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煙騎在馬上,問左丘明道:“他們爲甚總是那樣看我們?”
左丘明道:“他們一定是以爲我們是從家裡私奔出來的。”
慕紫煙道:“私奔?不會是把我們看成江洋大盜了吧?”
左丘明笑道:“有你這麼美的江洋大盜嗎?你沒看那些店夥計的眼睛都直了?”
慕紫煙心中一甜,忸怩道:“好沒正經,說說話又來取笑人家。只不過我總覺得他們的眼神裡還有別的意思。”
左丘明道:“這還不懂,一是羨慕我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二是在猜疑我們在屋裡做什麼。”
慕紫煙恍然明白,益發羞赧不過,不再問下去了。
其時已是秋末,北風漸起,涼意日增,二人身上都披了黑色披風,好在內功精湛,並不覺寒意。
如此晝宿夜行,不一日已至黃華山腳下,於凌晨時分住進了一家客棧。
二人練功至午時,推開後窗,遙望黃華山濃秀之氣蔚然,景緻清幽,滌盪俗塵。
左丘明指點遠處道:“這一帶山脈橫截千里,起自天平、經黃花山至魯般門,隱然如一臥龍,而黃華山最爲勝絕。
“我先還不解柳三鳴緣何把總壇設在這裡,而今方知,此山正在龍脊上,柳三鳴立教於此,是想騎在龍背上,御龍昇天。”
慕紫煙詫異道:“他還想問鼎九五之尊不成?”
左丘明笑道:“這他還不敢,他要問鼎的是武林中的九五之尊。”
兩人不敢到街上去吃飯,便叫客棧送來一桌飯菜,左丘明端起酒杯嗅了嗅,又端起每盤菜聞了聞,苦笑道:“這家飯鋪是專作賠本的生意,鶴頂紅這等昂貴的佐料也加進來。”
慕紫煙悚然道:“有毒?”
左丘明笑道:“豈止有毒,還是劇毒,不過手法忒拙劣了些。”
慕紫煙笑道:“誰像你長了個比狗還靈的鼻子,對你下毒好比對牛彈琴。”
左丘明道:“你這是讚我啊還是損我?”
慕紫煙笑道:“當然是誇你啊,我若是損你,就說你的鼻子比狗還不如。”
左丘明摸了摸鼻子,笑道:“我這鼻子就恁的難看?非得以狗作比方?”
慕紫煙道“你錯了,鼻子裡面頂數狗的最漂亮了。”
兩人望着滿桌豐盛的酒席,卻是不敢下箸,相視苦笑,同時也明白:小心來小心去,到頭來還是被人察覺到了,下一步可就難辦了。
忽然,一陣尖銳的破空聲由遠而近,破窗而入,二人聽聲辨形,向左右閃避。
“篤”的一聲,卻是一把短刀刺到對面牆上,兀自顫搖不已。
左丘明一步閃至窗前,單掌推出,振開窗子,右掌豎胸,向外一望,卻連個人影都沒有。
慕紫煙過去起下飛刀上下審視一遍,奇道:“這是江湖上慣用的飛刀示警手法,可是咱們在這兒一個認識人也沒有啊。”
左丘明關好窗子,笑道:“認識人倒不少,可惜都是仇人,這會是誰幹的,用意又在何處呢?”
慕紫煙道:“或許對方想嚇走咱們吧。”
左丘明笑而不答,若是
這樣對手也忒淺薄了,把二人當成剛出道兒的雛兒了。
然則若說是好意,也沒個合理的解釋。
他接過那柄短刀試了試刀鋒,短刀是半舊的,刀身上血跡殷然,不知飽飲過多少人的鮮血,從上面也看不出絲毫端倪。
左丘明驀然轉身,發刀,那柄短刀閃電一般,直透門扉而出,便聽得門外“哎呦”一聲慘叫。
慕紫煙大驚,過去拉開門,但見一人委頓於地,那柄飛刀從他右耳直貫而入、從左耳透出半截刀尖,顯是這人正耳貼在門上偷聽,被左丘明一刀貫個正着。
左丘明冷笑道:“這就是他們派來替咱們收屍的。”
慕紫煙定睛一看,原來是適才端來酒菜的店夥計。
她怒猶未泄,恨恨地在他身上踢了一腳。
只聽得有人大喊了一聲:“殺人啦,有人殺人啦。”
走道兩側霎時間涌出二十幾人來。
左丘明情知無法再呆了,便背上行囊,當先走了出去,一聲大喝道:“我是左丘明,不要命的就上來。”
那些人陡聞這聲大喝,均驚怔住了,他們只知這兩人是教主必欲除之而後快的要犯,卻再也想不到便是教中兄弟暗地裡傳得沸沸揚揚的要命煞星。
有幾人手中的刀劍咣啷啷墜地,其餘人雖手執刀劍,卻面色慘白,股慄不止,進既不敢,退也不敢,彷彿被人逼到了絕路上。
慕紫煙奇道:“他們這是做甚?打又不打,退又不退的?”
左丘明道:“他們不戰而退,怕是要被施以重刑的,拼命又膽色不足,咱兩成全他們吧。”
說着徑自邁步,兩臂一振,便有兩人飛了出去。
這些人哆哆嗦嗦,宛如被定住了身形似的,左丘明毫不費力將十幾人扔了出去,後面的人始終不敢踏前一步。
兩人去牽了馬來,慕紫煙笑道:“這些人倒未對馬下手。”
左丘明道:“他們怕是想殺了我們,自己要這兩匹龍駒呢。”
慕紫煙道:“咱們怎麼辦?”
左丘明昂然道:“直接上山,他們既知道了,咱們也不必掖着藏着了,索性鬧他個天翻地覆。”
二人心意相同,對視一笑,騎上馬出鎮後直向山上行去。
甫至山口,便見兩側山岩後閃出幾十人來,當先一人喝道:“來者止步。”
左丘明勒住馬,聽聲便知是血魔教長老楊典,便在馬上拱手道:“楊長老,別來無恙乎?”
楊典聽不懂這文縐縐的詞兒,愣道:“你說什麼?”
慕紫煙笑道:“他問你這些日子好不好,生沒生病?”
楊典笑道:“好啊,有甚不好的,本長老年歲是大了些,可身子骨壯的像頭牛,一頓能吃五斤肉、喝一斗酒,不過你們兩人可要不好了。”
左丘明腦中靈光一閃,道:“適才在鎮上有人向我們飛刀行刺,楊長老可知是誰人所爲?”
楊典冷呵呵一笑道:“小子,你到了這裡,人人都想殺你,可惜哪一刀沒要了你的小命。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認命吧。”
左丘明見他說話時
向左邊指了指,又向身後指了指,若有所思。
慕紫煙道:“楊長老,你回去對柳三鳴說,讓他自己來應戰,別拿他人當替死鬼。”
楊典怒道:“忒不識好歹的丫頭,到了這裡還敢賣狂,本教總壇機關處處、陷阱無數,要想拿下你們何須教主出面,識相的就下馬投降,我帶你們去見教主。
“教主他老人家寬宏大量,必能給你們一條生路。”
慕紫煙蛾眉倒豎,正欲發怒,左丘明笑道:“楊長老,我急着要見你們教主,少陪了。”
撥馬便向右邊落荒而去,慕紫煙不明其意,也只好緊隨其後,背後聽得楊典大喝道:“休走,與我大戰三百回合。”旋即一陣排弩射來,卻遠遠落在兩人身後。
慕紫煙叫道:“喂,你跑什麼呀,他是你手下敗將,你怎地忽然怕起他來?”
左丘明見後面無人追來,便下了馬,笑道:“這位楊長老就是向咱們飛刀示警的人,適才一番話裡又在暗暗指點咱們:上山的路上遍佈機關陷阱,這一面纔是生路。”
慕紫煙仔細回想,楊典確是在說“天堂”時指了指這面,說“地獄”時指了指身後,卻是將信將疑,問道:
“你怎知他不是胡亂指點,又怎知不是在騙咱們?他和咱們可沒半點情分哪。”
左丘明道:“我只是覺得他是好意至於他爲甚這樣做,也是想不通,不過血魔教近遭重創,覆亡在即,他也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吧。”
慕紫煙嘆道:“但願如此,別是故意引咱們上絕路就好。”
左丘明笑道:“絕路又如何?咱們就領教領教血魔教有何絕殺手段。”
眼前已全無路徑可尋,二人只得棄了馬,任兩匹馬自行去了。
二人便踏入幽暗深邃的密林中。
二人全心戒備,手握劍柄,密林裡光線既暗,迴旋之地太小,比之外面已先了地利。
好在左丘明自幼生長於深山,進到這裡,當真如魚兒入了大海一般,說不出的從容自在。
一口氣攀到了半山腰,並無意外發生,兩人都鬆了口氣,坐在一塊岩石上歇息,四下查看周遭地形。俯
瞰山下大道上,靜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影,左丘明心下也自疑惑:“莫不是楊典怕捉我不住,會受教主責罰,故而擺了個空城計,把我們支到這邊來了?”
言念及此,又覺此老未必有這麼高的智商,搖了搖頭。
忽聽得一聲尖厲的哨子聲,霎時間大道兩旁現出無數身形來,相隔既遠,看不清個數,然粗略算去,也有二三百人之多。
旋即四處響起相同的哨子聲,此起彼伏,震得林中的飛鳥撲愣愣的高飛空中,盤旋不敢下落。
左丘明恍然道:“他們設伏不成,看來要搜山了。”
慕紫煙道:“正好,咱們趁機抓幾個活的,也能問出些東西來,省的漫山遍野的瞎折騰。”
兩人所坐之處甚高,已能看到遠處有人影閃動,正向這面搜來。二人端坐不動,劍卻已出鞘。
窸窣的撥草聲由遠而近,有一人眼尖,率先發現了左丘明二人,大聲嚷道:“在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