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七月初,林氏要去鎮上交繡活,臨出發前去了侄子家一趟。
自打家裡有了媳婦,林氏和春杏來的越來越勤,兩家的關係比以往好了許多,薛鬆和薛樹也不跟她客氣,遠遠喊了聲二嬸,就繼續埋頭幹活了。
葉芽親暱的請她到屋裡坐,把這段日子繡好的三樣東西拿了出來。
林氏還是第一次瞧見侄媳婦繡的成品,一拿到手裡,她的眼睛就直了,「這,這看著比他鋪子裡最好的繡品還要巧,得值多少錢啊?」本來她覺得春杏的繡活大有長進了,可跟葉芽的一對比,自家閨女那簡直就是剛學時的水平,也就能糊弄糊弄莊稼人。
提到這個,葉芽有些不好意思,回想以前從師傅那裡聽來的各種繡品行情,保守地估摸道:「荷包和帕子大概賣一兩,枕套差不多四兩吧,不過這緞子是他們出的,咱們能拿到五五的分成就不錯了,至少也要四六,如果掌櫃不肯,二嬸你就說去別家看看。」這還是在鄉下小地方,若是在繁華的府城,蜀繡的價錢還能更高的,她相信那家掌櫃識貨,不會太過壓價。
林氏瞪大了眼睛,聲音都有些抖了,「照你這麼說,就憑這三樣,他們就得給你三兩銀子?」天啊,她繡一條帕子才賺兩文錢的辛苦錢,侄媳婦竟然能賺五百文,那要是天天繡帕子,一個月得賺多少錢啊!
葉芽羞澀地點點頭,又趕忙解釋道:「我手笨,這三樣加起來,一個月滿打滿算也只能做出兩套,要是手巧的,五六天就能做個枕套,二嬸你也別羨慕我,我看春杏就挺巧的,等她練熟了,肯定比我強。」
聽到這話,林氏再不苟言笑,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拉著葉芽的手直唸叨:「老二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啊,竟能娶到你這麼個寶貝媳婦,讓我們也跟著沾了光!好了,你等著吧,二嬸準給你要到三兩銀子的價!對了,這個月你準備繡點啥?要多少料子?」她跟掌櫃的打了十來年的交道,有信心談好價錢。
葉芽想了想,道:「枕套,帕子,荷包,就要兩套吧。」大件的更賺一些,但比較費事兒,收拾起來也不方便。
兩套,那也能得六兩銀子了,林氏讚許地點點頭,收好東西,精神抖擻地走了。
待她回來,葉芽他們正在吃午飯,林氏當著薛鬆哥倆的面把葉芽一頓好誇,「……掌櫃的還說了,老二媳婦的繡活精緻,他只暫扣下一兩銀子做布料押金,以後她再交貨,他會把所有工錢都一次結了,還說她要是願意繡大件的,價錢好商量呢!老大,你們可是撿到寶了,老二媳婦這麼能幹,以後地裡那種粗活就你們哥倆忙活吧,千萬別讓她累到了!」說完放下二兩銀子和一包上好的軟緞和彩絲,不顧三人的勸說,直接回家去了,沒留下來用飯。
送走林氏,屋裡的氣氛立即就變了。
薛樹趴在炕沿上擺弄那些光滑的緞子,很好奇媳婦天天坐在炕頭縫衣服竟然能賺那麼多錢,比他和大哥打到的山雞兔子還要貴。
薛鬆則坐在炕頭看著躲在薛樹另一側的小女人,沉聲問她:「你這些天一直躲在屋裡不出門,敢情就是在縫這些東西準備賣錢?」
他的聲音太冷,隱隱帶著怒氣,葉芽低頭不看他,細聲道:「也沒有一直縫,就是飯後閒著沒事縫幾下。」
她真的很閒啊,自打上回昏倒一次,地裡的活薛鬆說什麼也不肯讓她幫忙了,有次她大著膽子稍微堅持的長一些,就被他威脅著要抱她,害的她落荒而逃,再也不敢跟他擰著幹。蓋房時,她想過去幫忙遞遞石頭,也被他趕了回來,就連洗衣刷鍋的活都被薛樹包攬了,他們唯一肯讓她做的就是做飯。葉芽甚至覺得,倘若不是她做的比薛樹做的好吃,連飯都不用她做了。這樣一天一天閒著,她不給自已找點事做怎麼行?
薛鬆默默地看著她,在心裡算了一筆賬,最後冷聲道:「咱們蓋房子加起來也用不上五兩銀,那樣家裡還有三十多兩的富餘,秋後再置辦兩畝地,以後好好耕種,收了糧,平日就沒有多少花銷了,然後我和二弟去山上打獵,掙的錢攢下來,每年至少也有幾兩,夠花了,不用你幫忙掙錢,回頭就把這些東西還給二嬸去。」
葉芽咬咬脣,擡頭看了他一眼,「大哥,我不是想掙錢,是真的閒著沒事可做,既如此,順便縫兩件繡活又有什麼關係?」
薛鬆別開眼,「做針線費眼睛,你要是真的沒事做,就去找春杏待著。」
原來是擔心她的眼睛,葉芽忍不住笑了,聲音也柔和下來,「大哥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的,絕不會累到自已。」
薛鬆沒說話,伸手翻了翻薛樹身前的緞子,「怎麼這麼多?」
葉芽強忍著纔沒有露出異樣神色,軟著聲道:「一共就兩套東西的料子,哪有多了?」
薛鬆沒理她,抽出三條緞子起身就走:「兩套東西,那就分兩個月做吧,這套我先替你收著,下個月再給你。」一套東西夠她打發時間了。
葉芽急忙追了出去,「大哥,你怎麼這樣啊,二嬸都跟掌櫃說好了,你……」
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因爲男人猛地轉身,朝她張開了雙臂。
又來這一套!
葉芽氣惱地瞪了他一眼,賭氣回屋去了。
看著晃動的門簾,薛鬆心中一動,既然她賺了錢,那就給她添置些東西吧,等房子蓋好後一起買回來。
當薛家的房子漸漸蓋好,周圍一圈石頭牆越壘越高時,隨著林氏在一羣婦人中間的閒談誇讚,葉芽的賢惠能幹漸漸傳了出去。聽到她繡條帕子就能賺五百文,很多人不由拿她與夏花比較起來,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薛樹媳婦不但人生的比夏花好看,連繡活也比夏花好,若不是她已經嫁了人,恐怕就能取代夏花,成爲遠近最招人喜歡的姑娘了。村人還說,自從薛樹娶了媳婦後,哥仨又買地又蓋房的,日子越過越好,可見他媳婦是個旺夫的命,是薛家的福星。
閒話漸漸傳到夏花娘耳中,自然也傳到了夏花耳中。
夏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以前大家都誇她,她覺得沒什麼,甚至有些厭煩那些媳婦婆子們對她品頭論足指指點點,但是現在,她的風頭突然被那個故意破壞她與薛鬆的事的人蓋住了,她就不好受了。不過呢,一想到葉芽嫁給了薛樹那個傻子,她又不是很在意了,就算對方生的再好手再巧又如何,這輩子也就那樣了,除了能每日看見薛鬆這點讓她嫉妒外,其他的,她哪裡都不如她。至少,她有薛鬆的喜歡,而她只有一個傻子。
對於外面的閒話,葉芽知道的並不多,因爲除了偶爾隨春杏去她家坐一坐,她幾乎不怎麼出門的,每天就對著薛鬆兩兄弟,時而被欺負時而欺負別人,早晚飯時聽薛柏說些書中趣事,日子平淡又安逸舒適。
不知不覺就到了七月底,房子牆院都蓋好了,從茅草屋搬過去之前,薛鬆去鎮子跑了一趟,推回家很多東西。有嶄新的席子,鬆軟的棉花,好幾樣鮮豔的花布,還從集市上挑了兩隻壯壯的小豬仔,仰著脖子哼哼唧唧的。
薛鬆讓薛樹把豬仔放到豬圈去,他則把推車上的東西都抱到了新房西屋,幫著葉芽把席子鋪上,看著空空的地面道:「我還訂了一套箱櫃傢什,明天他們就能送來,舊的就先擱在那頭吧,不用搬。」
那得花多少錢啊,葉芽很心疼,忍不住問他:「東屋也換了新的?」
「沒,我和三弟用什麼都一樣,再說,那是你應得的。」薛鬆意有所指,隨即不給她抱怨的機會,指著炕上的棉花和細布道:「你不是閒著沒事做嗎?那就先給你和二弟做條棉被吧,原來的都太薄,該換了。對了,三伏一過,天就要冷了,你也給你自已縫幾件秋冬衣裳預備著。還有,別隻顧著在屋裡低頭做繡活,那兩頭豬都靠你照看呢,小心別養死。」
聽到最後那句明顯戲弄的話,葉芽明白了,敢情她掙了多少錢,他就準備給她花多少錢吧!而且還不準備讓她繼續掙了!
「大哥,那點繡活真的不累人,我……」
「不累?那前天早上你怎麼起晚了?」薛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前天?
葉芽頓時臉如火燒,低頭絞著袖子不敢說話了。那晚,那晚薛樹折騰了她兩次,天快亮時又鬧了一回,她不小心睡過了頭,只好扯謊說做繡活做累了,沒想到現在砸了自已的腳。
看著她乖順嬌羞的樣子,薛鬆坐不住了,大步走了出去。
葉芽鬆了口氣,摸摸發燙的臉,走到炕沿前收拾東西,哪想從一堆布里面滾出幾個圓圓的小盒子來,另有淡淡的香氣撲入鼻端,她驚喜地一一打開,不是香膏脣脂是什麼?
糟糕,臉好像更燙了……
第二天,薛鬆訂的箱櫃都送來了,三人搬搬弄弄的,徹底把被縟都移到了新房子。
住了兩天後,按照村子的習俗,他們請二叔一家過來溫鍋。
卻不想晌午時,林氏帶來一個極其意外的消息,夏花爹孃主動退親了。
葉芽心中一跳,算了算,後天就是夏花出嫁的日子了,怎麼突然就……
可晚上她就知道了,因爲夏花爹孃摸黑找了上來,臉簡直比鍋蓋還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