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之中,衆學子正在低聲議論方纔之事時,短髮女軍士走了回來,她看了衆人一眼,底下聲息頓時一止。
她示意了一下,便有幾個士卒過來,將一隻大竹簍放在了艙室正中,兩旁則放有兩個陶罐,一邊裡面堆滿黑子,一邊堆滿了白子。
衆學子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短髮女軍士道:“我已把方纔那修士求援之事稟告給此次領隊的學令了,因爲這一次事關你們的歷練,所以學令考慮下來後,決定把這件事的選擇之權交給你們,看見這個竹簍沒有,你們認爲該救,那就往裡投白子,若不救,那就投黑子。
我提醒你們,要儘快做出決定,因爲那張符訊未必是方纔發出去的,可能來自於更早的時候,只是恰巧讓我們碰上,耽擱太久的話,說不定我們還沒有趕到那裡,人便已然死絕了。”
她這番話一說,立刻有幾個學子躍躍欲試,同時目光都是看向白子。
可就在這時,就聽她又言道:“不過我不得不多說一句,這也不排除會是一個陷阱,以往也不是沒有遇到相同的事,如果我們貿然趕過去,可能所有人都會一起陪葬,你們要慎重考慮清楚了。”
她一指旁邊的時晷,道:“你們只有半刻時間,過後我就會過來驗明結果,並以此爲準。”
說完之後,她直接就轉身走出去了,把這裡留給了衆學子。
本來還準備去投白子的學子頓時變得猶豫起來,同時心中一陣惶惶,畢竟這一子投下去現在不僅僅是決定別人的性命,也同樣是決定自己的。
到底救還是不救?
可萬一這是一個陷阱呢?
不少人眼中出現了茫然。
莫若華這時從座中站了起來,她在衆人目光注視走到前面,直接從陶罐拿起一枚黑子,毫無猶豫的往竹簍之中一投,隨後在衆人還沒有過神的時候走了回來。
看她這一動作,小遙想也不想,也是噔噔跑去跟着,跟着拿起一枚黑子投入了竹簍之中。
嬴姓少女看了一眼符紙燒盡的地方,若有所思,她也是走了上去,投入了一枚黑子。
等坐回來後,她問小遙道:“你爲什麼投黑子?”
小遙理所當然道:“莫姐姐肯定是對的。
嬴姓少女撫了撫額頭,她就知道是這樣,不過算了,至少她們意見一致。
她們這一行動,等若是開了一個頭,許多人紛紛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有的堅定投入了白子,有的投下黑子後,不敢看別人,低着頭回到座上。
但也有不少人坐在座上一動不動,低垂着腦袋,根本不敢看上方,彷彿是在逃避着在什麼。
衆修所在飛舟之上,艙中則是一片沉悶氣氛。
這時一名年輕弟子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旁邊的同門拉了下他的袖子,卻被他一把甩開。
他看向自己的老師,然後再看向張御,咬了咬牙,正要開口,可這時是卻見對面一名同門衝他眨了眨眼,並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他不由一怔。
他只是關心救人,可到底不是蠢人,看了看場中的師長那些同門都是眼神低垂,好似對身外之事漠不關心,驀然醒悟了過來。
他看向常姓修士道:“老師,是不是……”
常姓修士撇他一眼,道:“看破不說破。”
年輕弟子頓時明白了,他露出了一絲輕鬆和釋然,想了想,他又對着張御深深一揖,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半刻時間很快過去,船艙內的竹簍被一名軍士被搬了出去,衆學子都是心情忐忑的等待着結果。
過不一會兒,兩名師教目光復雜的走了進來。
有學子忍不住問道:“老師,我們是去救人麼?還是……”
一名師教嘆道:“救什麼救,看不出來這件事是假的麼?”
“假,假的……是假的?”
師教瞪着自己幾個平時看好的學生,恨鐵不成鋼道:“這麼簡單的東西都判斷不出來,我教你們的東西是白教了?”
“方纔那道符紙,那道人一無名姓,二無來歷,三無去處,你們想到哪裡去救?”
“用你們的腦子好好想想,這是飛天軍舟,是那麼容易讓外來東西進來的麼?要是那武器,你們還在能坐在這裡?你們早就完了!”
頓時不少人露出了羞慚之色,其實也不是沒有人去懷疑真假,可主要那個修士的形象太真實太悽慘了,就算有懷疑,周圍那緊張的氣氛和女軍士嚴肅的神情也讓他們下意識就認爲這件事是真的。
這時另一名師教開口道:“不管是真是假,今天投子的人至少都做出了選擇,可我留意到,許多人坐在那裡沒動靜,我告訴你們,戰事中遇到危機情形,不怕不選擇,就怕沒選擇!”
說到此處,他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但說的東西讓衆學子更覺心頭沉重:
“你們每一個人將來上了戰場,都要面臨抉擇,現在只是決定你們自己和身邊少數人,可是有朝一日你們成爲萬軍之主,萬千人性命就在你們一念之間,那時候你們又該如何選擇?好好想想吧。”
短髮女軍士這時也走了進來,她看向莫若華,道:“莫若華,你隨我來。”
莫若華立刻站了起來,並跟隨着她走入了一間偏小的客艙內。
短髮女軍士站在那裡道:“你是第一個做出選擇的人,而且我注意到你沒有半點猶豫,你是一開始就發現不對?“
莫若華道:“是。”
短髮女軍士盯着她道:“但是這件事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你又會怎麼選擇?”
這一次檢驗實際沒有正確的答案,他們也知道必然會有一些聰慧的學子看出破綻來,這本身也是屬於考驗的一部分,但是她仍舊想知道,如果此事爲真,眼前這個女學子又會怎麼做。
莫若華道:“我還是會投黑子,因爲我們瞭解的情況太少。”
“那假如情況足夠了解呢?”短髮女軍士步步緊逼。
莫若華沒有任何猶豫道:“不救!因爲我們有我們自己的任務。”
短髮女軍士不置可否,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莫若華一抱拳,就轉身出去。
短髮女軍士看着她的背影,思索了一會兒,拿過紙筆寫了幾句什麼,這才離開了此處。
這裡有了結果後,張御這裡也是同樣收到了消息,告知此事只是一場對諸學子的考驗,他自然不覺任何意外。
只是他也不難看出學宮方面的小動作,那求援之人不是軍府士卒,卻偏偏是一名修士,這很明顯是在通過此事擡高軍府的,貶低修煉者。
雖然這事看着不起眼,並且還不是真的,但也足以在學子的心理埋下一定的影響,十分有利於剝除修士在學子腦海中的神秘光環。
他對此事倒也沒有什麼看法,開陽學宮畢竟是給軍中輸送人才的,爲了不使學子的心思偏移到別處去,有些事也是不得不爲。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飛舟之外閃過一道灼灼亮光,而後一道虛實不定的人影居然直接自外穿舟而入,隨後出現了他們面前。
這是一個面目模糊,負手而立道人,可以見到光影從身上透過。
“元神照影?”
周、吳兩人卻都是神情一變,不由自主從座中站起了起來。
看對方模樣,應該是一名真修,而且快要煉成元神了,這才能藉助法器,將虛無飄渺的一絲照影投到他們面前來。
那道人虛實不定的身影立在那裡,看向張御等人,道:“你們是哪個道派的人,我在一處遺蹟之中與一頭神怪交戰,如今我已是將它壓制住了,只是一時無法鎮滅,爲防意外,需要有人自外打破僵局,你們和我來一趟吧。”
張御看了看他,道:“尊駕何人?”
那道人沒說名姓,只是負手言道:“我自靈妙玄境而來。”
張御心下一轉念,他在玄府看過道冊,上面也有提及靈妙玄境,此處是真修開闢出來的妙境,據說而今青陽上洲的真修大多數都是居於此間。
那道人見他們不動,便對張御言道:“你們各家道派與我們靈妙玄境曾有約定,若是遇到外敵,你們必須出力,故我現在要求你們與我同往。”
張御淡聲道:“我並非道派之人。”
“不是道派之人?”
那道人有些疑惑,他看向周、常二人,道:“那你們呢?”
周姓修士這時猶豫了一下,和常姓修士相互看了看,隨後對着張御一拱手,道:“張教長,我們各家道派的確與靈妙玄鏡有約,不如就讓我們和這位道友走一趟……”
張御平靜道:“道派之定約乃是私義,護持諸弟子乃是公義,孰輕孰重,兩位自行判別。”
周、常二人頓時陷入了兩難之中。
他們也知道這個時候離開不妥,可是道派誓約,他們同樣也無法違背。
那道人對張御冷聲言道:“你既然非是道派中人,就不要來礙……”
張御這時看他一眼,道:“出去!”
“你……”
那道人似還要說什麼,可忽然之間,整個人倏地被一股力量推擠出去,而後在外爆散成了一團光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