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麼大聲說。”說話的時候,貝勒爾已經將手中的雞肉全部送進肚子裡了。他重新將信讀了一次——剛纔的信雖然被弄污了,但是幸好不影響閱讀。
“中央七國範圍內,各個國家其實都有擴張的野心,只是苦於實力和局勢罷了。這可是您教給我的啊!”羅賓對貝勒爾的警告不以爲然。“哪個國家沒有吞併鄰國的計劃?這早就是公開的秘密啦。我相信如果我們去格魯尼的鷹隼城裡翻一番,肯定也能找到吞併提比略的戰略計劃。只不過沒有可行性罷了。”
“呵呵,說的也是哦。”貝勒爾笑着回答道。“但是這一次,我們國王陛下的計劃,就已經不是紙面上的空想了,已經有了現實的基礎。應該說,至少在理論上有了可能性……但是理論上的東西卻並不可靠。羅賓,還記得貝魯人發動獨立戰爭之前,我對你說的話嗎?”
“記得,您當時說,舍姆擁有更大的優勢和更多的取勝機會。”
“理論上確實如此,但是實際上……現在的結果你也知道了。現在貝魯人已經和各國簽訂外交協議了。事實上,他們不止是獨立成功這麼簡單,而是從舍姆身上狠狠的咬下了一口肉。看過地圖就知道,舍姆失去了三分之一左右的領土,換來的只是一個輕飄飄的‘宗主權’,一個僅僅存在於名義上的權力。”
“但是這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羅賓不解的問道。這事值得貝勒爾這麼窩在家裡全神貫注的研究個不停嗎?“這個新生的公國……和我國完全不接壤啊!他們能對我國造成……威脅?”
“羅賓,想必你已經很清楚了……這一次貝魯人的獨立,可不是冒出一個天才,比如加魯納斯之類的人物。而是他們組織了一支空前強大的軍隊,以壓倒性的戰力,在沒有多少計謀可言的正面消耗作戰中摧毀了舍姆人的勝利信念。要說有什麼技巧,也是外交和收買方面。他們靠着內奸攻陷了一系列堅固的要塞,讓自己損失降到最低。”
“是啊,這說明他們佈置周密,也說明?說明舍姆人的愚蠢。”羅賓不解的問。“不過將軍大人,您也曾經對我說過,這種悄悄佈置上多年,然後突然爆發的叛亂是極難對抗的。這完全依靠運氣,除非地方官員湊巧的看穿了這個陰謀,或者叛亂軍內部出現糾紛,否則……”
“貝魯人的錢從哪裡來?僱傭兵可是認錢不認人的!”貝勒爾問道。
“啊,這個……好像到處都傳說他們發現了一座大規模的金礦……要不就是得到了某個國家的支持。”
貝勒爾搖了搖頭。“沒有國家會支持他們的。”他說道。
“爲什麼您這麼肯定,您不是說了,鄰國的叛亂正是插手的大好時機……”
“你說,舍姆如果出問題,誰最開心?當然是身爲鄰國的我們。但是我們可沒有多餘財力去幹這事啊。連我們都沒幹這蠢事,誰會去幹?”
“圖蘭人呢?”羅賓喊道。“他們也是舍姆的鄰國啊!”
“哦,他們就更加不可能啦。如果他們幹這事就太蠢了,那簡直是放火燒鄰居的屋子,但是卻忘記了自己家的房子也是木頭的。”貝勒爾回答道。“圖蘭人國內可是也潛藏着少數民族獨立的火種呢!貝魯人的獨立成功,簡直就是一個最好的鼓舞人心的範例啊。想必有一大幫野心家在那邊蠢蠢欲動,想要複製貝魯人的成功啦。我肯定現在圖蘭人國內一片都是草木皆兵,君臣都小心翼翼,軍隊全神戒備,生怕同樣發生什麼大規模叛亂。”
“但是金礦什麼的……雖然說有點懸,畢竟也是有可能的啊。”
“發現一個金礦能做什麼?”貝勒爾回答。“金礦要變成金子纔有效啊。你不能拿着礦石給僱傭兵發佣金。金礦必須要有相應的採礦、冶煉、鑄造。如果是一個大礦的話,需要的人手可是很多的呢。我向你保證,這樣的大規模開採冶煉,很難不被發現。”
“只要他們內部團結一致,要做這件事情也不是很難吧。”羅賓說道。
“就算有了足夠的黃金,”貝勒爾搖了搖頭。“還有一個麻煩,那就是必須有一個用金子購買各種物品的渠道。雖然說這個金錢來源十分可疑,但正如你說,這還是能勉強解釋的,但是這個渠道……如此之多的戰馬、武器、糧草……貝魯人就算有錢,也得有個渠道來購買啊。”
“這個不是可以通過……那個什麼,暗地裡佈置起來的嗎?就像火槍,一次運送一千把火槍肯定會引起警覺,但一次運上十來把,那就不會驚動任何人。運送一百次就行了。通過長時間的積累,能夠達到這種效果。”
“所以問題就來了……貝魯人要積累這麼多物資,他們得需要很多個神通廣大而且不會泄露機密的商人。這樣的人,要說找上一個兩個又可靠嘴巴又牢固的,那自然不成問題。但是要召集一大幫,可就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了。商人重利輕義,哪怕沒有任何意外,也有可能背後把你賣了。”
“或許他們找到了一條不在舍姆人控制下的山路或者海路?總之我覺得這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啊。”
貝勒爾笑了笑,沒有反駁羅賓的話。
“總之,將軍大人,反正事情確實這麼發生了。貝魯人已經成功建國,再追究這事情還有什麼意義嗎?圖蘭人或許有邊緣地帶領主叛亂的風險,我們國內可沒有這檔子爛事。您在意什麼?”
“羅賓,這事很可能和西瓦尼亞有關。”貝勒爾淡淡的說道。
“吸血鬼?”羅賓實在沒想到貝勒爾突然來個神轉折。
“嗯,”貝勒爾說道。“已知世界範圍內,沒有任何一個勢力能夠在貝魯人獨立的事件中撈取足夠的好處,除了血色公爵之外。”
“他有什麼好處?西瓦尼亞和舍姆可隔着老遠呢。”
“他有好處的,而且是非常大的戰略利益。”貝勒爾回答道。“如果有朝一日要重演一次卡萊安之戰,那麼舍姆的軍力就會直接從聯軍之中被抹消。瑞恩已經被吸血鬼打殘攪亂,未來更是他勢力滲透的一個重點,早已經註定無所作爲……而舍姆會被向吸血鬼效忠的貝魯人牽制……將世界比作一個棋盤的話,在這盤棋上只要再落下一個子,那麼重演卡萊安之戰就變得完全不可能了。而這個落子……肯定就在圖蘭或者格魯尼。”
“啊……”
“而如果我是血色公爵的話,我在這兩個國家之中,肯定會選擇格魯尼。因爲圖蘭人雖然有少數民族叛亂的隱患,但是卻只是疥癬之疾。再說經過了舍姆的教訓之後,想要讓貝魯人的例子重現可謂十分困難,智者不取。而格魯尼貌似平靜,但是內部已經矛盾重重,馬克雷米茲家族的王位已經搖搖欲墜,未來肯定要發生大規模的動亂。兩者孰難孰易可謂一目瞭然。除此之外,圖蘭人還有精靈的勢力在側。吸血鬼和精靈族交好已不是秘密,關鍵時刻如能說服精靈族出動……哪怕不是真正作戰,只是擺個樣子,圖蘭人照樣就被牽制着動彈不得……羅賓,你懂了麼?”
“將軍大人,你是說,貝魯人獨立的背後……是吸血鬼在支持?真的假的?”
“我至少有九成把握這麼相信。”貝勒爾嘆了口氣。“沒想到這麼區區一段時間,吸血鬼的勢力已經膨脹到如此程度了。一旦格魯尼被吸血鬼插上一腳,就有四個國家失去了和吸血鬼作戰的能力……就意味着……他有了和全人類聯軍正面一較高下的本錢。”
“更糟糕的是,”貝勒爾再次嘆了口氣。“吸血鬼的計劃十有八九會對我們的計劃造成重大影響……所以說好事多磨啊。一百年前,格魯尼冒出了一個加魯納斯,我們提比略連續蒙受了連續三場大敗,不得不簽訂城下之盟,放棄了擴張的機會。一百年後,終於等到了格魯尼即將內亂的大好機會,卻又鑽出來一個吸血鬼來攪局了。”
“……”
“我在西瓦尼亞的‘老朋友’傳來消息,傳說黑魔法師們爲他們的主人已經創造出一支十分可怕的不死軍團來。這尚在其次,更糟糕的是他已經在人類臣僕中同樣組織起一支精銳部隊……除此之外,他還僱傭了一整個部落的食人魔……我現在時常想,當初我在進攻西瓦尼亞的時候……那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將軍大人,您這樣就實在太滅自己威風啦。您一直教導我戰爭要注意天時地利,當年卡萊安的不死軍團之所以難對付,關鍵就在於戰場是沙漠啊。這也是卡萊安最麻煩的地方,他們的不死軍團任意馳騁,而人類軍隊卻是步步受限。正是因爲這樣戰才難打。相反,西瓦尼亞的地理條件……不死軍團的優勢就沒那麼大了。”
“這是一方面,但另外一方面來說,卡萊安根本就沒有做好戰爭的準備。而血色公爵卻是無時無刻不在籌備着戰爭。兩者相抵消,也差不了多少。”
“什麼?卡萊安沒做好戰爭準備?別的不說,單單我們提比略就損失了五萬將士啊!”
“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是這樣。”貝勒爾回答。“每次回憶那場可怕的戰爭,我就會慶幸這一點。卡萊安的不死軍團總數不過十餘萬。如果吸血鬼們真的做好戰爭準備,那麼血騎士們就不會在沙漠裡和我們周旋啦。他們會搶先一步行動,哪怕是用最傻和最簡單的方法,他們也可以直接入侵圖蘭本土,通過殺死平民和搜刮墳墓來擴大不死軍團……我們會多上很多麻煩,也許根本無法順利的……將戰火燒到卡萊安城下。”
說完這個,貝勒爾凝視看向窗外。此時暴雨傾盆,天地一片晦暗。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也只能盡人力,聽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