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打的二營

武鳴放下電話站在那兒運氣,想了半天,又用步話機要到二營。鍾吉日不在營部,二營的參謀說他上前沿陣地去了。武鳴問了問二營的情況,正問着呢,聽見步話機裡一聲尖厲的哨音,然後是一聲巨大的噪音。緊跟着步話機裡在喊,這邊正在遭受炮擊。武鳴聽着心裡搓火,讓二營的人找到鍾吉日,然後把陣地上日軍進攻的詳細情況儘快上報到團部。

二營營部趕緊派人冒着炮火到前沿找鍾吉日,可營部到前沿這兩百多米炮彈橫飛,好不容易到了前沿,鍾吉日正領着一個排的兄弟在揮汗如雨地加固工事。

邊上的彈片飛舞,兄弟們都趴在地上,拿工兵鍬拼命挖。原來的工事好多都被剛纔的飛機轟炸炸鬆了,挖着挖着就能挖出泥土下面埋着的人體軀幹,帶着血的土一鍬一鍬被挖出來。營部的人扯着嗓子把武鳴的話喊給鍾吉日聽,陣地表面硝煙瀰漫,巨大的炮擊聲響彷彿要扯碎壓斷人的神經。

鍾吉日從前沿往營部跑,一路上不時地臥倒躲避炮擊,營部過來找他的那個參謀跟在他的後面。

跑了幾步,突然就感覺到腦袋上傳來一聲尖厲的哨音。經常待在戰場上的人都有經驗,什麼樣的哨音是砸在自己這個位置的炮彈擦出來的。鍾吉日一聽到這個聲音,頓時有點兒心慌,這種聲音就意味着一發重炮炮彈馬上要砸過來。

他猛跑幾步,迅速匍匐到一個彈坑裡面。彈坑也是剛剛被炮彈炸出來的,泥土滾燙,灼得胳膊上燎燒的疼痛。他臥倒之後正想回頭叫自己的參謀快點過來,一扭頭就看見後面十幾米的地方一道閃亮的白光,一股氣浪帶着硝煙和高溫猛的把他推到。

鍾吉日趴在那兒,腦袋嗡嗡響,好像五臟六腑都被剛纔的炮擊帶來的震動震的移了位。他晃晃腦袋,身上全是土,掙扎着起身找自己的參謀。

剛纔那個參謀站着的地方現在被炸出了一個一米多的大坑,鍾吉日想着沒準兒是埋在土下面了,四處找了一會兒。結果在離坑五六米遠的地方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血肉,在黑色的國土上十分顯眼,鍾吉日撿起來一看,是片耳朵。

他把那片血肉裝在口袋裡,然後快步穿過那片空曠地帶,回到營部。

大家看到鍾吉日都嚇了一跳,軍服壓根看不出顏色了,帽子也破了,一側的耳朵往下流出道血線。

鍾吉日要通了武鳴,在步話機裡把剛纔二營搶修工事的情況說了一下,現在鬼子估計是在調重炮轟炸,應該很快就會強攻過來了。

這是從一營和團部抽調過來的增援也到了,同時從團部還帶過來好多土製地雷,都是那種裝着簡易定時裝置的那種。

鍾吉日把增援過來的兄弟編入預備隊。

炮擊停止之後,鬼子並沒有組織起強攻,而是以小部隊試探性地進攻了一次,規模估計不到一個排,前沿沒費什麼事就把進攻打退了。鍾吉日在營部把這個事情報告給陳鋒,這會兒野戰電話終於修通了,團部裡面聲音嘈雜,加上鍾吉日耳朵剛纔被震的有點兒不好使了,陳鋒在電話裡面聽見鍾吉日好像在扯着嗓子喊。

放下電話,陳鋒出了簡易工事,拿起望遠鏡朝遠處看。突然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騰的一下跳下土牆,衝回到工事那兒,拿起電話迅速要通二營。

陳鋒剛纔明白過來爲什麼鬼子只是試探性進攻,因爲組織幾次強攻之後,一方面他們傷亡也很大,另一方面他們現在已經不打算用步兵反覆衝擊了,估計剛纔的偵查進攻之後,馬上會有密集的炮擊或者轟炸。

他命令二營靜悄悄地從陣地上撤下來,回撤到後面的縱深陣地去,正面陣地全部放棄。這會兒已經到了半下午了,陳鋒知道,再挺一段時間,等熬到晚上,進攻就會停止。

果然不出陳鋒的預料,二營剛剛撤下來時間不長,三架飛機飛過來反覆投彈掃射。整個二營的正面陣地火光沖天,煙塵瀰漫,鬼子的轟炸機在煙塵中來回俯衝掃射,彈道的曳光在煙塵中就像一串串火帶子一樣。

一直撐到晚上,鬼子最終沒能從二營突破。但到了晚上,團裡擅長夜戰的優勢就出來了,陳鋒找來武鳴,兩個人在團部商量了一下。

現在整個陣地上面的局面對團裡並不有利,首先是二營傷亡過半,戰鬥力大打折扣。同時一營和三營也有傷亡,但戰鬥力基本保持完整。從進攻的規模上看,鬼子可能有一個多聯隊,相當於**的一個多團。但白天的進攻,鬼子也有損失,打成了這樣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現在鬼子在正面大約有十幾輛坦克,主要是作爲炮火支援用的。而他們的後方估計配屬了一箇中隊規模的重炮。陳鋒計劃從三營所在的陣地出發,側翼穿過反坦克壕溝,強行軍到鬼子的前出進攻陣地。鬼子好不容易在反坦克壕溝上面拿鋼板構築了一個通道,但他的坦克想及時回撤卻沒那麼容易了,因爲通道只能容納一輛坦克。

三個營長都被叫到團部,陳鋒把各個營的安排和位置詳細說了一遍。進攻的主力是萬耀的三營,同時教導隊配屬給三營。一營和二營負責組織佯攻,從二營陣地出發,造成試圖反撲的假象。待鬼子集中防禦二營正面之後,二營主動後撤,吸引鬼子進行追擊。等鬼子進攻序列被拉的越來越長的時候,三營和教導隊回過頭來從側翼把鬼子攔腰切斷,二營和團部直屬炮兵負責把路堵死,三營和一營從南北兩個方向完成穿插包圍。

攻擊的重點是鬼子前出的部隊,所以各個營動作一定要快,出手要狠,務必要一出手就把鬼子用於追擊的精銳給打掉。然後再乘勢反撲,奪回二營的陣地。

陳鋒講的很細,地形和時間安排都和三個營長掰開了揉碎了講清楚。然後是火力的配備,二營的輕重機槍和迫擊炮全部調出去,分別配屬給一營和三營。此外從三營抽調出一個多排的老兵加強到教導隊。

各個營又分別把任務下派到各個連,這個連打那兒,在那兒埋伏,進攻信號的約定都一條一條的講清楚。此外重點進攻穿插的連隊都分別和排長、班長講清楚火力怎麼配合,怎麼和兄弟班、排交替掩護,怎麼遞次衝鋒保持進攻的持續性。

這個時候團裡平時訓練的效果就能看出來了,從各個連隊下到班一級,任務佈置的非常清楚,甚至最基層的士兵都知道戰鬥中自己的位置。這樣的好處是一旦基層軍官陣亡或者負傷,一個班長甚至都能帶着一個排繼續把任務完成。

當時**很多部隊打起仗來一味的猛打猛衝,對於戰術配合往往不那麼重視。而且基層士兵常常搞不清楚在戰鬥中應該的位置,一旦基層軍官發生傷亡,整個部隊就會陷入一片混亂。

一開始團裡也有這樣的情況,後來陳鋒經過幾次會戰發現了這一點。此後團裡的訓練中就越來越重視這些問題,新兵被補充到團裡之後,老兵就會帶着他們補上戰術配合這一課。再加上團裡很多班長都久經戰陣,訓練中間新兵慢慢地從他們身上學會了很多東西。

這個傳統一直保留下來,團裡的兄弟們在抗戰中越打越精,越打越動腦子。數年後,在朝鮮長津湖,團裡傷亡嚴重,但建制絲毫不亂。甚至有些班排戰至最後一人,仍然頑強地堅持戰鬥。

戰爭就是這樣,很多原本默默無聞的部隊會一戰成名,昂首挺進王牌部隊的行列。而一個好的傳統往往是造就一支鐵血王牌軍的根本。

從漢朝開始,我們的傳統是我們不欺負別人,但別人也別欺負我。不管你是什麼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王牌軍,一羣中**人照樣不計傷亡,不懼嚴寒,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地把你斬於長津湖邊。

可是今天呢,那個漢唐時代傲視天下,氣吞山河的氣勢呢?那個鐵血男兒,蓬勃朝氣的傳統呢?

今天的人們出門就要有車,回家就要開空調,坐在沙發上欣賞着戰爭大片。

今天的人們把將士們一滴一滴的鮮血染赤的國土建設成了“高尚尊貴”社區,有錢就真的高尚嗎?那沉甸甸的名字,一排排的墓碑又是什麼呢?

誰是高尚的?是靠着手上的權勢颳了民財住在“高尚尊貴”社區的那些人?還是冒着酷暑,忍受着嚴寒,爬冰臥雪,渾身是火廝殺的鐵血男兒。

我們算什麼,去想想他們吧?

那羣爺們,那羣漢子,那羣被今天的高尚着並遺忘的人們。他們在戰爭前沒準兒是大街上被說成是民工的那種人,沒準兒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或者壓根就沒名字。

那羣爺們,那些鐵血男兒是什麼樣的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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