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低矮的隧道似乎永無盡頭,孔慈腳步輕浮,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她渾身溼透,也不知道哪些是汗水,哪些是隧道滴落的水珠,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燈火,那是萬般靜寂的世界,只有細碎的腳步聲,和沉重的呼吸,穿行了兩個時辰之後,她身體疲累之極,但神智仍然十分清楚,隱約覺得隧道修建得時高時低,上下騰挪,彷彿是在攀山越林,許多地方都險惡異常,好幾次幾乎就要摔倒,可是總是會在伸手尋找庇護的時候,意外的摸到倚*,這倚*有時候是一塊突起的岩石,有時候是一根插在縫隙裡邊的手杖,有時候是一條長長的繩索,當然也還有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的東西,比如人的肋骨,一雙筷子等等,總是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及時的出現,給她一臂之力,助她渡過難關。
最初她權當是湊巧,但是三次之後,她明白過來,這些想必都是徐堯特別安排的,他一定預先走過這條隧道無數次,在黑暗之中模擬自己會遭遇到的各種窘困,提前作好救援準備。
想到這種可能孔慈心思更加澄靜,就像虔誠的教徒,走在朝聖的路上,雖然明知一路有毒蛇猛虎,但是因爲堅信神無處,因此無所畏懼。
徐堯這樣安排,可把徐靖氣昏過去了,三人一路跟在孔慈身後,鑽進隧道沒多久,就找到了孔慈,善武大人提議要跟上去同她一起走,徐靖卻不同意,他內心之中彆扭的希望。在孔慈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再適時的出現,一奪美人放心。
這樣心事當然是不可告人的。不過兩位官長心竅玲瓏,也猜到了個七七八八。各自在心中莞爾,倒也做了個順水人情,成全徐靖一番心意。
結果隧道走了三分二,孔慈始終安然無恙,徐靖等得心焦。簡直恨不得跑到她前邊去,親自設置一處機關俘拿她算了。
“怎麼回事,隧道里邊那些機關呢?”徐靖低聲不滿質問善武大人,“我記得小時候過第五重門,在這條隧道里吃足可苦頭,幾乎九死一生,那些無處不在地毒蟲、埋在地上的尖刀、藏在扶手背角處的暗箭,都去哪裡了?”他想了想,疑惑問道。一路看“善武大人,徐家堡已經破落到這樣地步了麼?甚至沒有經費維持這些基本地設備開銷?”
善武大人苦笑,“這個你放心。徐家堡雖然已經不如從前富庶,但維持日常開銷還是不成問題的。十萬大山裡邊各處機關也都是定期有人在維護。”
徐靖滿肚子火氣。“你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麼?從我們爬進隧道,到現在走了沒有五里也有三裡了吧。告訴我一共踩到幾處機關?一次都沒有!”
晉武大人溫和地笑,緩聲說道:“問題就在這裡。”
徐靖心下一沉,想到一種可能,心頭大怒,憤憤罵道:“這個殺千刀的徐堯,他到底想幹什麼?把人騙來闖關,又自顧自拆除了所有機關,不可理喻,閒得發慌幹啥不去打蚊子,折騰死一干人。”
晉武大人只是笑,沉吟片刻,極力忍住嘴角的笑意,半是調侃半是認真的說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情況看來貌似要孔慈在隧道中遇險的可能性應當是微乎其微地了,你確信仍然有必要尾隨在後邊等待時機英雄救美?”
徐靖甚是沮喪,垂頭喪氣說道:“晉武大人,我真想一頭撞死。”
這時前方突然傳來微弱的驚呼聲,“啊!”隨後是一陣碎石滾落的聲音。
徐靖聽得心下一沉,連忙豎起耳朵,但是前方卻再沒有聲響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沉重的呼吸,偶爾的啐泣,統統都消失了。
三人面面相覷,善武大人神色嚴峻說道:“她出事了。”
徐靖愣了愣,連忙問道:“前邊埋伏有什麼機關?”
善武大人沉吟了陣,轉身急行去孔慈所在方向,“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徐靖嚇得心驚肉跳,手足痠軟的跟在善武大人身後,他自小到大,還從沒見過善武大人露出這樣嚴肅表情。
拐過彎,又直行了三丈左右,終於來到一處凹陷的巨大洞穴處,三人站在洞穴邊上,徐靖呆住了,他雙腿輕輕打顫,面頰蒼白如雪,內心之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地絕望。
藉着善武大人手中的火摺子,隱約可以看到,眼前這處洞穴入口處俱是黑色砂石,散發微弱光華,洞穴呈現倒三角,下端深陷入底下,黑漆漆的,不可見底,徐靖用腳踢了塊石子落下去,半天沒有回聲。
善武大人沉痛說道:“這處地穴,據說是龍穴,直通地底,深不可測,幾百年來,每一代都會有不怕死地徐家家奴下去探險,希望獲知地穴的出口,但都是有去無回,所以這地穴又有另外一個稱呼,叫做閻羅道,是第五重門最兇險地機關,不過,早在前周宣武年間,開啓洞穴地機關就已經封閉,不再啓用了。”
徐靖腦中轟的一聲響,顫聲說道:“既然沒有啓動,她怎麼會掉下去?”
善武大人和晉武大人互視一眼,謹慎說道:“孔慈不見得就掉下去了,畢竟沒有親眼目睹。”
這話多少撫慰了慌張地小孩,徐靖定了定神,鎮定住心神,仔細觀察四周,希望找到一點孔慈生還的跡象,然而一無所獲,他心下絕望,知道孔慈是凶多吉少,心如刀絞,身形搖搖欲墜,仰頭看着頭頂潮溼的巖壁,竭盡全力忍耐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悽然搖頭道:“不的,一定是掉下去了,孔慈她是多麼冷靜老練的人,如果不是遭受了措手不及的危機,怎麼會失口叫出聲?況且你們也聽到了,她叫出聲之後,立即就有碎石滾落的聲音,明顯是她無意之中觸動了封閉的機關,洞穴的開口打開,她陷落進去,慌亂之中想要伸手抓住周圍突起,但是沒能夠,”他低聲嗚咽,終於哭出來,“我真後悔,假如我沒有抱着愚蠢的念頭,假如一開始我就在她身邊。
晉武大人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算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後悔也是無用,我們走吧,外邊還有許多事,等着你做。”
善武大人說道:“晉武說的對,你要振作。”
徐靖沒作聲,只是看着偌大漆黑洞穴出神。
四下靜悄悄的,良久晉武大人說道:“我們原路返回吧。”
徐靖深口氣,慢慢擦乾臉上熱淚,平靜說道:“不,我想下閻羅道去看看,也許孔慈正苦苦攀在下邊某處,等我去救助她。”
善武大人瞪大了雙眼,“你瘋了?這不是明白去送死麼?”
徐靖說道:“我知道,但還是要去,我始終不認爲,孔慈那樣聰明的人,會這樣輕易的就葬送了性命。”
善武大人見他說的認真,登時急得滿頭大汗,抓住徐靖雙臂,“千萬不要,徐家堡還*你振興,不可冒險。”
徐靖輕巧的撇開善武大人,“讓我去吧,不下去看個究竟,我始終不能心安,就算現在離開這裡,日後也必定會找機會再來,所以不如一次把問題解決了。”
說着他蹲下身,忍住對未知黑洞的恐懼,伸足在洞穴附近試探遊弋,尋找落腳的地方。
晉武大人沉吟了陣,說道:“徐靖,你可想清楚了,孔慈她滿心只掛着徐堯一人,你這樣犧牲,萬般的不值得。”
徐靖用心感受腳下砂土的承載能力,心不在焉說道:“我知道。”
“知道你還要走這一趟?”
“嗯。”
“爲什麼?”
徐靖輕笑,半明半黯燈火照着他清俊瘦削麪容,他擡起頭,看着晉武大人,斟酌片刻,輕描淡寫說道:“因爲她對我來說,是世間最重要的,她若是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他輕聲嘆了口氣,“這就好比是信仰,人有的時候,是要爲信仰付出代價的。”
晉武大人和善武大人面面相覷,“孔慈不是信仰。”
徐靖笑道:“是,她不是信仰,但是,愛是信仰。”
愛是信仰,你相信麼,就是這種信仰,將有情的你我,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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