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陳鋒和丁三聽見了,就回頭看,見着兩個姑娘,站在門臉屋檐下面,其中一個陳鋒覺得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那兩個姑娘走過來,“王姐,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國軍的長官,也是在會戰裡受的傷。怎麼不認識了,長官真是公務繁忙啊。”
這時陳鋒才猛然想起來,原來這個姑娘就是那天去醫院的記者,於是就客氣的笑笑。
“你們好啊,真巧啊。”
“當然巧啊,你的傷好了嗎?”
“哈哈,好了好了。”
“吃飯了嗎?要不去我家裡吃吧。”
陳鋒被這個大膽的邀請弄的有點不知所措,“哦,我們也剛吃完,現在要回團裡面,改天吧。”
“要不去我家吃杯茶吧,反正也不遠,就在前面。”那個姑娘眼睛閃着亮兒,希冀的看着陳鋒。
陳鋒想了想,上次自己對人家有點兒無禮,總這樣也不好,人家是姑娘家家的,“成,咱們就去打擾打擾。”
那個被叫做王姐的,拉着她耳語一下,然後客氣和陳鋒、丁三打招呼,“二位老總,我還有點事,就不陪二位喝茶了,改天再見。”
陳鋒客氣的點頭寒暄,三個人就沿街面往北走,一路上都無話。
“你怎麼也不問問我的名字?”那姑娘終於打破了沉默,俏皮的目光掃過陳鋒。
“噢,敢問小姐芳名呢?”
“呵呵,你說話這麼和氣我都有點不習慣了,不象個軍人,我叫杜司南。”
“哦,哪個司南。”
“司南,就是指南針的意思,我爹取的,意思是讓我把握好人生的方向。”
“哦,我叫陳鋒,耳東陳,刀鋒的鋒。”
杜司南微微笑着,眼睛彎成個彎,豎起兩根蔥白一樣的指頭,在陳鋒面前晃。把陳鋒弄的有點摸不着頭腦。
“什麼意思。”
“兩遍了,你的大名在醫院裡就跟我說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你的名字很好記,象個男人的名字。哎,你是不是經常告訴女孩子你的名字啊。”
杜司南話說的陳鋒有點窘,笑嘻嘻的也不接話。
“記得我的名字了嗎?”三個人又低頭走了一會,杜司南打破沉默,歪着腦袋問陳鋒。
“杜司南,你爹取的名字,意思是讓你把握人生的方向。”
“還不錯,以後你每次找不準方向,就想想我的名字,呵呵。前面就到了,你們把馬交給老張就行。”
前面有處不大不小的宅院,杜司南在門口喊老張,一個三十上下的精瘦漢子走了出來,他戴着眼鏡,很和氣的樣子,把陳鋒兩個人的馬牽過來,往邊上廂房走。
“娘,我帶了個同學過來坐坐。”杜司南跳着步子走到廳堂裡一箇中年婦人邊上。那個婦人四十上下,個子不高,眉眼間很慈祥。
“這個是陳鋒,另外一個是他的……”杜司南突然想起來不知道丁三叫什麼。
“伯母,您好,這位是我們團裡的。”陳鋒趕緊插話化解了尷尬,杜司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結果被她母親看在眼裡。
“伯母,陳鋒是我在復旦的同學,現在在國軍裡面當團長。”
陳鋒很納悶,爲什麼杜司南把自己說成是她的同學,但自己也不便道破。杜司南從櫃子裡找出一個陶罐,從裡面抓出茶葉,忙着張羅茶水,邊上的傭人想上前幫忙,她笑笑沒讓她幫忙。
杜司南笑吟吟地端着托盤過來,從上面拿了茶杯,再用茶壺給陳鋒兩人倒了茶,又幫自己母親杯裡續了水,然後坐在一邊聽母親和陳鋒說話。
司南的母親寒暄了幾句,就客氣的起身回到後面了,陳鋒和丁三就站起來送,杜司南招呼他們倆個坐下,自己端着母親的茶杯陪着母親到後面。
等司南迴到廳堂,陳鋒就說時候不早了,得回團裡去,司南本要留他們吃晚飯,陳鋒堅持要走,就把茶喝了起身告辭。
司南叫來老張把馬牽來,然後跟老張說,自己去送送同學,就陪着陳鋒往外走。三個人一路上默默地走着,街道上人來人往的熙熙攘攘。
一直到了縣城邊上護城河的橋頭,陳鋒說不必送了,司南住了腳,笑着看着陳鋒也不說話。
“那好吧,就送到這吧,你們團住在什麼地方?”司南輕輕嘆了口氣問陳鋒。
“哦,就在前面鎮子上。”
“你們男人都有大事要辦,你回團裡吧,回頭有時間我去團裡看你。”
陳鋒也不知道怎麼就鬼使神差的就答應了,“好的,這段時間我們團一直都在那兒,得空你就去吧。”
說完了,陳鋒一躍上馬,手提着繮繩把馬頭彆着看了看司南,陽光下面杜司南臉上白裡泛着紅暈,手搭着涼棚眼睛眯着,臉上掛着笑模樣。
陳鋒衝司南行了個軍禮,一催馬,和丁三兩人就上了路。
一路上,陳鋒馬騎的很快,迎着風卻沒覺得冷,血液裡倒是好象燒着什麼東西,十幾裡的地,兩個人一會就到了。
在團部門口,見着一幫人正在卸東西,陳鋒就過去問,原來是師裡又調撥了一批炮彈過來,而且從別的地方又給團裡攛掇了兩門山炮。
陳鋒見着又有新傢伙事就樂,和陳章幾個人在團部門口抽菸說話。
自從陳鋒傷好了之後,回到團裡,他就很重視炮戰和夜戰的訓練。特別是夜戰,因爲日軍火力好,訓練也比國軍要紮實。白天打往往吃虧,但夜戰的時候,日軍就佔不了什麼便宜了。
團裡上次會戰後,歇了很長時間,補充的兵員也是最近才陸陸續續的齊了,直到春耕時節,團裡才重新齊裝滿員。
新補充的兵員,年紀不是偏大就是偏小,有一次陳鋒在二營見着從教導隊出來當班長的魏自強,說自己班裡新補充過來一個兄弟,才十五歲。仗打了這麼些年,大夥真的都打的太疲憊了,經常喝酒的時候一回憶,那誰誰的都已經戰死了,那誰誰的殘廢了。
這陣子,日軍也一直沒什麼動靜,兩軍隔着條河,只是時不時的相互炮擊一下,都沒什麼大的動作。
以前教導隊裡的兄弟們都下到各個連裡當了班長,連裡新補充的兵員和老兵中也調了一部分到了教導隊。
教導隊在團部邊上挖了個工事,是陳鋒和一些老兵憑着記憶模仿日軍工事的構築方式挖的,主要還是想搞一些針對性比較強的訓練。
陳鋒在邊上看,對不滿意的地方就親自下去教,拿着鉛筆畫簡圖,一個排的兄弟就在工事上面重新改。就在陳鋒滿頭大汗,一臉泥的時候,有人過來報告說,有個姑娘找團長。陳鋒手一搭,從工事裡面跳上地面,見着杜司南捂着嘴在那兒笑。
這時陳鋒才意識到自己渾身全是泥,也忍不住地笑,邊上的兄弟們也都起鬨地大聲笑起來,好象司南是他們嫂子一樣。
司南遞上手帕,陳鋒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擦了擦臉,然後從工事裡把同樣一身泥的丁三拽上來,三個人回到團部。
陳鋒讓團部的兄弟招呼着倒水,自己跑到炊事班洗了洗臉,回到宿舍換上羅斯福呢的軍裝,等再出現在司南面前時,司南眼睛亮了一下。
兩人在團部的裡屋說着話,團裡也沒茶,司南倒是不講究,絲毫沒有大小姐的樣子,端着陳鋒的搪瓷缸子喝白開水。
眨眼間炊事班就做得了飯,陳鋒邀請司南留下來吃飯,又叫來了唐路過來作陪。
飯菜很簡單,一盤子豆芽,一個紅燒豆腐,一個炒菠菜,幾塊臘肉。唐路來的有點晚,掀開簾子看見有個姑娘,心裡倒是明白了幾分。
炊事班的把酒溫了,也端上來,陳鋒和唐路兩個人也不客氣,拿搪瓷缸子倒上半大缸子,司南突然也開口說,“我也想喝酒。”
陳鋒和唐路互相看着,面面相覷,陳鋒就招呼炊事班拿個碗,給司南也倒上點,三個人開始吃喝。
先是說着閒話,陳鋒喝酒的時候話不多,兩個人慢慢地就開始扯到團裡的事情,回憶起那些驚心動魄的戰鬥。
司南喝了幾口酒,臉上透着點潮紅,醉眼迷離地看着這兩個男人,聽着那些槍林彈雨的故事。
兩個人越喝越激動,最後就有點過了,司南也不插話,兩個人都有點無視她的存在。後來,喝的興起,渾身發熱,陳鋒和唐路都把襯衫脫了,搖曳的燈光下面,兩個人壯實的腱子肉,渾身上下傷痕累累。
司南看着這兩人身上的傷疤,不禁心裡歎服着,真是經歷槍林彈雨的漢子。
喝完了三壺酒,陳鋒堅決叫停了,起身後發現步子有點發飄,打開了門,冷風一吹,發現自己還光着膀子呢,扭頭一看,司南笑吟吟地看着他,頓時覺得有點失禮。
陳鋒招呼炊事班端來洗臉水讓司南洗臉,又讓丁三把喝醉了的唐路送回到宿舍,司南洗完了臉,要把水倒掉,陳鋒忙說在前線燒熱水不容易,就着司南洗過的水也洗了個臉。
司南見着陳鋒也不嫌棄自己洗過了的水,心裡有點熱乎,其實她不知道,陳鋒戎馬多年,生活上很馬虎,行伍裡混日子,能有個熱水洗臉就不錯了,那還顧上那麼多。
以前陳鋒帶兵的時候,總是手底下的兵先洗腳,自己最後洗,那水都跟個泥水糨子一樣了,也正是陳鋒這種的平易愛兵,所以在底下的兄弟中間一直聲望很高。
洗的時候,陳鋒又聞到這水裡似乎有股梔子花的味道,沁人心脾,他把毛巾蓋在臉上,長長呼了口氣,把毛巾往瓦盆一扔,穿上羅斯福呢的軍裝送司南迴家。
陳鋒牽着馬,兩個人一路上都不說話,月牙兒斜斜掛在遠處深青黛的山尖。
最後還是司南打破了沉默,冷不丁的一句話,說的陳鋒竟然無從回答,“陳鋒,你在想什麼?”
陳鋒低頭踢着地,半晌回了一句,“我在想,你在想什麼。”
“那你說,我在想什麼?”司南問道。
“你在想,我在想你在想什麼。”陳鋒說完,自己都在笑,這話怎麼這麼繞口,又是這麼順暢。
司南覺得月光下面的陳鋒好象不再是那個渾身戰傷,帶着兄弟們衝鋒陷陣的軍人,卻象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可愛。
陳鋒一直把司南送到了家門口,兩個人站在那兒,沉默了好久,最後還是陳鋒開口說讓她進去吧,司南才戀戀地進了門。
送完了司南,陳鋒覺得身上好象已經沾了好多霧水,他躍上馬,信步由着馬的步子,咯噠咯噠地走在青石板的路上。
等到了團部,已是深夜,教導隊裡剛剛搞完夜戰訓練,陳鋒把教導隊隊長駱鈞叫到了團部問了些進展。這段時間,各個營裡都抽出人去教導隊參加夜訓,收效還真不小,陳鋒聽了心裡還是急,他希望各個營爭取在下次大戰來臨前全部整完夜訓,這樣一來,以後打起仗心裡就有底了。
送走了駱鈞,陳鋒也困的不行,就把團部幾張條凳子拼了,湊合着睡覺。
丁三怕晚上有事,也就不回宿舍,陪着在團部裡面睡覺。晚上寒氣重,實在睡不着,丁三起來到外屋烤火。
炊事班的老宋和幾個兄弟圍在炭火盆邊上,嘮着嗑,丁三也圍過去聽老宋講古。老宋肚子裡故事多,全是古代俠客的段子,大夥都聽的津津有味。
丁三拿火鉗搗弄火盆,不會伺弄,老宋把火鉗接過來,“人要忠心,火要空心,小丁,別看你槍打的好,看來小時候沒弄過炭火盆吧。”丁三笑笑,就着火盆燎着了一根菸,抽着煙聽老宋講俠客,自己覺着,啥時候能象個俠客一樣死的其所啊。
炭火讓老宋一弄,火就旺了,火苗透着藍光,這個時候炭火是最硬的,打鐵都沒問題,大夥身上都懶洋洋的,從火盆灰裡扒出紅薯吃。
紅薯生的時候就被埋在炭火邊上的熱灰裡面,一會兒就能烤的熟透,撕開外面焦糊的皮,裡面是黃色的芯,噴噴香的,吃的大夥鼻子尖冒汗。
丁三被火烤的暖洋洋地想睡覺,突然被外面的炮聲驚醒了,鬼子大半夜的又開始搞炮擊,丁三披上大衣就過去看,半路上遇見了二營的幾個兄弟。
原來二營前沿有幾個兄弟嫌天氣太冷,在陣地上生了堆火取暖,結果半夜的被日軍炮兵觀察哨盯上了,幾發炮彈砸過來,折了兩個兄弟,另外有一個重傷的,正往後面送。
等丁三回團部,陳鋒也醒了,凍的發抖,正打算找人去前沿問呢。丁三就把二營遭到炮擊的事說了,陳鋒心裡直光火,第二天嚴令下去,絕對不許在室外生火取暖,尤其是晚上。
但日軍最近連續利用陣地上面的兄弟離開工事的機會進行炮擊,而且每次都打的這麼準,說明他們炮兵的觀察哨離前沿並不遠。
陳鋒就在琢磨,怎麼着能想個轍把日軍炮兵觀察哨給搞掉,想了想,腦袋裡面模糊地有了點辦法。
“丁三。”
“有!”
“去,把楚建明找來,跟他說,要來菜了。”
“是,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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