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廣州新亞飯店的包間裡，鮑羅廷被名謙的笑容驚得渾身不自在，這難道是中國人特殊的迎客方式麼……自己說了什麼？好像是說到了錢！
“您說的是100萬金盧布的飛機！德國造的！”名謙色迷迷的說道。
鮑羅廷被看得雞皮疙瘩直冒，顫聲道：“對！德國容克斯戰鬥機，8架。”
名謙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我現在就給南寧拍電報，工程兵旅會在一個月內修好機場！鮑羅廷同志，共產國際派您來代替馬林實在是非常英明的決定！”
鮑羅廷被這麼一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說道：“馬林同志是個好同志，只是他不熟悉中國的情況，我會盡力做到最好的。”
名謙不等翻譯將這句話說出來，迫不及待的舉起杯子：“敬共產國際！”
談錢傷感情，談飛機那就不傷感情了，不僅不傷感情，而且還能培養感情。8架戰鬥機，2架教練機，加上航空教員，就是跪舔熊爪名謙也是心甘情願的。在當時的中國，能清楚認識到空軍價值的除了名謙大概就是張作霖了，在1922年被直係軍閥空軍秒殺之後，張大帥對這種能飛的東西簡直達到迷信的地步，只要是飛機，不管香的臭的他都敢往下買，這種豪氣就像後世搶黃金的中國大媽，價都不問，直接當白菜往懷裡揣。憑着這種不怕砍手的勇氣，張大帥攢齊了當年中國最大的空軍力量，奉系空軍一度達到近三百架。
名謙將鮑羅廷送到街邊，激動的抱住他狠狠的親了三大口，纔不情願的放他回去。望着這個尷尬男人的背影，名謙的腦子突然間好像被什麼撞了一下。勞動黨有了飛機，就必須要有航空工業作爲支撐，而20年代恰恰是航空工業起步的時候。發動機功率普遍都在百匹馬力上下，百匹馬力什麼概念？今天隨便一輛小轎車都有這個馬力。而飛機的起飛速度也都很低，只有七十碼左右，如果那天安德魯將他的汽車插上一對翅膀，說不定也是能飛起來的。在那個夢幻的時代，女司機們完全可以驕傲的說，我不是開得太快的惡魔，而是飛得太低的天使。
飛機是對華禁運條約中明令禁止提供的。大家請注意，奉軍和直系都是有飛機的，他們肯定不會造，那這些飛機哪來的呢？答案是英美日各國用各種名目賣給他們的，這個武器禁運條約是個什麼玩意兒，大家心裡也就有數了。
這一回名謙還是打算故伎重演。在那個熟悉的地方，那個熟悉的座位，安德魯經理抱着名謙狠狠的親了三大口。
“我最最親愛的，是他們服務不周嗎？”安德魯親切的說道。
名謙聳聳肩說道：“不是這麼回事。安德魯經理，我今天來……”
咳咳！安德魯把自己的左胸挺了出來，用力的咳嗽了一聲。這塊牌子用中德文寫着“總經理”三個字。看着安德魯得意的笑容，名謙算是明白那三個吻是怎麼回事了。產房傳喜訊——人家升了。
“安德魯總經理，我今天來有兩件事，第一我想招募一批德語教師，大約500人。第二我想諮詢向貴國高等學府派遣留學生事宜。”
安德魯猶豫了一下。“派留學生倒是簡單，我們隨時歡迎，只是德語教師就難了，別說500,50個都難找。這件事情我一定盡力去辦。”
安德魯說盡力還真是不遺餘力，洋行不僅找到了當年在青島的傳教士，而且還找來了會德語的教民，教材直接用當年教會學校裡的，教科學沒什麼用，教語言還是挺不錯的。這些人直接跟德國人學德語，到時候去德國就少了一層語言障礙，1924年正是德國經濟蕭條，中國赴德國留學熱的年代，第一批留學生如胡書華等人已經學成歸國，如果說陳獨秀李大釗等人的獨特本事，那就是在留學生中搞下線，不少旅歐學生就這樣成了共產主義者。
名謙毫不客氣，一口氣列了兩百人的留學名單，這份名單基本上包括了勞動黨的精華，除了走不開的中央、軍事等要害部門，搞兵工的何華，搞後勤的丁超，懂醫術的仇瑤，只要是有高中文憑的人都被送去學習，每個專業三個人，分散在冶金、金工、化學、醫藥等幾十個學科中。這些人將是未來的工業精英。
現在讓他們暫時慢慢啃德語詞典吧。名謙的事還不止如此，爲了那8架戰鬥機，他必須找到合格的飛行學員。
合格的飛行員需要什麼素質呢？眼睛是第一條，特別是在那個沒有雷達的年代。頭腦清晰，反應靈敏，膽大心細，那是入門條件！蘇聯飛行員招收標準中，身高低於164cm或超過178cm，臂長低於68.5cm，體重低於48kg，爲不合格；明顯消瘦無力，肥胖，體型異常，發育不良，爲不合格；牙齒不整齊不合格；有明顯傷疤的，不合格；有痔瘡等肛腸科疾病的，不合格……
除了身體有要求，學歷和心理也有明確要求，至少初中學歷，懂數學；喜好吹牛空淡者不合格，膽小怯懦者不合格，性格偏激者不合格……
按照這份標準，名謙也是個不合格的廢品，因爲他不僅身高180cm坐不進機艙，而且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留下了一塊疤。
這份標準簡單的說就是——雞蛋裡挑骨頭。不僅臉面腦袋要光鮮漂亮，菊花還不能有問題，要是哪位帥哥小時候拍磚捱了一板磚，留下點疤痕，那就是無語對蒼天了。
標準如此之高，勞動黨的頭頭們商量了半天，最後決定從偵察兵和各武裝部隊中挑選優質兵源。爲什麼單獨提出偵察兵呢？因爲偵察兵普遍視力都很好，頭腦清晰，反應靈敏，膽大心細，政治過硬，最重要的是，偵察兵必須識字懂畫圖！這個簡直是現成的飛行員學前班。
經過蘇聯專家的挑選，最後雞蛋裡也沒挑出骨頭來，名菜等二十多名偵察兵光榮入列，成了第一批飛行學員。就在這個歷史性的時刻，名菜突然來到名謙的辦公室。
“主席好！”
名謙這個時候正在和蘇聯教官吵架，作爲一名狂熱的飛行愛好者，名謙堅持要求參與飛行學習，而蘇聯教官則以他不合格爲由拒絕。這個爭執最後還驚動了蘇共中央，以蘇聯人答應名謙的要求了事。
現在，他們要處理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名菜心急火燎的趕過來是爲了推薦一個人。這位山東漢子一向很老實，如果他要推薦一個人一定有理由。名謙聽的就是這個理由。
“主席，您還記得典滄海麼？就是跟我一起來參加的那位同志。”
典滄海……名謙迅速回憶起第一次看到名菜的那一天，這個名字好耳熟啊。
“就是當初和我們一次參加冷槍戰，還立過功的！”
“我有點印象了，當年與你和劉濤濤，羅三炮齊名的冷槍手，專門出陰招，人稱典陰溝。對啊，這個人怎麼消失了。”名謙問道。
名菜的臉上盡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臭小子犯羣衆紀律，偷吃人家一隻雞，坐了班房，現在在農場砍甘蔗呢！”
不會吧，名謙的臉都綠了，這麼一個刑滿釋放人員你推薦他來開飛機。
“主席，我知道這有些過分，但他這個人本質不壞，而且也處罰過了，不應該用以前的目光看他，我願意爲他擔保！”名菜殷切的說道。
“事關重大，我要親眼看到這個人！”名謙說完扭頭向俄語翻譯問道：“對不起我沒記住蘇聯教官的名字，他叫什麼來着？”
翻譯不好意思的說道：“尼迪·斯拉斯拉·迪。”
“名謙同志，你可以叫我斯拉斯拉。”俄國人的東北腔中文勉強讓人聽懂了。
“好的，斯拉斯拉同志，我們一起去。”
南寧吳圩糖廠是勞動黨土改隊帶頭建起來的模範單位，附近山區的羣衆幾乎都已經不再種糧，而是向糖廠賣甘蔗換糧食。這裡靠近南寧，交通條件還不錯，附近就是平原產糧區，所以供銷社的糧總是不缺的，只要拿着糧票就能很方便的換取廉價糧食和農具。隨着勞動黨製糖工業越來越大，一些農校畢業的幹部還搞起了甘蔗農場，集約化生產的方式把不少村民都吸引到這裡工作。
名謙的到來讓農場幹部們措手不及，這些人語無倫次的給名謙和身邊的洋人介紹農場的情況，略微查問之下，倒也是知之甚詳，讓名謙大爲欣慰。
就在一行人走進製糖廠房的時候，突然裡面傳來一聲大叫：“門上有釘子！”
農場場長頓時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將門推到最大，澀聲道：“對不起！主席，我今天早上剛釘的釘子……”
名謙擺擺手，示意不要緊。門上的釘子距離那個漢子少說也有十步，這麼遠的地方竟能看到一顆釘子，名謙這才相信名菜所言不虛，此人必是典滄海。名謙這次來是以巡視爲名，所以不便過於張揚，沒有當場將人帶走。
回到南寧，斯拉斯拉當場表態，認爲這個人一定是個飛行天才，應該給他個機會。第二天，警衛員拿着斯拉斯拉的推薦信就找到了劉濤濤，內務人民委員會的戰士們不由分說的把正在啃甘蔗的典滄海直接逮到了南寧飛行員學校。典滄海吐掉甘蔗渣，換上軍裝，一圈體檢下來，斯拉斯拉簽字，他就算重披戰袍了。
糊里糊塗的典滄海看到名菜的時候，一切都明白了！
“小兔崽子你又來坑我！”典滄海一見名菜火氣就上來了，拉都拉不住。
名菜抱歉的笑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你說，這雞你吃了沒有！”典滄海憤怒的嚷道。
“吃……吃了。”
“一隻雞全隊的人都吃了，憑什麼最後我犯紀律！”
“那……那我也不知道你是偷來的呀。”
“放屁！”典滄海氣的鬍子眉毛都豎了起來，“荒郊野外，吃了三天漿果，不知道？你蒙誰呢你？”
“兄弟們欠你的，這不大家都把你給請回來了嘛，咱給你陪個不是。”
“道歉有用還要組織幹嘛！看在多年兄弟情分上，每人一隻雞，就當是賠償了。”典滄海使勁往名菜胸口捶了一拳，這筆帳就算是兩清了。
滄海很高興，名菜很惶恐，一隻雞可不是那麼好還的，人民軍根本不發軍餉，什麼東西都會以實物的方式配給，那點津貼湊足一隻雞，那還不知道是啥時候呢，典陰溝這個傢伙那是一定要收利息的，運氣好，或許一兩年就能還給他，運氣不好，這輩子都要欠一屁股雞債。
不過名菜很幸運，他不用等兩年，兩天都不用等，名謙給這二十四名飛行員擬定的食譜完全參照蘇聯標準，最主要的蛋白質來源就是雞。有集體養殖場的保障，幾隻雞還是出得起的，雞蛋也是天天可以吃的。
典滄海啃着兩份雞肉，思考着白天蘇聯教官的講解，胸中鬱悶可想而知。
蘇聯教官教授的文化課主要是飛機的原理，這部分名謙早已爛熟於胸，甚至還能發現蘇聯專家說錯的地方。當時航空還是個新鮮的東西，從戰術理論到飛行技術都是一片空白，戰鬥經驗都來自於一戰的狗鬥空戰，所以戰鬥機的發展以增加盤旋性能爲主要指標。蘇聯的空戰理論來自於德國，同樣也是堅持狗斗的，容克斯公司的j系列戰鬥機都採用單翼設計，全金屬機身，在那個馬力羸弱的年代，這種前衛的設計導致飛機偏重，靈活性差，根本不符合空優設計，只能憑藉速度優勢作爲偵察機使用。蘇聯人這麼大方把這幾架飛機送給勞動黨，這個原因佔絕大部分。
一開始，蘇聯教官以爲通過幾次考試就可以把名謙淘汰出局，讓他專心領導革命，誰知名謙作爲學歷最高的人，接受能力遠遠超過蘇聯人的想像，不僅輕鬆通過筆試，而且還答出了蘇聯人都不知道的東西，讓毛熊們口瞪目呆。
斯拉斯拉根據一戰的經驗，認爲空戰的勝負取決於飛行技巧，里斯特霍芬這樣的王牌飛行員是決定空戰勝負的決定性因素。一戰時空戰規模都不大，飛機沒有無線電，空戰中捉對廝殺，飛行員的飛行技巧決定了戰鬥的勝負。但名謙對毛熊們的經驗提出了質疑，在晴朗的天空中，視野可以達到10公里，2個3架小隊與敵遭遇後，迅速會演變成12架飛機的大亂戰，在這種情況下，哪一方的飛行員打得準打得狠，哪一方的飛機火力更強，就能迅速鎖定勝局。里斯特霍芬或許可以一挑二，但當戰鬥演變成羣毆之後，再厲害的高手也不可能在纏鬥中無傷返航。
斯拉斯拉對於名謙的理論嗤之以鼻，一個連飛機都沒摸過的新手懂什麼呢？確實，如果當時使用的是老式飛機的話，名謙的這個理論僅僅是理論而已，但容克斯戰鬥機上是有小型無線電的，在方單飛後的模擬空戰中，拆掉一挺機槍的容克斯戰鬥機只在隊友的靶標上留下一半的彈洞，儘管對方是滿油滿彈，理論上根本抓不住輕載的敵機。
“在大規模混戰中，火力佔據優勢的一方將毫無懸念的取得勝利。火力的地位應在機動性之上。”斯拉斯拉在自己的日記上重重的記下了這一筆。這是他在人民軍飛行學校裡第一次但絕不是最後一次接觸到空中的真理。
在蘇聯教官將飛行知識和操作技巧填鴨一樣塞到學員們腦子裡的時候，名謙也偷偷的將自己的理念輸入到這些人腦中。這就是對真理的探索與思考。20年代的技術背景下還不可能誕生後來的bz戰術等高級技巧，名謙即使想教也沒有任何的事實依據，更不可能被時代所接受。名謙能做的，就是教會這些尖子如何運用自己的理性思維去思考戰爭。
在這個自由而沒有規則的舞臺上，典滄海顯示出驚人的創造性和理解力。人民軍飛行員在遭到攻擊時都會下意識的拉桿規避，典滄海經過幾次模擬對戰後發現，這種反應是非常愚蠢的，拉起動作首先增大了自己的中彈面積，其次飛機拉起動作是比較容易實現的，這種反應給了敵機更從容射擊的機會。發現遇襲後的第一個反應應該是推杆規避，敵機速度越快，這個動作越有效。
半年訓練期結束之後，蘇聯教官發現，眼前的人民軍飛行員雖然技術還不是非常熟練，但思想上已經完全是另一支空軍了。這支部隊重視配合，戰術詭詐，思想前衛，射擊精準，特別喜歡躲在雲層中偷襲，耍詐，極具中國特色。西方人看來不可違反的規則在這裡統統被砸成了齏粉。
天空本就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