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身路旁的一株大樹旁,蹲下身來細看,須臾,大聲喊道:“盟主,找到了。”聲音裡充滿驚喜。
左丘明提馬過去,問道:“找到什麼了?”
鐵丐道:“盟主,你快來看,這是武當弟子的路標,我們分手時約定:
無論誰發現了血魔的蹤跡,便在自己刻的標誌上用指血塗紅。”
左丘明仔細觀瞧,果然看見樹根處刻了一把短筆,寥寥數筆,卻也生動,劍尖所指自是方向,而劍身果然是暗紅色,必是鮮血所塗無疑。也笑道:“你們丐幫的標誌一定是棍子了?”
鐵丐笑道:“正是。”
左丘明道:“這位道長既發現了血魔的蹤跡,他一定也在危險之中,咱們快去。”
三人急匆匆追下去,相隔一段路程,或在轉彎處、岔路口,必會有這種標誌,或在樹上,或在牆上,均呈暗紅色。
這段路忽爾直行,忽爾斜趨,有時還回頭兜個小圈子,所行也多是小路僻巷。
左丘明初時還不覺什麼,到後來已發覺到了其怪異處,失聲道:“不好,血魔分明已發現被人跟蹤,正極力擺脫後面的人,可若是發現只有一個人跟蹤,這位道長就糟了。”
直追出了二十餘里,來到一邊小樹林旁,路標就此中斷,三人將路旁的樹木逐個檢視一遍,連地裡的石頭也翻將過來,看上面是否刻有字跡,卻什麼也沒找到。
左丘明沉吟道:“一定是在林子裡了。”
鐵丐道:“他把路標刻到林子裡有屁用?還不和沒留下一樣?”
左丘明道:“我說的不是路標,是人。”
鐵丐明白了,猶豫道:“不會吧?”
在林子中間一棵大樹上,吊着一個人的屍體,道髻散亂,面目猙獰,顯是臨死前遭受過極大的痛苦。
鐵丐面色慘白,低聲道:“是武當的。”
上前把他放下來,卻見他道袍的扣子全解開了,打開看時,前胸上刻着一行字:
左丘明,這就是你的下場。
字跡深入肌理,宛如燒紅的烙鐵烙上去的一樣。
三人都不禁閉上了眼睛,知道這一定是血魔把血魔功運使到指上寫下的,這位道長也一定是受盡折磨之後火毒攻心而亡。
鐵丐怒道:“他奶奶的,血魔,你給老子出來。”
奮起一腳踹在那棵樹上,喀喇一聲脆響,碗口粗的松樹應聲倒下。
三人循地上的足跡又追將下去,大雨初過,土質鬆軟,足跡倒也鮮明可循。
迤邐尋去,竟又轉回了適才經過的一處鎮甸,鐵丐罵道:“這老魔又在搗甚玄虛?”
左丘明沉吟道:“他倒並非故弄玄虛,想必是昨天我們二人襲擊了他的下處,他得知後驚了魂兒,待看清追擊的不過是一人時,便又放了心,這鎮上只怕是他的又一處窟穴。”
然則鎮上人跡凌亂,欲從中尋出血魔等人的足跡已不可能。鎮子雖不大,也不能挨門挨戶的搜查,三人都怔住了,不知下一步該當如何着手。
鐵丐道:“咱們乾脆把客棧、飯店都查個遍,我就不信尋他不出。”
左丘明道:“他人極狡猾,絕不會在這些地方露面或是停留,多半是在極隱秘之處。”
慕紫煙道:“魯長老,你們不是號稱弟子遍天下嗎?這裡難道就沒你們的人?”
鐵丐一拘腦袋道:“我真是個傻瓜,我這就去尋人來,讓他們挨門討飯,總能看出些端倪來。”說着喜滋滋去了。
左丘明一豎拇指道:“高明。”
慕紫煙嬌笑道:“豈敢,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愈者千慮,必有一得,你是那一失,我是這一得。”
左丘明笑道:“你我智愚相加,豈非有得無失了。”
慕紫煙薄怒輕嗔道:“美的你,真以爲自己有多睿智呢,老鼠上天平,自稱自贊,也不羞的慌。”
須臾,鐵丐便轉了回來,喜溢眉稍,笑道:“盟主,有點眉目了,據弟兄們說,早晨起來是見到有四五人進了鎮,具體在哪落腳卻沒注意。
我讓他們去查了,咱們也找個地方填填肚子吧,一忙起來怕是沒工夫吃飯了。”
左丘明二人晨起就沒吃東西,肚子倒真是空空的,三人便就近尋了家飯鋪,一邊吃着,一邊等候消息。
吃了一半,便有兩位丐幫弟子回報,言道有五人進了鎮上富戶朱鄉紳府上了。
鐵丐問道:“可查看仔細了?那朱鄉紳是血魔教中人嗎?”
一名弟子答道:“絕無虛假,那五人現下還在那兒呢,至於朱鄉紳,跟血魔教絕無半點瓜葛。”
左丘明笑道:“柳三鳴匪氣不除,又去吃大戶了,咱們快去,莫讓他又溜了。”
三人起身便行,那兩名弟子在前引路,不多時已來至一所大宅前。但見宅門緊閉,裡面靜無聲息,門前也守着兩名弟子,向裡面點了點頭。
鐵丐忍耐不住,當先一腳踢開大門,喝道:“血魔,老子找你算賬來了。”
左丘明怕他貿然闖入會遭伏擊,忙躍身到他身側,低聲道:“不可魯莽,小心防範。”
慕紫煙也拔劍跟上,三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準備應付猝然之變。
轉影壁,走甬路,直趨中堂,到得門前,三人俱都驚怔住了。
但見柳三鳴不但在裡面,而且正悠然自得的飲酒,對面一蒼髯老者作陪,另一張桌上,辛進也佔着首位,飲酒吃肉,對三人的突然到來恍如不見。
這情景太過突兀,三人一時俱都反應不過來,鐵丐驀然大喝一聲道:“血魔,納命來。”奮身便欲衝進去。
左丘明一把扯住他,沉聲道:“且慢。”眼睛諦視着柳三鳴。
柳三鳴哈哈笑道:“還是左丘公子識相。”
又對對面的老者道:“朱兄,我說會有人救你的,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左丘公子,惟有他能救你閤府上下的性命,你不妨跪下來好生央求他,端看他是否肯救你們了。”
那老者不聽則已,一聽此語,登即離席過來,撲通跪倒在地,大扣其頭道:“左丘公子救命。”
霎時間,從兩側的房間裡又涌出四五十人來,上有頭髮花白的老夫人,下有中年夫婦,攜子抱女,一齊奔將過來,跪在那老者身後,齊聲哀告道:“左丘公子大慈大悲,救命則個。”
左丘明背上冷汗皆出,雖不明就裡,已知又被柳三鳴着了先鞭,在此預伏下極毒辣的手段,當下忙扶住那老者,道:“老人家請起,凡事好說。”
那老者顫巍巍站起,泣道:“左丘公子,大發慈悲吧,我家上上下下四五百人的性命可就在您的手上了。”
鐵丐道:“老人家,我知道你們是受了這惡賊的脅迫,你別害怕,待我們殺了這惡賊,便可救你們了。”
那老者道:“不是,這位相公是大好人,大善人哪,我全家老小都中了奇毒,羣醫束手,均說無法解治,還是這位相公登門來指點明路,說救星午時即到,這不可全說着了。”
左丘明已然明白了,冷冷道:“柳教主,這等下三濫的手法都使得出來,不嫌太跌身價嗎?”
柳三鳴笑道:“毒是誰下的我不知道,只不過我恰好有解藥,不過不和你商量好就下手解毒,豈不對你這武林盟主忒不尊重了?”
左丘明和慕紫煙一躍落至桌邊,封住他左右退路,左丘明道:“解藥在你身上就好辦,我先殺了你一樣能拿到。”
柳三鳴持杯笑道:“聰明,真是聰明,你小時一定是神童。”
左丘明臉上微感一熱,情知他是譏諷自己,所謂“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也,但見柳三鳴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還真不敢貿然動手。
柳三鳴慢慢飲下,又指着懷中道:“解藥就在這裡,有一大包,足可救幾千人的命,你上來一劍殺了我就能到手了。”
左丘明越是聽他如此說,越是心疑,然則眼前又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委實不願白白失去,一時間進退維谷,不知怎生是好。
鐵丐全然明白了,心裡的氣全泄了,柳三鳴手上有這麼多人質,想要動他是太難了。
那些跪拜在地上的人聽二人一番對話,全然不知所云,也不知自己能得救不能,兀自跪在那裡,黑壓壓一片。
柳三鳴道:“你們都起去吧,我和左丘公子商議一下替你們解毒之法。”
衆人聞言,如得大救,千恩萬謝地退到後堂去了。
左丘明冷笑道:“你究竟想怎樣?”
柳三鳴一笑道:“我不想怎樣,只是不習慣身後總跟着許多人,更不習慣被人當兔子攆着玩兒。”
左丘明道:“此事怕是由不得你了。”
柳三鳴道:“這話言之過早吧,你再看,這是什麼?”
他一拍手,身後屏風裡轉出四個人來,每人手裡提着一隻籠子,籠子裡裝着四五十隻鴿子。
鐵丐怒道:“血魔,你又搗甚鬼?”
柳三鳴不屑道:“姓魯的,少在本座前猖狂,若無這兩人,你敢在我面前出現嗎?”
鐵丐道:“有何不敢,大不了一死而已。”
柳三鳴鄙夷一笑道:“視死如歸真壯士,你若想死還不容易,上街買塊豆腐,一頭撞上去就是了。”
鐵丐臉漲得血紅,卻也徒呼負負。
柳三鳴轉過臉道:“左丘明,我知道你劍法高,這四五十隻鴿子你能刺下幾隻?”
左丘明不明其意,緘默不答。
柳三鳴又道:“只消有一隻鴿子漏過,它飛到總壇之日,便是冰雄一家四口身首異處之時。”
左丘明怒道:“柳教主,你可是答應過保證他們的安全的,大丈夫怎能言而無信?”
柳三鳴笑道:“你先莫急,我沒說不守然諾,現下他們也都活得好好的,我早已教人把他們餵養的白白胖胖的,專等你去接他們呢。
“可我活着時守信用,我若一死又怎能守信,死人可是什麼也做不來的。”
左丘明霍然大驚,一摸腦門道:“是我太糊塗了,如此說來,柳教主的命可是寶貴的很哪,來,我借花獻佛,以一杯水酒,祝你壽至千年。”
柳三鳴怫然道:“這酒我是不飲的,壽至千年,你這不明着罵我是王八嗎?”
慕紫煙抿嘴微笑,鐵丐也不禁失笑出聲。
左丘明道:“豈敢,一時失言,柳教主切莫見怪,這些鴿子柳教主可叫人看好了,別放走了一隻。”
柳三鳴笑道:“你不必多慮,我殺那四人毫無益處,反失了一道保命金符,如此愈笨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左丘明頭上冷汗微出,情知自己已被捆綁住了手腳,縱有通天徹地的手段亦無從施展了。
柳三鳴又道:“左丘公子,你一意尋我動武,我卻是無意,你剃頭擔子一頭熱是沒用的,你何不坐下來共飲幾杯,敘敘契闊。”
左丘明果真坐了下來,取過一隻空杯,斟滿酒,舉起道:“好,柳教主,我敬你一杯。”
柳三鳴舉杯一口喝乾,笑道:“想不到也有與左丘公子同席共飲之雅,足慰平生了。”
慕紫煙也坐在左丘明身旁,此時雙方相距不過咫尺,任哪一方暴起發難,雷霆一擊,都夠對方招架的,然則柳三鳴和左丘明舉杯互勸,面帶笑容,似乎均無此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