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舉着陳鋒的胳膊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子彈是差不多貼着陳鋒的額頭飛出去的,槍口冒着一縷煙,丁三的手指頭攥住套筒。
陳鋒吼叫着想把手槍從丁三手中掙脫出來,兩個人像野獸一樣在地上廝打起來,其他幾個兄弟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做出任何反應。
最後陳鋒因爲身上帶傷,手槍到底被丁三給下了,坐在那兒癱軟着身體喘粗氣。丁三也是心有餘悸,剛纔見到陳鋒撩手槍套子他就意識到不對勁,緊着幾步潛到他身後,幸虧及時把槍口擡起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團長,你不能走絕路啊,就算你去陪嫂子,嫂子都不樂意。團長,你得活啊,你得帶着兄弟們打小日本爲嫂子報仇啊。團長,我替團裡的老少爺們求你了。”丁三喘着氣,一頓一頓地說。
“把槍還我,”陳鋒聲音低沉着,見着丁三沒動靜,聲音嘶啞地喊,“把槍還給我,讓我去死,把槍他媽的給我!”
陳鋒撲到丁三身上搶槍,丁三一翻身把手槍壓在身子底下,陳鋒也陷入瘋狂,從丁三身後拽出手榴彈,手腳麻利地套上弦。
“你還不還,不還今天大家都死在這!”
“團長,你拉吧,我丁三眉頭皺一下就不是爺們。活着是你手下的兵,當了鬼大家也還是兄弟,能跟着團長,死了也值了。”丁三血紅着眼睛吼着。
“兄弟,你別攔我,讓我踏實地走,把槍還我。你勸不住我的,把槍還我,這是命令!”
“好,團長,你真想死我不攔着,我能說句話嗎,就一句,手槍沒什麼用,我把衝鋒槍給你,一會兒咱倆一起去摸小鬼子陣地,我他媽腿打軟你日我祖宗,就算要死,也得拉上小鬼子當墊背的。”
丁三的話似乎起了作用,陳鋒把弦鬆開,塞上蓋子,愣愣地站起身。
“走,團長,我陪你死,咱倆現在就去操他媽小鬼子去。”
“操你祖宗,小鬼子,我陳鋒操你八輩祖宗,今天就你媽的拼了。”陳鋒突然跪倒在瓦礫裡,高舉着手臂如同V字,撕心裂肺地喊着。
“丁三!”
“有!”
“跑步回團部,全團準備,教導隊整隊,操他媽的,打他個媽勒巴子狗操的。”
“是長官!”丁三含着淚往團裡跑,眼睛都是模糊的。
陳鋒和另外幾個兄弟也往團裡走,走到團部外面,看見圍着一堆人正在那等陳鋒。唐路在最前面,見着陳鋒過來幾步迎上去:“老陳,你怎麼回來了,聽說你要帶教導隊晚上打過去?”
“老唐,你別管了,教導隊整隊!立刻集合。”
丁三抓過來傳令的兄弟:“吹號,緊急集合。”
傳令的兄弟被弄傻了,但看着丁三面目猙獰,摸出號吹響緊急集合。
教導隊迅速整隊集合,陳鋒換上羅斯福呢子的軍服,胸前掛着勳章,紮上武裝帶,在身後,左右各背了五顆裝手榴彈袋子,左手掂着衝鋒槍,右手提着大刀,刀把上的穗子在火把的紅光中迎風招展。
陳鋒將衝鋒槍順到肩膀上,左手端了碗酒,幾步走到隊伍前面,目光掃過面前手下的兄弟。
“這碗酒不是咱喝的,咱當他媽的什麼兵,連自己的老百姓都保護不了,媽的活着什麼勁!”陳鋒顯然有些激動,教導隊的兄弟們都看着,誰也不敢發出個響動,團長很少張嘴罵人,也很少像今天晚上這麼激動。
“這碗酒祭奠的是今天下午在縣城裡死了的老百姓,祭奠的是咱中國的老百姓,媽的,中國人死一個,他媽的小日本就他媽的得死十個,以爲咱老百姓是面捏的,看他媽的什麼操行,血債血償,兄弟們,聽好了,站在你們前面的陳鋒是他媽的■蛋,一個連自己女人、自己的骨肉同胞都救不了的■蛋,我陳鋒不配當你們團長,當這個團長有個鳥用。”陳鋒越說越激動,把胸前的勳章扯了扔在地上,一碗酒潑在地上,酒碗摔得粉碎。
“我現在不是命令你們,想給咱老百姓報仇的就跟我走,不想走的,就他媽一輩子當■蛋。”
下面的弟兄都羣情激昂地喊,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同胞的血更激昂的鼓動了,唐路也忍不住,但他還是覺得這麼做太魯莽,就走到陳鋒邊上,低聲地問:“老陳,我們現在火力不夠,去了也打不出名堂。”
“你別管了,鬼子不擅長夜戰,白天我注意到了,他們兩個部隊中間有個防區的縫隙,我們就從那兒鑽過去。聽我指揮,你就在家裡待着,帶着幾個營戒備,準沒錯的。”
“那不行,我不放心你,我還是跟着去吧。”
“也好,老唐,能活着回來,咱這輩子都是兄弟,不能活着回來,下輩子還做兄弟。”
教導隊全部解散,就地做準備,每個人都領足了彈藥,大刀上抹上槍油,這樣砍出來的傷口不容易好。
陳鋒找來炮連連長陳章,在地圖上標定了幾個地方,讓他安排準備炮擊。陳章前腳走,陳鋒後腳就到了教導隊的營房,攤開地圖,把他腦子裡的作戰計劃跟大家交代。
其實這個計劃陳鋒白天就在琢磨,只是一直被動挨打,所以也沒來得及往師裡面報。通過白天對日軍防區的觀察,陳鋒發現兩支相鄰的日軍部隊,中間有一個縫隙。這個縫隙白天不算什麼,但到了晚上,就是個絕好的機會了。剛纔丁三一語點醒了他,日軍白天進攻之後,以爲仗着自己的飛機坦克就能橫行。但到了晚上,絕對想不到國軍敢於奔襲十幾裡地迂迴穿插襲擊他們。
兵者詭道也,陳鋒雖然衝動,但腦子裡也在緊張地計算着。要想奔襲獲得最大的成功,就要破壞日軍的指揮能力並且打亂他們的陣腳。而且要能攻其不備,這個就只能指望陳章的火力急襲來打亂日軍視線了。
等到了後半夜四點多,團裡的火炮開始向日軍陣地開火,炮擊的區域是距離教導隊即將穿插的區域十里地遠的日軍主陣地,這個炮擊說白了是爲了擾亂視線。
陳鋒讓王衛華留下來帶着全團戒備,自己帶着教導隊出發了。他把教導隊裡最能打的三隊放到搜索前出的位置,三隊新提上來的隊長劉厚生負責帶着兄弟隱蔽接敵,陳鋒和唐路各帶一個隊保持掎角隊形緊跟在後面。
在陳章組織的炮火突襲中教導隊出擊了,三百多號爺們憋足了勁,殺氣騰騰地趁夜向日軍陣地掩殺過來。
等過了河,教導隊並沒有直線走,而是沿着河迂迴撲向日軍陣地。深夜裡,腳下的泥土散發着水稻、麥子的味道,這片國土,難道不值得那些熱血的生命爲之肝腦塗地嗎?這片國土上的百姓,讓這些樸實得甚至不會寫自己名字的爺們愛得那麼深沉。
兩湘之地,皆是熱血男兒,中原苦難地,盡出好人才。中國任何一個省份,任何一個地方舉目望去,一座座無聲但卻吶喊着的墓碑,一個個曾經浴血沙場的名字。中國,這個字眼,正是因爲這些鐵血忠魂的英雄兒女,才千百年來不被其他民族從這個星球上抹掉。
那天的夜晚,月牙安靜地掛在樹梢上,大地是這麼安靜,蟲鳴夾着兄弟們急促的腳步,青蛙停止鼓譟,安靜地蹲在稻田邊上看着一羣渾身掛滿彈藥的漢子走過身邊,然後跳進水中。
杜司南的魂魄吸附在一滴露水上,順着柳樹的樹幹向下滑,最後停留在柳葉子的尖端,晶瑩剔透地折射着星光,五彩而祥和。
如果透過這顆水珠的折射,能看到遠處篝火的紅光,那是一羣禽獸的宿營地,一羣奪去中國百姓生命的禽獸。
杜司南的魂魄躺在露珠裡,慵懶地伸着懶腰,她決定掛在葉尖等待着清晨的陽光將她蒸發,回到雲彩裡去,等待着風把她帶到新的地方,重新還原成水的柔模樣,滑着秀美的身子,撲向大地的懷抱。
露珠裹着杜司南就這麼在葉尖睡着了,夢裡面一聲尖厲的嘶鳴,大地顫抖着,一股氣浪把露珠打成碎片,灑向了空中。
一粒很小的水珠子在空中翻着滾,掉在陳鋒的肩膀上,杜司南的魂魄附在水珠的晶瑩中,她看着心愛的男人平端着衝鋒槍,扣動着扳機,槍口噴着復仇的火焰撲向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