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雨的眼神是熾熱的,真誠的,毫無做作,毫無隱瞞,毫無掩藏。
這次,她是真心實意,她是渴望着。
楚無痕的心,忽然被針紮了一樣的刺痛,他多麼希望就此結束,和沐寒雨雙宿雙飛,翱翔九天,馳騁風雲。
可是,現在的情形,卻不是楚無痕想這些問題的時候。
他遲疑了,面對着這一生最爲摯愛的女子沐寒雨的表白,他竟然遲疑了。
他摸着鼻子的手,忽然僵持住了,而後緩緩的垂了下來。
眼神再也不敢看沐寒雨那雙熾熱的眼睛,而是仰頭看着頭頂之上的九霄,看着隱隱約約模模糊糊的玄奧神宮,看着變幻莫測的紅日,楚無痕看了很久,才淡然的說到:“沐寒雨,你這次真的是有目的的,你就是爲了讓那些異族人觀看的吧,好了,不鬧了,我們休息一會兒就下去看一看這次選拔的情形……”
“不,魔主,你這是在逃避!”
沐寒雨淒厲的喊聲之中,夾帶着悲痛的哭聲。
心,在滴血。
楚無痕何嘗不知道沐寒雨的真心?何嘗不想馬上答應?就是沐寒雨不鬧這一出,若是壽元足夠,他一定會主動提出來。
可是現在,他只有一年的壽元,他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救回沐亦軒,讓沐亦軒好好的陪伴着姐姐沐寒雨,從此之後,自己煙消雲散,上神洛傾顏自然無人可恨,對沐寒雨的毒咒自然就可以解除。
這是楚無痕最大的心願。
他知道,若是自己壽元一事告訴給了沐寒雨,沐寒雨一定會在自己壽元將近之時,以犧牲自己,而讓自己的功力提升,那麼,自己就可以延續壽元。
可是,這是十分殘酷的一件事情。
楚無痕再也不願意讓自己摯愛一生的女人,爲了自己而受苦。
哪怕是一丁點的委屈,他都不願意,也不會答應。
如今,楚無痕只有裝傻,不答應沐寒雨,不讓沐寒雨知道自己的一切,就讓自己安安靜靜的走去,讓沐寒雨安安穩穩的渡越所有的劫難。
他不敢答應,更是不願意答應。
一年的壽元,他只有一年的壽命,他不能爲了自己心中的夙願,而傷害沐寒雨。
於是,他拒絕了。
而沐寒雨,是知道楚無痕的心思的,從他悲傷悲痛難過的眼神之中,沐寒雨就知道了楚無痕心中所想。
楚無痕連看自己一眼的勇氣都沒有,若是他的壽元足夠長,楚無痕一定會高興的像個孩子一樣,或許不用自己這般的辛苦,楚無痕一定會給自己一個完美而華麗的婚典的。
可是,楚無痕拒絕了。
爲什麼?
沐寒雨心中清楚,心在滴血,心情沉浸在悲傷之中:她的猜測一點都沒有錯,楚無痕已經感到了自己生還無望。
若是還能有生還的希望,還能夠延長自己的壽元,楚無痕一定會高高興興的接收自己的。
可是,楚無痕拒絕了,他的這一次拒絕,也是將所有的後路封死了。
楚無痕一定不會同意,不會讓沐寒雨在壽元將近之時而殞命,以增長楚無痕的功力,進而延長楚無痕的壽元。
沐寒雨應該想到,也的確想到了,楚無痕愛的深沉,愛的無悔,愛的轟轟烈烈,他是斷然不會以沐寒雨的痛苦而助長自己的壽元。
沐寒雨的心,在沉痛之中,不能自拔,她不埋怨楚無痕的拒絕,更不爲了楚無痕的拒絕而感到傷心,她是知道了楚無痕的近況,而感到莫大的悲哀。
就是在壽元將近,生命將逝的時候,楚無痕還是在想着她,這已經讓沐寒雨感到心滿意足了。
接下來,沐寒雨想,是該自己爲楚無痕分擔一份重負的時候了。
不能將所有的劫難都讓楚無痕一個人揹負。
沐寒雨淒厲的喊出那句話的時候,楚無痕卻是忽然愣住了,他回過頭來,看着沐寒雨眼神之中的悲痛,看着沐寒雨眼睛之中的淚珠如雨滂沱而下,渾身抽搐,渾身顫抖,因爲激動,因爲傷痛,而渾身戰慄。
楚無痕忍不住上前一把將沐寒雨拉倒自己的懷中,低首緊緊貼着沐寒雨緊張而抽搐的臉龐,在沐寒雨的耳朵旁,細聲的說到:“沐寒雨,我,我不是在拒絕你,而是,而是感到時間不對,你,你,你能不能等我一年時間,一年之後,我還會在這個地方,就你我兩個人,我們焚香,我們歡慶,我們對日月天地結拜爲夫妻,可好?”
沐寒雨抱着楚無痕身體,將頭深深的埋在楚無痕的懷中,早已哭泣的成了一個淚人:“嗯,我答應你,一年之後,你要好好的,不,我要你好好的,你就得好好的,好好的在這裡,我還是要你今天的這幅打扮,還要你今天的這幅精神,和我一同拜天拜地,結爲夫妻。”
“好,我聽你的。”
“不許反悔!”
“永不反悔!”
楚無痕在撒謊,楚無痕在努力壓抑內心的創痛,楚無痕在刻意的掩飾自己的悲傷。
若是能夠給自己一個完整的一生,他何嘗不願意海誓山盟,白頭偕老?
沐寒雨將整個的臉龐埋在楚無痕寬大的胸膛之中,她能聽到楚無痕猛烈跳動的心跳,甚至能夠聽到丹田之內雪玲瓏的狂嘯之聲,楚無痕是憤怒的,是沉痛的。
楚無痕真的在撒謊,沐寒雨能夠感覺得到,能夠體會的到。
沐寒雨喜歡楚無痕的撒謊,滿意楚無痕的撒謊,這是對沐寒雨真情的流露,是對沐寒雨愛的表現。
沐寒雨就願意這樣,一直依偎在血魔的懷中,仍由世道風雲變幻,任由天地運轉,日月輪迴,沐寒雨依靠的胸膛,永遠都是最溫暖的,永遠都是最堅實的。
玄衣戰袍,將粉紅裙裝緊緊的包裹着,將沐寒雨的毅然決然緊緊的擁在懷中。
也許過了很長的時間,也許就是短暫的一剎那,落塵的一頂粉紅色軟轎輕輕的落在峰頂之時,兩個人還是依偎在一起。
落塵輕輕的,生怕驚動了眼前這最美好的一幕,她雖然焦急,雖然匆忙,但是,看到沐姐姐和哥哥擁抱在一起的時候,卻是輕輕的,輕手輕腳的將軟轎停放在峰頂的一側,久久不敢發聲,久久不敢現身。
直至楚無痕俯身對沐寒雨輕聲說到:“麻煩來了,有人打攪我們了。”
沐寒雨輕輕的叮嚀一聲,含混不清的說到:“是妹妹落塵吧,太討厭了,也不分清時日,就莽撞上來,看我怎麼收拾她。”
“好,你儘管收拾她,我不插手。”
楚無痕輕輕推開沐寒雨,雙手撫摸着沐寒雨的雙肩,看見沐寒雨臉上淚痕漣漣,用自己的衣袖將沐寒雨臉上的淚痕輕輕的擦拭,而後,歪着頭,看着沐寒雨的臉龐,說到:“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再哭泣,你哭的樣子真的好醜!”
“你……”
沐寒雨不由自主的就要拿手捏楚無痕的鼻子,楚無痕卻似被蛇咬過一般,看見沐寒雨伸手,連忙抽回手來摸着自己的鼻子,狡黠的嘿嘿一笑,低聲說道:“哼,休想得逞!”
“哼,要不是妹妹落塵在一邊看着,讓你這個當哥哥的留點顏面,看我不捏碎了你的鼻子!”
沐寒雨破涕而笑,卻是伸手朝着遠處的落塵喊道:“落塵妹妹,過來吧,看見你了。”
落塵紅着臉龐,看着哥哥楚無痕,和沐姐姐,一臉嬌羞的遲疑着慢慢走過來,直至走到哥哥楚無痕面前,落塵的臉頰還是紅彤彤的。
“對不起,哥哥,我也是無奈,才,才……”
落塵垂着頭,眼神盯着自己的鞋子,兩隻手不知道該放在那裡,小腳還在不停地踢着眼前的小石子,整個人顯得侷促,不安。
楚無痕還沒有說話,沐寒雨卻是呵呵的一笑,說到:“你光給你哥哥道歉?還有我呢?你就沒有看到我嗎?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纔有着片刻的溫馨,卻被你打斷了,你最該道歉的應該是對我,而不是撿便宜的哥哥!”
沐寒雨樂呵呵的說着,本想將剛纔尷尬的氣氛給圓過去,誰知道,落塵卻是羞紅了臉頰,頭垂的更低,下巴都挨着自己的胸脯了。
“嫂嫂,對不起!”
落塵的聲音細弱蚊蠅。
但是,在楚無痕和沐寒雨兩人聽起來,卻是轟然一聲巨響一般,讓楚無痕和沐寒雨兩人措手不及。
楚無痕略顯黝黑的大臉,迅速通紅,他在妹妹落塵面前忽然忸怩起來,忽然感到不好意思,忽然感到臉頰發燙。
他眼神迷離,不敢看落塵,倒是和沐寒雨對視了一眼,便瞬間挪開,投向別出去,嘴裡面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沐寒雨從未想到,自己還有這麼一個稱呼,嫂嫂?
這個稱呼真的好,好害羞!
沐寒雨剛纔還落落大方,還想着自己開個玩笑,就將剛纔的尷尬化解了過去,誰知道這個死心眼的落塵,竟然當真了,還喊自己嫂嫂?
這讓沐寒雨頓時感到尷尬萬分,真的害羞了,眼睛和楚無痕對視一眼,也是瞬間挪開,眼瞅着地面,想要在這堅硬的石板之上尋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唉,這都是怎麼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