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彬等人聽了這話,心頭猛地一震,忍不住露出驚異之色。
面前這位的本事,本身已經非常非常了不得了,可這位據說背後還有一位老師。而且聽這位的語氣,這位老師還尚在人間。那豈不是說那位比面前這位活的更久,修爲更高?
他們心中不禁沉重起來。
來時他們曾請教過一些國朝收攏的修爲較高的修道人,詢問他們更高一層的修道人會有哪些具體表現。
有些人言之鑿鑿,說什麼修爲若是再上一層的,當是推山移海,挪動星辰。而謹慎一點,則說法力大致無法估量,他們難作描述。。
雖然這些言語可能有意誇大,但能臻至上層定然是不弱的,保守點看,這也應當是能和整個陸盟對抗的力量。
這樣的人有一個已經很難應付了,要是再多一個,又該如何是好?
只是這時候,越子彬那同行之人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看了後方的那尊神像,他心下不禁重新燃起希望,道:“貴師莫非是傳說中的傳道祖師麼?”
每座道觀都有供奉傳道祖師,若是其師乃是這等人,那也說得過去,但他們設法推證,傳道祖師即便真的有,恐怕也早就不存在了。
然而重岸的話卻是令他們心往下沉:“這上面供奉着只是一尊尋常神像罷了。”
他往後看了一眼,“其實我們修道人並不需要此神像,只是凡俗中人希望此神在這裡,所以纔在這裡罷了。”
越子彬平穩了一下呼吸,道:“那貴師不知道在何處,我等可能有緣拜見麼?”
重岸道:“老師從不見外人,自我拜師之日開始,老師便不出外過,這座道觀真正的觀主,也是老師,而非是我。”
越子彬想了想,道:“那不知道貴師又對陸盟是何看法?能夠請重岸真人將此問轉呈貴師呢?”
重岸道:“可以,我過後會問一聲的。”
越子彬雙手一禮,道:“那拜託了,今日來得冒昧,便不打擾重岸真人清修了。我等就先告辭了。”
他今日只是來試探一下,雖然重岸態度不明,但總算是能談的,這不算好消息,但也不是什麼壞消息,而且他也需把今天談到的東西擬成文書送回去,讓陸盟上層也是知曉。
重岸道:“山腰那便有客舍,可以住下,也可免得尊駕一行人往來奔波。”
越子彬道:“多謝真人好意。不過越某卑微職淺,身不由己,還有上官要應付,就不在此多留了。”
他們清楚的很,大修感應之下,他們一舉一動都會被察知,他們哪肯在山中多留?寧可多跑一些路。
重岸也由得他們,道:“那諸位好走。”
越子彬等人與他辭別之後,便就下得山來,回到了郡縣之中,他們立刻將今天所說的話擬成呈書送傳回去。
雖然這一次總共也沒說幾句話,但是透露出來的信息卻很多。
陸盟上層收到消息後十分鄭重,尤其是關於重岸老師的那件事,更是讓人覺得壓力極大,有些人不禁懷疑這是不是重岸編造出來的。
但馬上有人反對,以其能力,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而且他們事先喚了許多修道人前來問詢。可以推測出,修道人到了一定層次,是不會主動亂認師長的,因爲這裡是講承負的。
還有一個,若說重岸是爲欺瞞他們,那是單純站在凡俗的位置上考量了。
重岸所站的那個境界,便沒有那些修士說得那麼厲害,但光從所檢測到的等次上看,的確已經脫離凡人之身,其之所需,與凡人所需完全不一樣了,換言之,雙方的追求不同了,不能用他們的思路去推及其人。
人世間的權利、地位可能根本不在其人眼裡了。
假設是如此,那麼這位卻還仍不拒絕與他接觸,那麼所謀求的東西很可能涉及更廣闊的層次,無論那是什麼,都必須要慎重對待。
陸盟上層很快達成了一致,併發回了傳訊,要求越子彬繼續試探,並且還讓人連夜讓人準備了一些禮物送了過去。
重岸在越子彬等人離開之後,也是心中尋思,看來如今世道,修道人的確是被壓制的厲害。
別的不說,這次來與他們打交道的人,明顯都是國朝上官,品秩都是不低,但偏偏沒有一個修道人隨行,哪怕當中提供意見的人也沒有。
當然也有可能是陸盟怕這些修道人與他見面,進而生出更多不應該有的想法,可能這個看法還居多一點、
他轉回到了後觀,尋到張御,道:“老師,陸盟的大致還會來,弟子會繼續與他們打交道的。”
張御嗯了一聲,道:“如今你既已成就元神,那麼有一件事,該是你去辦了。”
重岸神色一正,道:“老師請吩咐。”能讓老師特意關照的,那定然不是小事,他不由想到了寄附身上的那道寄魂,暗道:“莫非是與此人有關?”
張御這時攤開手掌,道:“你且觀之。”
重岸目光看去,初時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是他很快神情一凜,因爲張御手掌之中有一個極爲微小的蟲豸。即便以他這個元神真人目力,也要張御這無暇若玉的手掌爲底襯,方纔能看得清楚。
他心中一跳,道:“這東西莫非也是……”
張御微微頷首,進入這個天地之中並不是只有那個寄魂,還另一種東西也隨着那個神魂被一併帶進來了。
這便是此前裘道人先前告知他的,那可禍亂天夏的異蟲。
他道:“此蟲與那寄魂一同入世,其別有神異,只要有一隻留存下來,就可以不斷繁衍,擴散至天地每一個角落,其之層次越來越高,進而傾覆世域,甚至牽連到天夏。”
此蟲一旦散發開來,只要上下層關打通,那麼便也能跟着進入天夏,且那是真正的天夏內層。而不是如之前一般僅僅散播在虛空之中。
重岸一驚,道:“那弟子身上……”
張御道:“此蟲雖然在那寄魂之上,但顯然是爲了避免一損俱損,故在入世之後很快便與之脫離了。”
這一招看得簡單,但其實非常隱蔽。處置之人若將寄魂處理掉了,還忽略了其餘,那極可能就會中了算計。
重岸聽到此等佈置,也是一陣心驚,因爲此蟲的確很難發現,要不是老師提醒,他憑自己根本望不見。
張御道:“如今這東西正潛伏在法器天羅,還那遍佈陸盟諸州郡的靈巢之中。但其最終目的應該是天夏,所以現在仍是蟄伏不動,其當是在等待着更多上層之人出現,然後攀附着混入天夏本土。”
重岸不解道:“這東西威脅這麼大,老師先前既然發現,爲何不出手剪除呢?”
張御道:“那是因爲此物暫時維持在一個安妥的範圍之內,還沒有擴散危害,如果一旦超出此限,我自會出手根除,但是如此一來,元夏那邊肯定也就知道神魂寄附失敗了。不過若由你來動手,那便不同了。”
此蟲雖然依附在神魂之上,但那個神魂御主應當是不知曉,因爲這增大了暴露自身的可能。
這些年來他與元上殿鬥戰,對這位對手稱得上是非常瞭解了,對其內部矛盾也很清楚,一看就是上下兩殿玩弄的花招。
所以他也準備利用這個矛盾,讓重岸來解決此這異蟲,那麼異蟲背後的勢力就可能錯判爲這是被神魂御主發現的,歸根到底還是他們自己內部的爭鬥。
當然這是理想情況,說不定元夏有辦法判別真相,可試一試總是無妨。
重岸吸了口氣,堅定道:“弟子會盡一切可能剿除這些異蟲的!”
張御道:“不管你是不是願意,你自身乃至這片天地都已經牽涉到了天夏與元夏之爭中,所以你們是脫離不出去的,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重岸鄭重道:“老師,弟子明白的。”
待過去三日之後,越子彬等一行人再度來到了道觀之中,並將上層準備的禮物送給了重岸。
越子彬笑道:“知道真人乃是遠離塵俗之人,一般東西或許看不上眼,我們塵俗之人,也沒什麼好東西,只有覺得這等東西最是珍貴,也不知道真人喜不喜歡。”他示意了一下,身後之人就將禮匣打開。
重岸看了過去,見這是一副輿圖,除了陸盟如今的地陸山川,裡面有諸多地界子民的生活繪圖,內容鮮活,十分之生動,旁處還有文字註釋,寫得是如今陸盟的各種民生成就。他看得十分仔細,最後道:“越先生,有心了,這禮物我很喜歡。”
越子彬聽他這麼說,心中一定,這說明這位不是一個視下層生靈如草芥之人。
重岸這時道:“兩位的來意,我是知道的,關於貴盟,昨日我已問過老師了。”
越子彬二人不禁露出注意之色,重岸繼續道:“只是老師言說,我方天地之中,正有一場無聲災劫,雖目前還未發動,可一旦現出,天地內所有生靈都無法存續。”
越子彬神情嚴肅了許多,道:“敢問重岸真人,不知道災劫起於何處?”
重岸看向他們二人,道:“目前這場災劫,乃在‘天羅’、在‘靈巢’這兩物之上。”
此言一出,越子彬這一方所有人,神情都是陡然爲之大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