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一覺醒來,王動揉了揉依然有些發漲的腦袋,這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呵呵,不醉不歸,可真要是醉到那般程度,確實難受的欲死欲仙。”
想到前日午夜的那場慶功宴,王動心裡一片溫馨。
李秀林和徐青自掏腰包舉辦的那場慶功宴,地點就選在了居中流出西新谷的那條小溪旁,幕天席地的宴會現場人頭攢動喜氣洋洋,那叫個熱火朝天。
香噴噴的肉食管夠,清淡的涼菜爽口,雖非佳釀卻勝在後勁十足的烈酒左一罈,右一罈,不怕你開口要,就怕你不敢再往嘴裡灌。
儘管王動和韓若雪、丁勉、羅玉躲在了人少的會場邊緣,可架不住那些漸漸放開了的師兄師姐們眼尖,一個個端着酒杯或是捧着海碗輪流上前敬酒。
人家盛意拳拳,王動四人自然也不能怠慢,於是乎肉沒吃上半斤,菜沒夾上幾口,始終徘徊在推杯換盞之間,直到最後喝的王動兩眼發直一頭栽在了草地上。
那瘋狂的一夜,那恣意揮灑青春的一夜,不只是王動酩酊大醉,九成九的男弟子也都醉成了一片死豬,甚至就連徐青在內的那些女弟子,也是喝的跌跌撞撞,小臉紅撲撲……
“那一夜……怕是每一個敞開過心扉的人,永遠都不會忘記吧……”
敞開的窗外,夜色依舊深沉,可王動卻是怎麼也睡不着了。
因爲今日清晨,他便會離開這座新人谷,去到另一片更爲陌生,卻也更爲廣闊的地方,外門。
“外門?外門會是什麼樣的呢?”
王動披着外衣緩步走到窗前,望着夜空裡的那彎下弦月,明亮的眼眸裡滿是憧憬,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又一個臆想出來的畫面……
不知不覺中,遠處山林裡忽然響起了一兩聲清脆空靈的鳥鳴,漸漸的越來越多,迴響在寂靜的山谷中。
“怕是再有半個時辰,天色……便要亮了。”
王動輕輕的吐出口氣,扶着溼冷窗框的手掌緩緩收回。
可就在這時,靜靜的小屋裡,忽然響起了一陣似是竭力抑制,卻怎麼也抑制不住的抽泣聲。
王動心頭一顫猛回頭,透過桌上夜明珠的皎潔清輝,就見東牆頭尾相接的兩張木牀上,一直面牆而睡的石虎丁勉不知何時已然醒轉,此刻正淚流滿面的凝望着他。
王動慌忙轉身幾步繞過木桌蹲在二人牀邊,望着抽抽噎噎眼睛紅腫的二人,柔聲問道:“虎子小丁,你們怎麼了?”
誰知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出口的下一刻,丁勉和石虎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俺不讓你走……”石虎沒傷的右臂一把摟住了王動的脖子,一頭埋在他的肩上放聲痛哭。
“我捨不得你走……”丁勉一頭扎進了王動懷裡,兩隻手掌緊緊的揪着他的衣衫。
“虎子……小丁……我……”
王動右手緊緊的攬住丁勉,左手輕輕拍打着石虎聳動不止的肩頭,哽住的喉頭陣陣發苦,兩行熱淚怎麼也抑制不住,涌出眼眶潸潸而下……
難受麼?
當然難受……真的好難受啊!
王動的心口上就像是壓着一塊千斤巨石,一口氣死死的憋在胸膛裡,無論如何也吐不出……
窗外的夜色悄悄褪去,映在窗臺上的天光漸漸發白,王動擦了擦滿臉的淚痕,一左一右扶着抽抽噎噎的石虎丁勉,嗓音沙啞的笑道:“傻小子,哭痛快了吧。”
“王動,俺……”
石虎腫着一張臉剛想說話,便被王動虎着臉打斷:“傷成這樣還敢這麼激動,氣大傷身,悲慟也傷身,快,回牀上躺着去。”
“小丁你幫我一把,端着他那條斷腿。”
“來了。”
丁勉胡亂抹了把脣邊下巴上的鼻涕眼淚,慌忙跳下牀搶到了另一邊。
“好傢伙,你小子死沉死沉的,都快趕上小蓮家的大白豬了。”
王動一屁股坐在石虎的牀邊,咧着嘴開了句玩笑,故意活躍氣氛沖淡離愁。
“去你的,小蓮家的大白豬是母的,俺是公的。”
石虎破涕爲笑,腫着腮幫子含糊不清的嘟囔道。
“好好好,你是公的。”
王動笑嘻嘻的擠了擠眼,看了看窗外幾近放亮的天色,回頭笑道:“虎子小丁,稍後我便要動身趕赴
外門,有幾句話還要囑咐你們。”
“王老大你說,我們仔細聽着。”
丁勉擠到王動身旁坐下腰身挺的筆直,石虎也是豎起了耳朵。
王動沉吟少許,問道:“虎子,小丁,咱們拜入仙門爲的是什麼?”
石虎和丁勉雙雙一愣,就聽王動沉聲道:“修行!不管我們的目標是否一致,可既然從芸芸衆生中大浪淘沙,有幸踏上了這條修仙路,那麼,一定要努力修煉纔是。”
石虎和丁勉用力點頭。
王動拉着丁勉的手道:“我走以後,虎子養傷期間全靠你周全了,缺了什麼短了什麼,只管去找李管事,他能幫的一定會幫。”
丁勉點頭道:“放心吧王老大,我記下了。”
王動轉頭望着石虎,苦口婆心道:“虎子,養傷期間不許動脾氣耍小性子,有什麼事或是有什麼想法,一定要和小丁商量着來。”
“俺記下了,記下了。”石虎聲音哽咽連連點頭。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動身了。”
王動深吸口氣站起身來,快步走回牀邊一把拎起黃綢大包裹背在身後,大步走向房門。
“王老大我送你!”丁勉跳下牀追了上去。
王動止步回身用力握了握丁勉肩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單手死死抓着牀頭嘴脣顫抖的石虎,硬起心腸含淚笑道:“不用送,男人作別乾脆點,婆婆媽媽更添離愁。”
一句話出口,王動轉過身一把拉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
天邊的一線魚肚白,漸漸被絢爛的朝霞染紅,清晨溼冷的微風拂在臉上,王動精神一振。
出了院門快步走在乾淨的石巷子裡,剛剛轉過第一個拐彎,他忽然眼睛一亮。
就見不遠處晨霧朦朧的一處巷子口,一襲紅衣的韓若雪俏生生的站在那裡,如同霧中芍藥仙子,衝着他甜甜一笑。
王動腳步加緊幾乎是小跑了過去,“等多久了?爲什麼不去石屋找我?外面多冷。”
“沒等多久,這就要走了麼?”
韓若雪任由王動幫她理了理貼在腮邊溼噠噠的幾縷秀髮,感受着粗糙指肚上傳來的點點溫柔,她酒窩深陷笑的更甜了。
“嗯,初次去外門一切陌生的很,早點出發有備無患。”
王動並非什麼食古不化的木頭,他趁機摸了把韓若雪涼冰冰滑膩膩的嫩臉,佔了便宜心情一片大好的笑道:“雪兒呢?”
前日王動喝了個酩酊大醉,幾乎就跟死豬似的,所以他的那隻幼豹便被韓若雪暫時接管了,今日要去外門自然要帶走,卻是不見兩隻幼豹的影子,纔會有此一問。
“它們呀,跑到那邊玩耍了。”
韓若雪依偎在王動身旁拉着他的大手嬌笑道。
“那邊?”
王動回頭望去,就見韓若雪目光所指的方向,正是石屋羣西北邊的飯堂庭院,搖頭失笑道:“得,這兩個小賊八成又去偷雞,稍後那個範德彪又得拎着擀麪杖追出來。”
“怕什麼,吃他一隻雞賠他一份銀子,我們又不會賴賬,我爹我娘拿給我的銀兩,足夠應付他一年半載了。”
韓若雪小嘴一撅酥胸一挺,俏生生的小模樣很是有擔當。
“那是,我家若雪可是千金小姐,孃家金山銀海。”
王動心頭一熱笑着打趣一句,剛想撅着他的豬脣有所行動,就在這時,西北方向忽然傳來了一陣怪叫:“站住,兩隻小賊休走,彪哥和你們拼啦……”
王動和韓若雪啞然失笑,就見兩隻山羊大的黃毛黑斑豹子連躥帶蹦的跑了過來,後面追着一個腦袋大脖子粗的矮胖青年,一根擀麪杖高舉過頂……
“去,一邊呆着去。”
王動虎着臉呵斥了一聲圍在腿邊蹭來蹭去的“冬兒”“雪兒”,衝着追到近前訕訕一笑的青年笑道:“範師兄,它們又吃了幾隻雞?我們照價賠償責無旁貸,你別生氣。”
“呵呵呵,師弟言重了,韓師妹一向沒有讓我難做,我方纔不過是和它們鬧着玩罷了。”
範德彪一把將擀麪杖藏在身後,岔開話題親近道:“怎麼?現在便要走嗎?”
“是啊,時候不早了,師兄保重,再見。”
王動拱了拱手十分客氣,待到範德彪笑着回禮後這才轉身和韓若雪向着谷口方向走去,兩隻幼豹
溜溜達達跟在二人身後。
“唉……虎出平陽,龍入大海,這小小的西新谷,終究沒能耽擱他太久,我老範啥時候也能升入外門?麻的,去做飯!”
範德彪滿臉豔羨的望着越走越遠的挺拔背影,嘆了口氣跺了跺腳,拎着擀麪杖轉身離去……
……
半輪紅日探出了東山頭,暖洋洋的晨曦驅散了谷中薄霧。
踏着溼漉漉的青草地一路走去,冷冷清清的四周竟是看不到一個人影,奇怪的很。
西新谷葫蘆嘴狀的谷口已然遙遙在望,並肩而行的王動韓若雪言語越來越少,腳步越來越慢,可握在一起的兩隻手掌卻是越攥越緊。
原本東跑西顛的兩隻幼豹看到王動韓若雪這樣,雙雙乖覺的跟在後面,耷拉着腦袋默不作聲。
“離愁!又是這該死的離愁!”
王動滿心厭惡的暗罵一句,斷然鬆開韓若雪的手掌笑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若雪,就到這裡吧。”
“我……我想陪着你走到谷口,你此去外門,冷冷清清的竟是沒有一個人前來爲你送行,我想站在谷口,看着你走……”
“若雪……”
王動心潮一陣激盪起伏,擡手輕抹去韓若雪滾落腮邊的兩行淚珠,虎目泛淚微笑道:“旁人送不送我又有什麼打緊?我不在乎,只要有你便夠了,我們走!”
“嗯!”
韓若雪用力點頭,任由那隻大手重新牽起了她的小手快步而去。
工夫不大,二人離着灑滿晨曦的谷口僅只一箭之遙,可就在這時,王動渾身一僵一下子放慢了腳步。
韓若雪心頭一緊,慌忙順着他複雜莫名的目光看去,就見原先被兩側山體遮擋住,此刻卻視野開闊的谷口外面,黑壓壓的擠滿了男男女女的西新谷弟子。
他們靜靜的站在那裡,遙遙的凝望着這邊,鴉雀無聲。
一步……兩步……三步……
縱是走的再慢,區區一箭之地也終會被走完。
王動不知不覺鬆開了韓若雪的手掌,一步一步的走向人羣。
見他默默無聲的走到近前,鴉雀無聲的人羣忽然由打中間讓出了一條尺寬通道,通道起始的這頭是小小的西新谷,通道的那一頭,是一片廣闊未知的天地。
王動順着通道徐徐前行,看着兩旁緩緩退後的一張張面孔,流連着一雙雙飽含着各種情緒的善良眼眸,每一步邁出,腿上都彷彿綁着千鈞重擔,無比艱難,萬分沉重。
走着,走着,眼瞅着再有一步便會走出甬道盡頭,就在這時,身後的人羣中忽然響起了一聲顫抖的輕呼:“王動……”
王動渾身一顫猛的迴轉過身來,朦朧的目光環視着那一雙雙凝望着他的眼眸,一時間百感交集再也忍受不住,早已蘊滿眼眶的熱淚滾滾而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情濃時。
看着齊齊抱拳夾道相送的衆人,看着他們身後的那片西新谷,淚灑衣襟的王動竟然生出了濃濃的不捨。
我,竟然從沒有好好的看過這些人,從沒有好好的看過這處西新谷。
這小小的一座山谷,雖然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個歇腳點,可這裡的人,卻是我王動……不捨的。
若雪,羅玉,李秀林,徐青,盡釋前嫌的那些同院老弟子,還有……
王動在每個人的臉上深深的看了一眼,緩緩的抱緊了雙拳,千言萬語化作了沙啞哽咽的兩個字:“珍重”,之後霍然轉身帶着“雪兒”大步離去再不停留……
有風吹過,吹起了衆人的鬢髮衣角,吹進了他們一瞬間空落落的心裡,同樣吹亂了越走越遠未曾再回頭的王動青衫。
小小的西新谷,留不住他的腳步,留不住他的人,可是他的心,能否留的住呢?
這個答案,沒有人知道?又或許送行的弟子都知道,直到那個一身青衫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了視線裡,一股說不出的失落感一瞬間襲上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聽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唏噓聲,韓若雪癡癡的望着一人一豹離開的方向,明若秋水的眼眸裡涌動着生死相隨的執着。
“等着我,我不會讓你就那麼一個人……走的太遠……走的太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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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