自嘲地笑笑，目光看着滿園的奼紫嫣紅，迎風而擺，綻放着自己最美的姿態，花園的中間，靜靜地矗立着一個玻璃房。
那是他爲他心愛的人而建。
只是那個人離開了。
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對，不是也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