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用了半個多夏時,將耗盡靈性力量的魏護衛拿住,而那名男師匠則是異常配合,上來就言願意跟着他們一起轉回。
此人名叫竇向,爲了表示自己的確是真心降順,他見了溫良之面就告知後者一個消息,說自己一行人是從海外天機院歸來的,之前那衝向玄府的烏子午等人便是自那裡出來的。
他又言如今那些天機院的大匠此刻恐怕已是準備撤去外海了,但是不要緊,他之前留故意下了一個線索,這些人極有可能去往雲臺都護府,所以玄府若是要追,不必去往海上抓捕,只要提前一步趕到雲臺都護府,就能等着這些人自己送上門來了。
溫良感覺這事情十分重要,立刻將此事傳報回了玄府。
張御在得到傳報後,並沒有當真等待下去,而是在問明白了海外天機院所在的位置之後,立刻讓曹方定、時悅等人帶人前去抓捕,同時他感覺竇向這個人很是重要,所以下令讓溫良把其人給帶回來。
僅僅是在半日之後,竇向被帶到了他面前。
張御打量了這個人一眼,此人看去大約三十來歲,儘管被俘,卻仍是把自己身上收拾的很是乾淨,手中則拎着一個未被收繳的行李箱,臉上還帶着一絲溫和的笑容。
他問道:“你是天機總院的師匠?”
竇向道:“也算是吧,其實我曾是玉京的師匠,二十年前,玉京與青陽洲有過一次短暫的交流,我跟隨一位大匠來到了青陽天機院,那一次我們用了差不多兩年時間穿過被泰博神怪阻攔的地域,後來我們就一直留在了那裡,再也沒有回去過。”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玄正放心,我並不是什麼造物人,我可以接受你們的任何檢驗。”
張御看着他道:“我問你,天機院到底要做什麼?你可瞭解麼?”
竇向俯下身,將自己隨身攜帶的行李打開,而後從中拿出了一塊玉板,認真道:“張玄正要想知道的東西,我都已經記載這塊拓玉之上了。”
張御目光一注,這玉板便自行飄來,落至他手中,隨着他看過去,那上面顯示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這裡面所記錄的是竇師匠海外天機院中記下來的所有對話和具體經歷,本來是準備呈交給方諭中觀看的,所以內容十分詳細。
而張御在看過之後,不僅瞭解整個事情的真相,也最終確認了那幕後指使者爲何人。
他將玉板放在一邊,道:“竇師匠,我聽說你主動投降的。”
竇向坦然道:“是的。玄正是想問我爲什麼投降麼?雖然我本人蔘與了這件事,但這並不表明我對這件事一定是十分贊同的,只是我無力對抗,那也是被洪流裹挾着一起走了。再一個麼,我是玉京天機院的師匠,我想就算受審,也是要押回玉京的。”
他略帶感慨和懷念道:“我來青陽上洲二十年了,十分想念在玉京的家人,我想回家了,哪怕是用這麼一種不光彩的方式。”
張御略一思索,道:“這次事情按照你的說法,已經謀劃了六七十年了,你並非是方諭中的親信,那他這次卻爲何要委派你前往呢?而不是那些不虞泄露消息的造物人呢?”
竇向道:“因爲烏制院在完成最後一步時,必須有一個懂得技藝的人負責在旁記錄。
而造物人或許能承擔一些較爲危險的任務,可技藝卻需要數十年的積累和打磨,造物人人數太少,這一點是比不過我們的。
而我是諸位大匠之下這方面技藝最好的工匠,並長久參與了這個計劃,我想除了我,也沒有更爲合適的人選了。”
張御又問了幾句之後,就令人把竇向待下去看押好,隨後來至了正殿之中找到惲塵,並將拓玉交給了他。
惲塵待看完整個玉板的記錄後,吃驚同時也是感覺頗爲不可思議,道:“造物修士?那人竟是一個造物修士?僅僅是一個造物,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實難想象。”
他搖頭道:“不瞞玄正,我方纔看到這些,所升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斷絕此事,徹底毀滅與之相關的一切,絕不能讓造物修士這等事再度發生。”
張御道:“那麼現在玄首又是如何想的呢?”
惲塵認真道:“不論是造物修士,還是我輩修道人,實際上所有人追求的都是道,道就在那裡,誰人都可以去求,不能因爲我們先行一步就自視高明,反去斬斷他人求道之路。
這正如當年,玄廷大力扶持法一脈一般,雖然至今仍有不少真修對此抱有微詞,可若無玄法一脈的興盛,我天夏絕然支撐不起今天的局面來。
不過萬物皆有利弊,我也不能任其所爲,也該有所限纔是,過後若向玄廷呈書,我當會附上此言。”
張御微微點頭。
惲塵擡頭看來,道:“如今真相已明,玄正準備如何做?”
張御道:“即刻抓捕天機院院主方諭中,現在我們已有足夠證據證明,此人即便不是這一切的主謀,也是整件事情的重要推手。”
惲塵果斷道:“好,我會以青陽玄府玄首的名義向兩府發出知會,並將這些證據一併送過去,玄正儘管動手,玄府內所有人手都可聽從玄正調遣。”
張御與他再商議了一會兒後,就出了大殿。不過如何抓捕方諭中,卻需要思量一番。
此人躲藏在光州天機院總院之內,想要在這裡動手,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機總院本身是一座十分堅固的軍壘,其能抵禦大量玄兵的轟擊,並且內部還有大量的披甲護衛守禦。
若是這些人還是人身,那麼可以在與兩府溝通之後設法調出來,可若是被造物人替代了,那就不好說了。
除此外,天機總院之內必然還存在着大量的造物甲士和造物兵器。
最好辦法,實際上是由少數精銳或是由他自己親自往天機院一行,將方諭中一舉抓捕。
不過這裡有個難題。
如何確保所抓拿到的一定就是方諭中本人?
若他本身是人還好說,還能用一定方法進行鑑別,可問題是他極可能是一個造物人,這就很難判斷了。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方諭中還沒有得到消息之前,將整個光州天機院包圍起來,封絕四方出路,這樣纔有一定機會抓到此人。
思定過後,他吩咐一旁的修士道:“去把諸位道友都是喚來,我有事情交代。”
海島天機院上,巨大的地底船塢中,停泊着一艘艘梭形海舟,此刻有千餘人正在這裡來往奔走。
天機院上層在烏制院的命令下,正在安排一衆人等撤離,只是一刻之前,海上卻是颳起了暴風雨,巨浪不斷衝上島陸,颶風夾雜鹹腥的海水往島上過來,雲層之中的閃電時不時將黯淡的天空照得一片雪白。
不過烏制院不驚反喜,因爲這樣糟糕的天氣,修士找到他們的可能性就很低了,他們也有更多的時間用來撤離。
只是天機院這裡的東西實在不少,他們也知道,即便能逃出去,在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也只能靠自己,無法得到總院的支持了,所以一些必要的工具是必須帶走的。
還有比較重要就是人,他們雖然是大匠,可是仍舊需要大量的工匠作爲輔助和承擔相對簡單的工作。
整個天機院不算護衛,僅算師匠也有兩千多人,烏制院一個也不捨得丟棄,再加水食補給還有三千多人的護衛和役從,這至少需要十五艘海舟才能裝得下。
船隻他們足夠,可是撤離速度卻不可避免的拖慢了。
此時一個丈許高的琉璃艙正從簡易滑軌之上緩緩挪至碼頭,那裡面看去似有一個人影,在到了盡頭處後,四名護衛走上前去,用力將之擡起,並往海舟之上搬去,
烏制院拄着柺杖走上前去,跟着後面提醒道:“小心一些,小心一些。”
一名師匠這時上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一皺眉,讓金大匠在此看着,自己拄拐來到了另一邊,找到一個身材壯碩魁梧的人影,道:“老韓,怎麼,你不跟我們走麼?”
韓大匠淡漠言道:“我到這裡只是證明我所堅持的道路是正確的,現在結果已經有了,我不必要再跟你們走了。”
烏制院提醒道:“老韓,你可想清楚了,你留在這裡,那些玄府的人隨時可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