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2)
李世民身上有徐家堡印鑑的事,裴寂之所以知道,是因爲他意外截獲了孔慈送回徐家堡給儲衛營官長徐善武的一封密函(孔慈死後的很多年,裴寂仍然在思索,密函落在他手裡,究竟是其人蓄意安排,還是湊巧?),在這密函當中,孔慈提到了錦囊丟失,要求徐善武加派人手過長安,護衛李世民周全。
裴寂最初並不相信這密函所寫的內容,不過爲着保險起見,還是差了細作過秦王府查看,結果居然在李世民的臥房內搜出孔慈從不離身的錦囊,至此裴寂纔不得不相信密函內容,並大感驚奇,直覺告訴他,李世民和孔慈之間,一定生出了嫌隙。
那錦囊幾乎是孔慈的命根子,不管她對李世民多麼的忠心,都絕無可能主動將這物品交給他。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錦囊是李世民強取來的。
錦囊之中沒有發現徐家堡的印鑑和信物,猜想李世民多半是找其他地方藏起來了,不過這已經不是裴寂關心的重點,裴寂關心的是,剪除李世民的機會似乎到了。
度索原一戰,裴寂終於認清事實,李建成的憂慮是完全有道理的,李世民這個人,只要活着一日,李建成的太子位就永遠坐不牢*。
裴寂緊張安排,一方面緊急抽調精銳狙擊手向秦王府聚集,另外一方面送了八百里的加急密函回相州大營,向孔狄請示做法,很快孔狄回覆,同意裴寂安排。除掉李世民。
密函纔剛送到裴寂手中,都還沒來得及和李建成商議,巢王的求救快報就送回了京。結果這一耽誤,李世民奉旨出京增援巢
這意味着要在長安除掉他的計劃泡湯了。只能在秦王出征途中伏擊他。
那是前天發生的事,當時李淵雖然出了旨意要求李世民即日出京,但是出征雁門關是件多麼謹慎多麼艱鉅地任務,兵部尚書杜如晦日以繼夜工作,調派兵力人馬。協調物資供應,恨不得分身兩人,即便如此,還是花費了兩天的功夫,到今天下午爲止,勉強調度妥當,確認明日可以出征,兵符會在明天清晨交給李世民。一路看
此次出征,杜如晦爲李世民籌集了四萬人馬。悉數都是李家太原舊部。
李世民在今天上午按照慣例向杜如晦提交了行軍路線圖,到了下午,路線圖已經落在裴寂的手中。
已經入夜。裴寂草草用過晚飯,隨即帶着路線圖回到書房。特別吩咐不要任何人打擾。要全神研究圖樣,窗外萬簌俱靜。書房內明燭高燒,他看這路線圖足足一下午,雙眼痠澀疼痛,專注審視路線圖,竭盡全力想要擠壓身體每一分精力,尋找伏擊地地點。
有人在外邊敲門,“大人,太子差人喚你過東宮殿。裴寂頭也不擡說道:“對來人說我生病,不能起身。”
門吱呀一聲打開,有人緩步進門,裴寂擡頭,看到了李建成,皮笑肉不笑看着他,眼神甚是陰冷。
“裴大人,你在忙什麼?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裴寂沉吟了陣,放下手上路線圖,“太子,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李建成掃了一眼路線圖,笑了出來,“裴寂,你不必多說了,我知道你地打算。”
裴寂心下一沉,“你知道?”
李建成淡淡笑道:“你忘記了,我在你跟前安插了一些閒人。”
裴寂心中大怒,咬牙笑道:“我記得之前好似是提醒過太子殿下,那樣做法不當行。”
李建成笑出來,一字字說道:“是不當行,但假如不這樣行事,我又怎麼能夠知道你正在謀劃要除掉我親弟?”
裴寂眼中波光涌動,沉吟片刻,試探問道:“你怎麼想?”
李建成眼神黯淡,“那是我的親弟弟。”
裴寂冷笑,“是,也是日後送你歸西的罪魁。”
李建成苦笑,“是,可是……寂甚是不耐,斬釘截鐵說道:“這件事你若是拿不定主意,就不要再開口,不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是要做的。”
李建成頗是有些嘆氣,“我知道,這是你的任務,對不對?”
裴寂臉色變了變,狠了狠心,“對。”
李建成苦笑,“以前我總不相信,現在不得不信,你一直矢志不移地跟着我,其時根本不是因爲對我忠
裴寂沒作聲,算是默認。
李建成嘆息,“我早該知道這點,我早該相信她的說辭。”
裴寂打了個突,“她是誰?”
李建成也不隱瞞,“就是替我看顧你那人。”
“是誰?”
李建成卻笑,“這個你不需要知道,她還說,你此刻多半是在計劃,要在二弟出行的途中,使用狙擊手除掉他,對不對?”
裴寂臉色變了變,咬牙承認道:“對,確實如此。”
李建成又是一笑,眉宇之間反而開朗了幾分,“不必那麼麻煩,我們有其他辦法。”
“什麼辦法?”
李建成笑容飄忽,“你跟我過東宮殿就知道了。”
裴寂微微蹙眉,沉吟了陣,收起路線圖,換上輕便袍服,和李建成一同出門。
兩人一路前行,李建成騎馬,裴寂坐轎子,也沒有隨從,正是立冬前後,進補的大好機會,街市上隨處可見仍然在營業的野味鋪子,溫暖燈火掩在樹梢後邊,香氣自鏤空的門窗縫隙散發出來,引得人饞涎欲滴,路邊更有獵戶擺攤兜售山豬野雞之類,藥材鋪子門口巨大張貼告示寫着新到各類高麗人蔘長白鹿茸,又貼出許多適合百姓自燉的湯藥方子,再擺個大籃子,盛放補品藥包,倒也吸引了不少男女老幼圍觀購
裴寂有心想要對狙擊秦王的事做簡要的解釋,但是幾度撩開轎子門簾,都見李建成眼光不住在兩旁街市掃視,似是在搜尋什麼重要物品,終於忍不住問道:“太子在找什麼?”
李建成心不在焉說道:“一條巷子,一個鋪子。”
裴寂笑道:“太子也想要進補?”
李建成沒作聲,良久說道:“不,是給秦王進補。”
裴寂打了個突,隱約猜到了李建成心中打算,試探問道:“是什麼進補方子?”
李建成勒住繮繩,翻身下馬,站在轎子窗口,目不轉睛看着裴寂,“很簡單,鳩毒。”
裴寂驚起,背後寒毛倒豎,此時發現兩人正站在一處里巷入口,在巷子深處,隱約可見一座柴房,門口一盞燈火,詭異如彼岸地煙花,半開半閉的柴門上,依稀可見一個猙獰鬼頭。
李建成笑道:“裴大人,你下轎來。”
裴寂背後汗溼,莫名心跳如鼓,面色蒼白如雪,他看不真切那鬼頭的模樣,但是有一種自內心最深處散發地驚恐瀰漫全身。
相州大營家奴守則第一條:見到形如珍珠的鬼頭,避!
那鬼頭,在傳說中,是一個人地標記,那人無所不能,心性又最是殘忍,只要其人出現,就代表着血腥和屠戮。
裴寂渾身發軟,額頭碩大汗珠滾滾落下。
李建成笑得甚是愉快,“裴大人,你下轎來。”
裴寂顫聲說道:“你在哪裡找到這個人地?”難怪自己私下那些往來,李建成一清二楚。
“這個你不用管,你現在下轎,去那柴房裡邊,拿一個藥包出來。”
裴寂手足冰涼,撩開門簾,扶着轎門出來,眼睛發直看着柴門上那鬼頭,心中的驚恐和好奇一樣勝,這是一個機會,畢竟不是每個家奴都有資格見到連相州大營無法無天地主子孔狄也懼怕的人物。
裴寂擦乾額頭的冷汗,一步一步走向那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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