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堯沒作聲。
王懷恩等了陣,出聲催促道:“我在問你話。”
徐堯嘆了口氣,“玉璧麒麟,一直是徐家主事老爺持家治堡的象徵,對徐家的家奴來說,那基本就等同於是主事老爺。”
“又如何?”
徐堯苦笑:“這就好比修房子,好不容易修了個大房子,結果給人乒乒乓乓打得稀爛,要想再把這房子修起來,就需要一個好的領頭人,孔慈和徐靖都是有能力對徐家堡也忠誠的人,我相信只要他們倆齊心,遲早會重建徐家堡,但是不可否認,他們畢竟是年輕,沒有徐家傳家的信物作爲尚方寶劍,很難調度資源。”
王懷恩沉吟片刻,試探說道:“這樣說起來,你冒着天大的風險欺騙主子爺,其實都是爲了孔慈?徐堯沒作聲,算是默認。
孔慈身姿輕輕顫抖,雪白皓齒將下脣咬得出血,徐靖面如死灰,似是驚訝,又似是震驚,熊姥姥和景和聽得眼圈發紅,熊姥姥低聲唸叨了一句,“這個小猴兒,心思七彎八饒的,藏了這麼多事在心裡,也不難受。”
王懷恩說道:“我得說,我真是佩服你,”他沉吟片刻,“後來你逃出相州大營,爲什麼又不去找孔慈了?還是說你有找但是找不到她?”
徐堯苦笑:“我沒去找她。”
“爲什麼?”
“兩個原因,第一,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我原本以爲,只要向她解釋清楚我的苦衷。把玉璧麒麟送還給她,她一定會原諒我,但是等我逃出相州大營之後才發現。因爲的緣故,徐家堡不僅死了不少人。孔慈更被所有人指責斥罵,我擔心她恨我,哪裡還敢去找她。”
“這倒也是,那小孩給徐家整治得也很慘,不比你好多少。如果她因此恨你,也是理所當然的,第二個原因呢?”
徐堯淡淡說道:“第二個原因,我發現自己活不長了。
孔慈腦中轟的一聲響,眼前一陣昏黑,要不是李世民及時出手扶住她,已經摔倒在地上。
衆人都很吃驚,徐靖神情複雜地看着孔慈,莫名的悲哀的想痛哭。
爲無法抗拒無法猜測地叵測命運。
李元霸悵然若失的張着大大地小嘴巴。心裡惆悵的要死去,這位徐堯先生雖然才只和他認識一天不到,但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我們的李小霸王是石榴性子,最喜歡給人收拾。對於能夠讓他俯首稱臣的人。從來都愛惜有加,孔慈是個例子。花生湯和李世民是另外一個例子;
內室裡地王懷恩也很驚訝,脫口問道:“爲什麼這麼說?”
徐堯遲疑片刻,不安掃視窗外,“師父,不如我們先離開這裡,外邊平靜的有點不正常,我擔心孔慈已經找到這裡來了。”
王懷恩搖頭,“應該不會,夕生雖然不是頂勇猛的人,但孔慈畢竟是女流,要想擺平他還是要費些力氣的。”
徐堯釋然,“那倒也是,”他出了會神,瘦削蒼白麪頰上慢慢露出笑容,“以前在儲衛營受訓,我至爲喜歡挑戰她,每次打不過她,就會耍流氓跟她比力氣,仗着自己是男人,天生的優勢,想要壓制她。”
王懷恩笑着問道:“得逞過麼?”
徐堯卻笑,狡黠的眨眼,“秘密。”
孔慈在門外臉上一陣一陣發燒,徐靖看得心頭火氣,瞧這陣勢,徐堯這流氓怕是得逞過不止一次,遂咬牙切齒罵道:“流氓。”
王懷恩心頭一動,若無其事掃了窗外一眼,沉吟了陣,笑着說道:“你還沒說爲什麼發現自己活不長了?”
徐堯苦笑:“當然是拜孔狄所賜。”
王懷恩微皺雙眉,隨即明白,多半孔狄囚禁徐堯那一年之中,對他屢次邢求,嚴重毀損了他身體,但是,“那不是十年前的事了麼?”言下之意頗是懷疑。
“所以快要到極限了。”
“我不明白。”
徐堯面色蠟黃,臉上莫名潮紅一片,眼中放射異樣光華,“我假死逃出相州大營之後,專程去了一趟西域,找馬嗣明先生,求他醫治我。”
馬嗣明是前隋朝的名醫,其人醫術天下知名,前隋大業四年,因爲一些變故,他離開中原,獨自一人去了西域,從此再沒回來過。
“他仔細診治之後,斷言我壽命不會超過十年,今年已經是第十一年了,我想,也該是時候了。”
王懷恩沉吟着沒作聲,在旁邊細細打量徐堯,心驚不已,假如徐堯所說的沒有錯,那麼現在地他,明顯已經是迴光返照了,他心中焦躁,突然欺身過去,一把勒住徐堯胸前衣服:“快說,玉璧麒麟在哪裡?”
徐堯卻笑,那笑容看來莫名的清冷。
孔慈再也忍耐不住,抽出匕首割斷窗櫺,推開窗戶,縱身躍進去,熊姥姥和景和緊隨其後,徐靖猶豫片刻,也跟着跳進來,隨後是李家兄弟和花生湯。
斗室之中突然涌入這麼多人,徐堯有些驚訝,王懷恩卻好似已經預料到這樣局面,當即反手橫扣徐堯喉間,將徐堯自臥榻上提起來,擋在胸前,“不準動,前進一步我即刻殺了他。”
孔慈沒作聲,看着徐堯,面色如雪,顫聲問道:“我在你心中,是那樣的人?”
徐堯苦笑,“小慈,對不起。”
孔慈淚落滾滾,“你虧欠我地,又豈是對不起就能一筆勾銷的?”
徐堯長聲嘆息,“我不知該如何補償你,我死之後,永遠也不超生,就守着你,保佑平安康泰,直到你老去,好麼?”
孔慈卻笑,“不好,十一年,三千六百多個孤寂地夜,你不超生也不能彌補。”
徐堯柔聲說道:“那你要我怎樣?”
花生湯快人快語,“那還用說麼,當然是平安康泰地活着,陪着孔師父,一直到你們老去。”
徐堯輕聲說道:“我是很想的,但是……”他掃了徐靖一眼,柔聲對孔慈說道,“徐靖其人,其實是很好地,只是太沉默,我敢肯定自儲衛營開始,他就是在暗中喜歡你的,只不過他不似我無賴,不敢糾纏你,所以你不知道,”又轉問徐靖,“對不對?”
徐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欲待要否認,卻又不捨得錯過這樣千載難逢使孔慈明白自己心意的機會,但要他承認吧,以他一貫沉默內向的性格,又實在做不到,兩廂掙扎良久,最後冷冷哼了聲,甚是粗魯的說道:“是又如何?”
徐堯潮紅面頰露出虛弱笑容,微微動了動身子,王懷恩立即扣緊他喉間,“快說,玉璧麒麟在哪兒?”
徐堯身上衣衫開始慢慢滲出血跡,孔慈看得心驚,皺眉說道:“王懷恩,你放開徐堯,否則我饒不了你。”
王懷恩卻笑,“我若是放開了徐堯,你不見得會饒過我,而主子爺則是完全不會饒了我。”
徐堯卻笑,剛剛是他自己微微用力,震裂了傷口,他將右手悄悄伸入衣內,景和眼尖,瞧見他動作,纔打算要脫口叫出來,卻發現徐堯在衝她眨眼,當即忍住,猜想他多半是想到了拜託王懷恩的方法,自己如果貿然叫出來,豈非是壞了他的事?
但是景和這想法卻錯了,徐堯將右手伸入衣內,輕彈指尖,藏在他指縫內的藥粉即經由傷口,滲入體內。
那是他一早配置來助自己解脫的藥。
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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