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奪
戰鬥持續到了晚上,日軍似乎急於在陣地正面撕開一個缺口,接連組織了兩次至少大隊規模的進攻。遠處,日軍的重炮支援火力也在往陣地正面的二營傾泄彈藥,在火力掩護下,日軍藉助照明彈,羊羣子一樣,烏壓壓地朝二營陣地上衝。
其他幾個營,和團裡所有的支援火力也都上了,二營的槍炮混編連也冒着炮火爲前沿那邊提供火力壓制。
其實陳鋒覺得和日軍打這種溝壑林立的陣地戰是最吃虧的,因爲日軍火力好,還有坦克,想用工事擋住日軍密集的攻擊非常困難。
日軍的重炮象鋤地一樣,把二營陣地整個鋤了一遍,前沿的兄弟,在火海中和撲上來的日軍在陣地上面鏖戰,陳鋒看的直揪心。
一直戰到半夜,日軍藉助坦克的掩護,終於在二營的正面上打開了口子。陳鋒看到陣地正面已經岌岌可危了,爲避免整個團被日軍纏住,只好將全團向後撤。
陣地上的二營主動脫離戰場,鬼子跟着就衝上來,一營和三營交替掩護後撤。一直打到快半夜的時候,團裡才順利脫離。
等到了後半夜,鬼子停下了腳步,以爲國軍不會再反攻了,就重新回到剛纔二營的防區,開始加固工事。
眼看着陣地被奪,陳鋒也是一腦子官司,就把二營長鍾吉日叫過來訓了一頓。心急如焚,話裡就有點過,鍾吉日也是被訓的一楞一楞,嘴上也不敢吱聲,心裡窩了一肚子火。
當晚,陳鋒將教導隊和二營組織起來,想奪回陣地。這次陳鋒多了個心眼,沒有按照以前的打法,前出埋伏,炮火準備,然後發動正面進攻。
通過這幾年的作戰,陳鋒很清楚,日軍應該很適應國軍的這種打法了,如果還用這種辦法,顯然是正中下懷。
因爲日軍陣地剛剛被水泡過,幾乎可以想象,很多輜重應該被撤到了後面,在陣地上面的日軍應該剛剛結束戰鬥,人困馬乏,而且重武器應該不多。
而且日軍剛剛佔領陣地,整個防線沒有完全建立起來,換句話說,他們現在的陣地是完全孤立於火線上的,這個也是陳鋒剛纔命令全團及時後撤,脫離戰鬥一個原因。繼續留在陣地上,就會陷進日軍的密集火力中間。如果及時後撤,因爲天晚,日軍來不及搶修工事,也來不及建立完備的防線,這樣一來,國軍的兄弟們就能利用他們防線上的空檔,繞到陣地的後面去打他們。正好,趁着夜色的掩護,日軍的遠程炮火很難發生作用,兄弟們打完了就後撤,可以殺傷他們的有生力量。
這次陳鋒親自帶隊,唐路帶着一營和三營在日軍陣地的正面相機進攻,這樣一來,兩路夾攻,爭取把剛纔佔了二營陣地的鬼子徹底掃平。
嚴大勇領着人在前面探路,陳鋒親自領着教導隊,教導隊隊長王衛華是一肚子意見,他主要是不想讓陳團長到這麼危險的前沿來。但這次任務非同尋常,陳鋒沉着臉,王衛華也就沒敢說出來。
陳鋒把軍官們都叫到了一起,把計劃的情況詳細地說了,每個連隊,甚至每個排的主攻方向都交代了清楚,然後讓各個帶隊的軍官複述,直到明白無誤了纔算完。
今晚是一場惡仗啊,誰家捨得新媳婦往廟上舍啊,但這不是沒轍了嗎?教導隊這次擔負了主攻的任務,陳鋒心裡真是捏了把汗。
頭九不是九,二九凍死狗,儘管是南方,但晚上還是陰冷的要命。嚴大勇在前面開路,凍的直哆嗦,使勁忍着不咳嗽。前面日軍也放了遊動哨,嚴大勇帶着兄弟們貼着地面慢慢地爬過去,手掂着刺刀,挨着工事沿子就摸過去。
那個遊動哨轉了身,後腦勺衝着嚴大勇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嚴大勇覺得心臟一陣狂跳,跳進工事,一手捂住那個鬼子的嘴,左手拿着刺刀扎進那個鬼子的後心。
被刺刀捅了的那個鬼子身體一陣子痙攣,扭曲着想掙脫,一口咬住嚴大勇捂住嘴的手掌,疼痛讓他狠命咬着不撒嘴。嚴大勇被咬的那叫一個疼啊,小時候家裡窮,出去要飯的時候,小腿肚子被狗咬過,估計也就疼成這樣了。
又過了一會,嚴大勇覺得那個鬼子慢慢地沒什麼勁了,身子也開始軟了,往下出溜,就順着勁把他放下來,扯了半天,手掌才從那鬼子嘴裡扯出來。
他貼着工事,用刺刀磕着石頭,小心地磕了四聲,兩長兩短,這邊陳鋒幾個人就領着兄弟們都下到了工事。教導隊裡幾個老兵順着工事往前摸,把幾個之字形工事轉角處的鬼子的哨兵都給辦掉了,那幾個哨兵也是累的,好幾個都是在夢裡面就被捂住了嘴,一刀給捅了。
然後教導隊和二營的兄弟們就開始從外圍工事往裡面摸,但結果還是被發現了,日軍從睡夢中醒過來,匆忙抵抗,陣地上面槍聲大作。
陳鋒帶着教導隊的一隊,往陣地東邊衝,那邊正好配屬了日軍的一個小隊,也是剛剛回過神來,密集的子彈往這邊打。陳鋒一發狠,手撐着工事的牆壁就爬到地面上,跑動着朝窩在工事裡的日軍射擊。
這次陳鋒使的是他隨身帶着的湯姆遜衝鋒槍,是連發的,近戰的時候火力猛,工事裡的鬼子被壓的往後收縮,幾個動作慢的,都被陳鋒打倒在地上。
這時教導隊和二營的兄弟都在日軍陣地後面往縱深工事那衝,這邊見着槍聲響了,知道那邊陳鋒已經帶着兄弟們打起來了,唐路領着一營和三營和團部裡的兄弟往這邊夾攻,團裡的警衛連作爲進攻的預備隊。
陣地上的鬼子也沒想到國軍會繞到陣地的後面來,睡夢中醒過來也慌了神,抄了傢伙逐次撤退抵抗,這邊唐路又在陣地的正面打過來,兩下里夾攻,日軍終於有點挺不住了,防禦陣形慢慢地就瓦解了。
唐路見到打的興起,抄起槍也跟着衝了過去,整個陣地上一片白刃戰,教導隊的楚建明帶着拿大刀的兄弟象砍瓜一樣,狼入羊羣,從陣地後面的日軍迫擊炮陣地那邊掩殺過來。
這邊日軍主陣地上的指揮官也在拼命聚攏士兵,努力把士兵佈置在剛搶修的環形工事的幾個火力點那裡,象做最後的殊死抵抗。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後一聲喊,三營的王十一正端着刺刀扎過來,他也來不及閃躲,舉着指揮刀就砍。王十一步槍一橫挑,把指揮刀架的斜了一下,然後刺刀一劃,把那個日軍的指揮官的脖子上豁了個大口子。那個鬼子也急了眼,搶上去一步,又是一刀砍過來,王十一閃身一躲,一個衝步,刺刀紮在那個鬼子軍官的身上。
唐路步槍上的刺刀拼彎了,他就順手抄起日軍陣地上的十字鎬,一個鬼子撲過來就拿槍托掄過來,唐路身子一矮躲了過去,十字鎬劃過了一道子弧線就夯破了他的腦袋,鎬頭釘砸破了天靈蓋,釘在頭顱裡面。
陣地上的槍聲、喊殺聲慢慢地就稀落起來,唐路抹了抹腦門子上的汗,這時教導隊的一個兄弟過來報告,說是陳團長負傷了,讓他趕緊過去看看。
走過去一看,火把搖曳的光亮下面,一個兄弟扶着,陳鋒靠在他臂彎裡,身上一攤子血,臉色蒼白。唐路湊過去看,陳鋒身上的棉衣已經被撕開了,另一個兄弟拿繃帶按在傷口上。
“手拿開,我看看,老陳,覺得咋樣。”
“操,可能是手榴彈的彈片,別的不咋地,就是覺得渾身冷。”陳鋒的聲音打着抖,臉被疼的有點肌肉扭曲。
唐路看着陳鋒肋部的傷口,黑洞洞的,白森森的骨頭都露了出來,唐路趕緊地安排着,這邊讓兄弟們簡單地包紮傷口,那邊讓手底下兄弟趕緊把陳鋒往後面送,擔架還在遠處,兩個人就抓緊時間談佈防的事情。
陳鋒把他計劃中下一步的想法也說了出來,原來,陳鋒並不打算固守現在的陣地,明天如果日軍來進攻,就假裝堅守不住,往後邊撤。而事先在陣地另一側,事先隱蔽佈置好重機槍火力,等日軍一衝過了前沿,重機槍就朝他的後續攻擊部隊開火,而這個時候後撤的兄弟就停止後撤,殺個回馬槍,利用陣地上面的迂迴工事和鬼子近戰,將突上陣地的鬼子吃掉。然後用迫擊炮打後撤的鬼子,這樣誘使鬼子放棄對陣地正面的轟炸,轉而攻擊我們的迫擊炮陣地和重機槍陣地。
接着迫擊炮和重機槍火速後撤,然後我們就能利用山炮來進行突然炮擊,利用重機槍陣地的觀瞄條件進行計算,由於山炮是曲射火力,我們觀瞄結束後人就撤下來,日軍炸的是空陣地。而中間隔了突起的主陣地,日軍又在低窪的地方,也就沒辦法實現觀瞄,只能硬着頭皮捱打。
這時,擔架也送上來了,陳鋒被疼的直哆嗦,幾個兄弟把他扶上了擔架,擡着往陣地後面送。丁三想跟着去,陳鋒一推手沒讓他去,雖然自己負傷了身邊需要個貼心的照顧,但陣地上面連續減員,能多一個就多一個吧。
第二天一早,果然日軍又重新組織了進攻,可能是接連兩天的戰鬥減員,日軍的進攻也比昨天弱了一點。這次唐路沒有往陣地正面上佈置人,只在前沿留了幾個觀察哨,其他的兄弟都後撤到了陣地後面幾百米的地方。進攻之前,日軍的重炮進行了火力壓制,幸虧唐路預料到了,所以陣地上的工事儘管有損毀,但人員基本沒傷亡。
整個炮擊只進行了十五分鐘,唐路在遠處,望遠鏡裡看到日軍前出的進攻部隊衝了過來,就示意吹響了哨子。一營和二營抽調過來的二連,從陣地後方火速佈防到了即定位置。
日軍對前沿發起了進攻,幾挺機槍火力密集地打過來,按照即定的計劃,前沿工事的兄弟放了幾槍,立刻後撤。小鬼子以爲攻擊得手,立刻就往陣地上面撲,後續部隊見着第一波攻擊的順利,也衝出了前出陣地,往國軍陣地這邊衝過來。
這邊事先隱蔽好的重機槍陣地就開始開火,幾挺重機槍朝着鬼子的後續部隊掃射,而此時,陣地後面的兄弟們也沿着工事向突進陣地的鬼子進行了反衝鋒。突入陣地上的鬼子並不多,後面的後續部隊又被重機槍火力壓制住了,陣地上的鬼子覺得末日即將到了。
這邊迫擊炮按照重機槍陣地上面的兄弟標定的鬼子後續部隊所處方位開始砸過去,三個營的九門迫擊炮都被集中起來,密集的炮彈砸了過去,土塊騰着煙塵,身體軀幹橫飛。鬼子的後續部隊被壓在那裡動彈不得,只能趴在那裡挨炮彈。
重機槍陣地打完了就撤,只在陣地側面留下了觀察哨,很快,日軍的山炮開始朝這邊打,觀察哨對遠處日軍山炮陣地進行觀瞄,然後陳章這邊也不閒着,按照觀瞄結果幾門山炮一起開火,對鬼子的山炮陣地火力突襲。
這邊觀瞄的兄弟幫着修正彈着點,幾輪炮打下來,鬼子的山炮陣地上被打啞巴了三門炮,十幾個鬼子被炸死了,由於地勢矮,沒辦法觀瞄,鬼子的重炮眼看着自己的山炮陣地捱揍,也使不上勁。
這邊火炮對戰打的正酣,陣地上面國軍兄弟們也在和鬼子殊死地搏鬥着。兩個連從陣地的側翼包抄過去,另外的兄弟們從正面強攻。剛纔突入陣地的兩個小隊的鬼子慢慢地被打的沒了還手之力,防線越來越往後縮,最後沒辦法,龜縮在陣地的一角死命頑抗。
這邊鬼子的後續部隊冒着炮火往上衝,傷亡很大,但還是有一部分鬼子衝上了陣地,整個火線上面槍聲密集,鬼子不顧傷亡地固守着陣地的一角,其他的鬼子從陣地另一側,打開了一個缺口,往這邊衝擊。
唐路也知道,仗打到這個份上,只能咬牙撐下去了,就把傷亡最嚴重的三營和團警衛連也調上去了,這麼一來,手上掌握的預備隊就只剩了教導隊了,如果鬼子再進攻側翼,可能整個戰線就頂不住了。
這時師裡也下了命令,陳鋒負傷之後,唐路暫時代理團長,要求在陣地上至少堅守四十八個小時,以牽制敵軍。
陣地上面已經白熱化了,鬼子的後續部隊源源不斷冒着炮火往上衝,最後鬼子的重炮也打紅了眼,不管陣地上還有自己人了,七裡喀嚓就往陣地上砸炮彈,國軍將士傷亡嚴重,衝上陣地的鬼子也有很多喪生在自己人的炮火中。
此時,對於雙方的指揮官來說,其實拼的就是意志,誰能意志堅決的挺到最後,誰就可能取得勝利。整個戰場上膠着了,三個營的兄弟們也是打紅了眼,仗打的嗷嗷叫,刺刀、手榴彈在機槍的掩護下,把陣地上的鬼子肅清了,然後冒着密集的炮火阻擊進攻的敵人。
一整天,日軍發動了四次大規模的進攻,陣地幾經易手,每一寸土地幾乎都被反覆爭奪,炮彈把地面的土塊、碎石、肢體碎片炸的飛向空中,一顆顆手榴彈被兄弟們拉着了弦,一個個端着刺刀的漢子血紅着眼睛,最後直到傍晚,陣地仍然掌握在國軍兄弟們的手上。
到了晚上,唐路將整理好的簡報打發丁三往師裡送,又囑咐他順道去師裡的醫院看看陳鋒有沒有脫離危險。
丁三揣好了簡報,就往師裡走,等到了作戰科,裡面人頭攢動,也是忙着不可開交。丁三把簡報交了,領了收條,又去了師了軍需那裡,把軍需單子交了,就去了師裡的醫院。
醫院裡面到處是傷兵,牀位都佔滿了,好多傷兵躺在露天裡。丁三輾轉了半天,纔在醫院裡找到了剛剛擡下手術檯的陳鋒。
醫生從陳鋒的肋骨和背部取出了三枚手榴彈的彈片,最大的一枚比紅棗還大,血流了一盆子,血液緊張,陳鋒堅持着沒讓輸血,就打了針嗎啡硬挺着。
丁三看着陳鋒,差點眼淚都下來了,病牀上面的陳鋒已經睡着了,估計嗎啡的勁還沒過去,臉色蠟黃,嘴脣乾的起了皮,眼睛一圈黑。
丁三不忍心叫醒他,就找來護士追着問,等把傷病的情況問清楚了,才往自己團裡走。
他走後,陳鋒被轉移到了後方更大的一家醫院,一路上飛機轟炸個沒完,陳鋒昏昏沉沉地睡了兩天才醒過來。
傷口匆忙中處理的不好,有點發炎,後方醫院一看,最後也沒辦法,只好又把線拆開,重新清創,重新縫合。
而這次傷的確實不輕,好在陳鋒體格好,換上了別人,一感染沒準就過去了。
等陳鋒的傷初步好了,已經是元旦以後的事情了,儘管國軍傷亡巨大,但日軍的幾個師團也被打的無功而返,一點脾氣沒有,在城外險些給國軍給包圍了。最後還是靠着他們另一個師團才勉強突圍,日軍再次被逐到以前的防線那裡。
但師裡也損失很大,僅僅是陳鋒這個團,反覆參加了多次阻擊,幾乎傷亡過半,前幾天被撤下來休整。聽見自己老部隊傷亡的消息,陳鋒心裡也很搓火,但沒辦法,自己的傷總也不爭氣,小一個月了,還是沒長好,吸氣的時候鑽心的疼痛。
這天是個難得的晴天,眼看着就要過年了,又這麼過了一年,又有多少國軍的將士戰死在沙場上啊。
趁着天晴,病房的護士就把陳鋒推到外面曬太陽,在醫院後面的小庭院裡,陳鋒安靜地享受着陽光,看着樹藤上的螞蟻忙忙碌碌地上下爬。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呢,仗打了這麼些年,陳鋒都不記得自己身邊有多少兄弟血撒疆場,有多少兄弟爲國捐軀了。
這個數字無法統計,這個數字不應該不遺忘。可惜的是,太多太多,英勇的國軍將士被遺忘了,那些活下來的呢,或許幾年後,戰死在和另外一支中國軍隊廝殺的戰場上,或許最後老死在臺灣,終生未能看看自己的家鄉。
就在陳鋒想着過去的戰友時,有個人走到了陳鋒輪椅後面,重重地一巴掌拍在陳鋒肩膀上,陳鋒一回頭,一看那個人,特激動,“哈哈,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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