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人別過陳子鈺夫婦,乘着租來的馬車,直奔金陵。
幾位姑娘同乘一車,成天嘰嘰咕咕說個不停,相處十分融洽,也就忘了路上的顛簸。
鍾吟等人同乘一車,瘋道爺自管睡覺,不管馬車如何顛簸,他都睡得很香。年青人在一起自免不了談談說說。
到達金陵俠義會,鍾吟的歸來引起轟動,人人爭相前來問詢,鍾吟只提個大概經過,許多細節不便公開。
當晚,由鍾吟主持議事。丁浩、道爺、喻夢詩、朱瑞祥、公孫磊、段雄、一心師太等參事,以及正副掌印使田永奎、毛一子,正副旗護衛方冕、丁辰、田超,還有旗下護衛羅銀鳳、丁香、田秀秀、呂振飛、何大忠,總執事姚剛、副總執事王峰、陳虎也都與會。
鍾吟先講了金龍幫及蕪湖分堂之事,金龍幫名稱不變,蕪湖分堂設正副堂主,正副旗手等職,以示區別。還講了自己的設想,壯大俠義會,培植年青高手,與神魔教、無名島針鋒相對。此外要救援受到神魔教、無名島攻擊的名門大派及武林正道人士,等等。
他這是首次當着前輩的面,大膽提出見解,請大家點撥指正。
副會主丁浩十分讚賞會主的種種意見。
鍾吟又介紹了無名島人的怪異武功和絕技,以及神魔教中奪命太歲宇文彪以無聲無息之掌力偷襲他的情況。提出這種掌力可能就是陰魔追魂掌,由此斷定老魔長孫治仍然健在並主持教務,否則,屠龍太保雷彪、血手印史剛、魔鷹展飛等大魔頭,豈肯俯首聽命?
衆人聽了,無不駭異。
四海游龍喻林詩道:“神魔教與無名島均已公開,並在各地搶佔地盤,擴大勢力,江湖上已造成人人自危的驚恐狀況。俠義會也應針鋒相對,聯合武林同道,否則將會造成彼衆我寡的不利局面。彼兩派配合默契,互不相犯,勢必有朝一日聯手對付我俠義會。爲此,必須造就一批年青精英外,還需提高原九龍鏢局各分局投奔來的鏢夥的武功,授以弓弩技法,並排練幾種陣式,以對付彼等越來越多的人數。”
這主意大家十分贊成。
鍾吟問道爺,何時赴華山?
瘋道爺道:“無名島人何時上華山本沒有準期,華山派雲者兒公開揚言庇護天下武林同道,這不是向無名島和神魔教的人挑戰麼?當年無名島人進入中原較技復仇,華山派自然也參與了。無名島人此次入中原,與往日大不相同,看來是志在必得,華山派本就是他們的世仇,怎會輕易放過。爲使天下武林臣服於無名島足下,這一仗自然是要打給大家瞧的,故遣人送拜貼亡華山,定於九九重陽登門拜山。這場戲好看得很呢。”說到這裡,鼠眼朝大廳一溜,又接着說:“道爺要去自管去,可不要那些小妮子們跟着礙事。”
丁香瞪了他一眼,因在大廳議事,不好出聲。
道爺又說:“雲老兒目高於頂,你們要去幫助人家,人家纔不理呢。”
鍾吟道:“如此,該怎麼辦?依晚輩之見,莫若就說我們去投奔好了,各位以爲當否?”
瘋道爺罵道:“你這酸丁真沒出息,不是存心砸了俠義會的招牌麼?”
獨行客公孫磊道:“以會主之尊,不能說去受華山派託庇,依老朽看,就說去觀戰好了,其他武林人士不也是去觀戰麼?”
丁浩道:“如此甚好,雲掌門大約不會再拒人千里之外吧。”
此時,下人通報,有兩老一少,求見無憂道爺和丁副會主。
瘋道爺道:“快快請進,老友來湊熱鬧,道爺又多了一個喝酒的對手。”
丁浩代表大家出迎。
俄頃,只見丁浩帶進三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瘦高的老頭,精神奕奕,雙眉有神,在他後面是一位相貌清奇的道長,最後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妙齡女郎,身穿一套湖藍緊身衣褲,身段苗條,面目姣好。瘋道爺呵呵笑道:“老頭,何其姍姍來遲,怕是在路上貪杯了吧。”
瘦老頭也回嘴道:“誰像你這個瘋子,成天三句話離不了酒!”
毛一子和羅銀鳳見到那位道長,喜得大叫起來:“師叔!怎麼是你老人家來了?天,總算見到你老人家了。”
兩人趕忙走出座椅,向師叔請安,羅銀鳳喜極而泣,情不自已。
瘋道爺罵道:“看,這不又是眼淚來了,我道爺早就說,和小妮子在一起,實在受不了,還不替大家引見你師叔。”
毛一子忙道:“這位敝師叔悟玄子道長。”然後又向悟玄子介紹在場衆人。
公孫磊也介紹了瘦老頭琅邪山雪鴻洞飛鴻劍葛風。
葛風又向大家介紹了女徒蔣雪雁。
鍾吟向二位長輩行了禮,又和小師妹見禮。蔣雪雁聽說他就是鍾師伯獨子、名動江湖的鐘師兄時,眼眶兒也紅了,他倆遭遇一樣,被人滅了家門,又都是由武林前輩異人撫養大。
見了鍾吟,就像見到了親人一般。
原來草上飛蔣金彪被殘害後,瘋道爺將老友飛鴻劍葛風從琅邪山請下山來,到八公山照看八公老人的家,撫養蔣雪雁。瘋道爺判斷八公老人必是得了秘籍才被人所殺,東西必然還藏在家中,故請老友來此居住,順便查找秘籍。
葛風住了不久,崆峒派遭人毀派,僥倖逃出的悟玄子道長,來八公山拜訪老友,老友故世,悟玄子無處可去,便在八公山住下來。
其實,悟玄子未說出實情。當年他懷揣崆峒秘籍到處逃竄躲避血手印史剛一夥人的追殺。
萬般無奈之際,悟玄子便逃到八公山八公老人處躲藏。當年八公老人到西北採藥時曾在蓮花峰接待過他,二人甚爲投緣。悟玄子急求報毀派之仇,便破除禁例,將秘籍取出想與八公老人共同參詳,以期合兩人之智,儘早悟透秘籍,練成秘籍所載武功,才能報仇復興崆峒。秘籍交與八公老人後,他不放心崆峒千丈崖遭劫後逃出的崆峒弟子,便又返回幹丈崖,果然找到了毛一子和羅銀鳳,便傳了羅銀鳳靈蛇劍前十八式後匆匆下山,想趕回八公山,與八公老人共研秘籍。哪知他的行跡早已落入魔頭佈下的眼線,沿途他被追殺,怕將仇人引向八公山,便在西北到處躲藏,最後被逼逃往蒙疆。待三年後回到八公山,八公老人已去世。正好飛鴻劍葛風受瘋道爺之託攜蔣女上山,於是同住下來,共同傳蔣雪雁功夫。日久彼此相互瞭解,葛風便將八公老人身亡的真正原因講出,悟玄子也纔將秘籍的由來講了,兩人竭盡心力,仍未找到八公老人藏匿的秘籍。
瘋道爺數次回八公山,住不幾日又忙着走了。此次他遣人帶信,要他們速到金陵,公開與神魔教作對。悟玄子早想報毀派大仇,只是孤立無援,如今既有俠義會撐腰,自是踊躍前來。
當然,這些情況悟玄子並未當衆講述。
此時,羅銀風向瘋道爺道:“道爺,師叔在八公山,怎麼不早說呀!”
瘋道爺道:“早說了讓你們去找?好讓神魔教的人跟着去找麻煩?”
悟玄子道:“貧道這一露面,魔教的人會找上門來的。”
羅銀鳳咬牙道:“那正好啊,正是求之不得呢!”
瘋道爺嚷道:“亂了、亂了,大家還是坐好,聽聽酸丁怎麼說吧。”
鍾吟等大家安靜下采,說道:“請葛風老前輩、悟玄子道長擔任本會參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二老自是欣然同意。
鍾吟又道:“蔣師妹任旗下護衛,還有姚師妹也歸到旗下護衛一撥。”
姚菊秋嚷道:“還有我哥呢?他不幾日便到了。”
鍾吟道:“也歸到旗下護衛吧。”
又道:“旗下護衛自即日起,由在下授以三絕迷蹤步和三絕劍法。喻子龍喻兄在金龍幫擔任要職分不開身,藝成後便返回金龍幫助姚幫主理事。神魔教老巢設於太湖,來日直搗虎穴時,少不了借重金龍幫水上的弟兄們呢。”
衆人見他思慮周全,俱都點頭稱許。
這時丁香突然道:“酸丁,還有陳妹妹呢,她也要在總會和我們一起呀!”
丁浩道:“這是在大廳議事,對會主豈可如此放肆,好沒規矩!”
丁香伸伸舌頭,不敢作聲了。
鍾吟道:“陳妹就留在總會,歸旗下護衛吧。”
陳竹韻滿心高興,連忙悄悄向丁香道謝。
鍾吟又道:“訓練鏢夥弟兄、排練陣法,煩喻參事公孫參事二位了。”
諸事議畢,衆人散去。
鍾吟又與蔣雪雁、葛風、悟玄子交談當年師公、父親、蔣師叔遇害情況。羅銀鳳、毛一子也在座,這才知道武功秘籍未被魔教中人得去,卻在八公老人處秘藏。
鍾吟將自己所知血手印及陰魔追魂掌的情況談了,一致斷定,血手印史剛當年到崆峒索要秘籍時曾暗示過的幕後指使人,當是老魔頭長孫治無疑。
至於魔頭爲何知道八公老人處藏有秘籍,一時還參詳不透。鍾吟以爲,據劍神爺爺講,父親當時渾然不知,可見此情不是父親泄漏。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便是蔣師叔可能知道一些情況,在無意中泄出而遭滅頂之災。
蔣雪雁回憶道:“那年我才七八歲,出事那天,我正在後園玩耍,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畢元叔叔來過。後來媽媽叫我快到鄰里家玩,千萬不要回來,我聽媽媽的話去了,後來才知道爹爹媽媽都死了……”
說着便哭了起來。
葛風道:“這畢元老瘋子我已查訪過,已經不知哪兒去了。你爹爹交友不慎,不知畢元這廝是坐地分贓的大盜,還以爲他是個正經生意人呢。”
鍾吟安慰道:“待以後走遍天涯也要將這小子找出來。不過,元兇可以斷定是老魔頭長孫治一夥,不愁找不到仇人的!”
談談說說便到午飯時間,早有僕役送上酒菜,丁、羅、姚、陳諸女也來入座,頓時熱鬧起來,邊吃邊談,好不愜意。
下午,便由鍾吟教大家三絕迷蹤步和三絕劍,正在教授之際,姚菊秋的哥哥姚強從鎮江上來,還帶了丐幫二老給鍾吟的信。
鍾吟將信匆匆閱過一遍,便請學過這兩種技法的陳竹韻代他傳授,就匆匆找丁浩與各位參事議事。
丐幫二老的信上說,鐵掌馮康等人叛殺幫主,投靠無名島,引起各地丐幫幫衆不滿。二老已與原來的忠實弟子聯繫過,據弟子們報告,由於原視事長老通臂猿方天恩、紅砂掌韋功,反對投靠無名島,並在暗中搜查老幫主死因,已被馮康等人抓住關押,兩位長老身受毒刑,已是奄奄一息,請求總會設法營救,以保丐幫一點正氣。
丁浩與衆參事決定前往丐幫總舵營救二位視事長老,但需甘石、伍敏同去,方能名正言順。另外,總舵內情況也只有他們熟悉。
由於金龍幫需人坐鎮,以免遭敵人突襲,決定由醉判官段雄、天煞星宋瑞祥去替換丐幫二老。段雄和朱瑞祥下午便即時起程。
金陵至鎮江不過百里之遙,第二天丐幫二老就到。
鍾吟請二老與衆參事及丁浩共議,妥商營救兩位視事長老良策。
丁浩道:“依老朽看來,光營救出二老,丐幫依舊被馮康一夥把持。丐幫子弟遍佈天下,被無名島所用,對我方實爲不利,應有個萬全之策爲好。”
一心師太道:“副會主此言有理,決不能任馮康等人長期擺佈丐幫。”
喻夢詩道:“一不作二不休,把丐幫叛逆一併驅出,請甘、伍二位長老主持丐幫,方能查出謀害幫主的真兇。”
甘石道:“鎮江丐幫分舵、金陵分舵許多弟子都不服無名島,對馮康一千人所作所爲極爲不滿。據他們說,沿江上下、北方各省都有許多弟子不甘受人役使,唯懾於馮康及無名島淫威,一時不敢公開反對而已。”
鍾吟道:“清除丐幫叛逆,削弱無名島勢力,已刻不容緩。請二老與附近分舵聯絡,待救出視事長老方韋二位,將丐幫總舵遷至金陵,與俠義會互爲依傍,必可得到天下丐幫弟子擁戴。至於由誰擔任丐幫幫主,此乃丐幫家務,屆時由幾位長老與幫中弟子再商定吧,不知各位前輩以爲如何?”
衆人一聽大喜,連稱好計,將丐幫總舵遷至金陵,不必再擔憂無名島人侵擾,也可避開原來那些好吃懶做、目高於頂的丐幫執事,重新起用新人,整頓幫紀,真是一舉數得。
於是決定赴杭州人員分批前往,不要打草驚蛇,於三天后在福壽旅店集中。
第一撥:鍾吟、丁香、羅銀鳳、陳竹韻、田超、甘石。
第二撥:毛一子、方冕、丁辰、田秀秀、姚菊秋、何大東、喻子龍、蔣雪雁、姚強、呂振飛、伍敏。
第一撥人少,目的在於先進行探查,因此下午動身。第二撥第二日早上再走。
鍾吟默察衆家弟子中,田超風流俊秀,性格與妹妹田秀秀不同,文雅敦厚,便有意識讓他跟着自己,暗中撮合陳竹韻與他成就一段姻緣,以了卻一段心事。
參事會議決定後,又召集大家明告。
丁浩道:“此行頗有兇險,望各位慎之。外出諸人須按會中所立規矩,上下分明,聽從指揮,不得自作主張,獨行其是。”
又道:“鍾會主統領全局,餘下按職司各負其責,副掌印使、正旗護衛、副旗護衛皆是你們旗下護衛之上司,你們必須聽令,不得像在家中一般,無上無下,無大無小,你們聽明白了麼?”
衆人齊答:“謹遵臺命!”
下來後,姚菊秋問衆姐妹:“那個不懂事的大孩童,居然是什麼正旗護衛,莫非我們大家都要聽他的?”
丁香道:“那是自然了,你我姐妹都是他旗下衛士,由他管着呢。”
姚菊秋嘴一翹:“他武功那麼差,連我也打不過,當什麼正旗護衛,肯定是那鍾會主徇私情,硬把他栽在那把椅子上的,我纔不服他管呢,一個小孩子家,還要別人爲他操心呢。”
陳竹韻道:“妹妹,你跟他交過手?”
姚菊秋道:“是啊,我把他打得一敗塗地,他還告饒呢。以後,我就天天教他功夫,可他貪玩不用心,就是學不好。”
羅銀鳳、丁香、田秀秀忍住笑也不說破。陳竹韻、蔣雪雁又不知底細,聽了也覺納罕,一個武功那麼差的人,怎能擔此重任呢。但她們也不敢問出口,只好裝在肚裡。
當下回房休息,只等下午一到,第一撥就要出發了。衆小年齡相仿,能一起去完成俠義會重託,全都興奮異常,巴不得早些出發。
鍾吟等一撥人於早上到達杭州。
他們日夜奔波,人人勞頓,漱洗完畢,倒頭便睡,直到下午方纔起身用飯。
二更後,六人展開輕功,直奔城南錢塘江邊日輪山下的丐幫總舵。
離總舵不遠,鍾吟帶頭停下。
鍾吟輕聲道:“六人在一起行動不便,既不要分散了,又不要擠在一起。鳳姐和香妹做一路,田兄和竹妹做一路,千萬不要分散了。我與甘長老在前,你們分成左右兩起,要緊跟我們。要是救到了人,由甘長老與田兄揹負,三位姑娘在前開路,我斷後。記住,儘量不要出手。好,走吧!”
甘石在前領路,鍾吟緊躡其後,餘下四人稍落後兩丈。當下展開身形,一路飛奔。只不過剎時便到了丐幫總舵。
甘石躍上了第一進院落,不見有人巡邏,便直奔總舵議事大廳。
大廳漆黑一片,兩邊廂房中,靠邊上一間亮着燈火。
甘石指指燈亮處,悄聲對鍾吟道:“下去看看,找個人問問兩位長老囚在何處。”
鍾吟點頭同意,回頭瞧瞧,他們四人分兩撥伏在左右廂房頂,便示意甘石和他下去。
二人躍到燈亮的窗口前靜聽,卻沒有一點聲息。甘石點破紙窗一看,一個叫花子伏在桌上睡着了,他後邊牀上似還躺着一個。
鍾吟舉掌一揚,窗戶自動敞開,凌空一指,已將伏案睡着的花子點了穴道。二人輕輕躍進窗內,又把躺着的也點了穴,然後拍開伏案那人的穴道。
那花子以爲有人叫他,一擡頭,看清是甘石,急忙下跪,口裡直喊饒命。
甘石喝住,問道:“不關你事,兩位執事長老關在何處?”
花子道:“小的不知,只聽說在那邊依山勢建了些房屋,是馮幫主蓋的。”
“馮康一干叛逆住在哪兒?”
“也在那山上,靠錢塘江一側。”
“你帶路!”
“小的從未去過。”
“胡說!不要命了?”
“小的不敢胡說,自老幫主歸天后,馮幫主他們再也不來總舵住了,全都搬到那邊去了,小的所言句句是實。”
甘石順手點了他的睡穴,又把牀上的拉起來問,所說的一樣。
鍾吟道:“怪不得此地冷冷清清。”
甘石道:“走吧,上山。”
鍾吟以傳音入密把四人叫來,將情況說了,齊往總舵後邊奔去。
月輪山並不高,六和塔靠錢塘江邊聳立着。山上林木蔥鬱,分散蓋着一些小院小樓。
其中一座小樓,特別引入注目,雕鳳畫竹,極似富貴人家的避暑別莊。
甘石輕聲道:“會主,那幢小樓有些古怪,在它兩旁各有兩幢平房,似兩翼衛哨一般,莫不是叛逆住此麼?哪裡還像花子頭,倒像是達官貴人、富翁呢。”
鍾吟道:“去看看再說。”
兩人掠至小樓前五六丈,隱身於一株樹後,果然發現兩側的平房有人持刀守衛。
鍾吟道:“待我去擒一個守衛來。”
一縱身上樹梢,俄頃便提着一個花子回來,兩人退出十丈,才把花子拍醒。
甘石道:“輕聲,認得我麼?”
花子嚇得直抖,半天才說出話來:“小的怎敢不識長老。”
“樓上住的什麼人?”
“馮康、孫猛二位幫主。”
“兩位執事長老關在什麼地方?”
“六和塔上。”
“誰在那兒守衛?”
“卞義卞長老和幾位外堂執事。”
“趙衝呢?”
“住在離此不遠的一座小樓裡。”
“這山上有多少弟兄?”
“有百多位弟兄,許多是外地抽來的高手,還有幾位聽說是無名島的人。”
“無名島的人?住在哪裡,有幾人?”
“在馮幫主小樓上,無名島來人今天走了兩個,剩兩個在樓上。”
“你們這幫沒良心的東西,幫着馮康一班賊子,將天下第一大幫變成人家的幫兇,我問你,該當何罪?”
“啓稟長老,小的、小的不過是供人驅遣的小卒,馮長老手中持着老幫主信符打狗棒,丐幫弟子就是不服也沒辦法呀!”
“你若還有良心,準你將功贖罪。”
“請長老吩咐。”
“帶我們去救人。”
“是,小的願意。”
鍾吟招呼丁香等四人,跟着叫花子去六和塔。只見塔身高聳,怕有四十丈高,共有九層。
只見塔下站着坐着的叫花子有五六十人。
甘石問:“關在哪一層?”
花子道:“第三層。待小的將他們引開,長老好上塔救人。”
話說完,身形往前一縱,抖手打出一枚響箭。
甘石大怒,剛想揚掌擊去,只見那花子身形突然一頓,從半空墜下,滾在地上不動了。
這是鍾吟凌空點了他一指。
此刻鐘吟快似飛鳥,已經飛向塔上第三層。甘石卻撲向在塔底下亂作一團的守衛,兩下立即動起手來。
“嗖一嗚”守塔的人又打出了兩支響箭,驚動了住在前半山的人。
鍾吟往第三層塔的窗戶裡看去,黑糊糊不見人影。
他自服了肉芝液漿,雙眼夜視比先前強,知道第三層並沒有關人。於是接連往上走了兩層,也都不見蹤影。他只好一層層往上躍,直到第九層,纔看見兩個瘦得皮包骨頭的老叫花,被鎖在兩根拇指粗的鐵鏈上,已有四把鋼刀,分別架在他們脖子上。持刀的是四個十年花子,其中就有那個訛詐喻子龍家福壽藥堂的張執事。
四人也看見了鍾吟在窗口的身影。
張執事一聲獰笑:“咳,要救人麼?老子們早就等着你們了,你只要動一動,兩個老傢伙就沒有命了!”
鍾吟道:“兩位長老沒命了,你們四人還會有命麼?”
張執事一愣,旋又叫道:“嘿,你們已經落網,還敢口出狂言,你們……”
他沒把話說完,因爲他來不及了。
鍾吟故意引他說話,兩手在袖中發出兩股指風,張執事和另外一個花子頓時了賬,撲通一聲栽倒地上。
另外兩人一怔神,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覺腰間一麻,不能動了。
鍾吟跳進塔裡,拍醒一人,讓他交出鑰匙,那花子卻說鑰匙在卞長老身上。
鍾吟問:“卞長老哪裡去了?”
花子說不知道。
鍾吟將四人都搜上一遍,果真沒有鑰匙。
他看看二位長老,似被人點了穴道。便運掌在兩老身上找被點穴道,不一會兒就解開了。
通臂猿方天恩問道:“閣下何人?”
鍾吟回答:“在下鍾吟。”
二老俱都動容:“原來是鍾會主,失敬了。”
鍾吟道:“在下與甘長老來救兩位,待在下試試開鎖。”
鐵鏈有拇指粗細,無法斷開,那鎖是鐵鎖,也不易弄開,但比鐵鏈好弄些。他立即運功手指,抓住鐵鎖上的卡簧,喝一聲:“開!”硬生生把鐵鎖拉了開來。
那兩個叫花子看得魂飛天外,嚇得冷汗直流,他們幾曾見過如此神力?
鎖已弄開,鍾吟解開鐵鏈,但兩老卻無力行走。他探身窗外,只見窗外打得十分激烈。
甘石與一個也是老叫花模樣的人在對打,雙方功力相若,打個平手。
羅丁二人背靠背,抵擋十多名高手的進擊,但二女施展天罡劍第一段式,一時間不會落敗。
再看不遠處的田超和陳竹韻,分別被十多人隔開,打得十分艱苦。陳竹韻施展開一路刀法,也與敵人相持不下。
離鬥殺處兩三丈外,站立着三個老叫花和兩個錦衣壯年人,他們臉上帶着陰笑,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鍾吟心想,糟,不等第二撥人到就救人,主意打錯了,那兩個既是無名島的人,武功定然不弱,又要救人又要打鬥,難保二老安全,不如將人撤上塔頂,再作論處。
他又觀看了一陣,發現到處是丐幫弟子,不下一百人之多,這些人顯然都未發覺鍾吟早已到了塔上,所以全神貫注於鬥場之中。鍾吟又想,何不將二老先救出,再來幫助衆人脫險?
可是塔身如此之高,一手抱一個人,光憑兩腳就無法安全下去。
想來想去,只有固守塔頂待援了。
他把這意思向二老說了,便從塔內往下去。等他下到最底一層,才發現情況大大不妙,原來還在狠斗的田超,不知怎麼已躺在陳竹韻足邊。陳竹韻臉色蒼白,正虛捏劍訣,面對一個錦衣漢子。
錦衣漢子嘿嘿笑道:“看見了麼?這就是你的榜樣,還不快快放下手中劍,乖乖投降!”
鍾吟一瞥羅丁二女,兩人落敗相,便以傳音入密叫兩人迅速進入塔中,到頂上保護兩位老人。
丁羅二女聽懂了話意,雙雙嬌叱一聲,同時朝塔門方向躍去,只一晃便進了塔。
鍾吟提氣一躍,人在空中便向錦衣人打出一掌,錦衣人毫無防備,慌忙往後躍出兩丈,此時正好鍾吟落地,一把抱起田超,傳聲給竹韻,立即竄進塔裡。
這只是剎那間的事,在塔外丐幫人衆不禁一愣,纔想起人家要進去塔裡救人,吶喊一聲便向塔門擁去。
鍾吟放下田超,等竹韻一進來,就叫她把田超抱上塔頂,自己立即出外接應甘石。
竹韻聽說要她把個男人抱上塔,這一急就差點掉了淚。但一想田超受傷可說是完全爲了她,自己怎好拘泥於小節而不救人呢?猶豫間,鍾吟一陣風似地又閃進來,見她還未抱田超上去,便俯身抱起田超,道:“快點!”
這時甘石也已經進來,把兩扇塔門關上,用原來就有的槓棒,把門頂死。這纔跟着上塔。
其實頂門不過是暫擋一陣罷了,人家也可以從窗口進來。
丐幫衆弟子不知該怎麼辦,進去怕死,不進去只怕又是不行。於是,只在塔外吶喊。
無名島的兩個人,一叫張名高、一叫魯志方。
張名高就是傷了田超的那個人。
此時,他板起面孔,指着那些亂作一團的丐幫弟子對鐵掌馮康道:“堂堂丐幫總舵,盡養了這樣一班飯桶,怎麼連塔門也沒人守,塔身裡也沒人守呢?”
馮康尷尬異常,一時說不出話。
他也知道,屬下這班人,平日玩的一張嘴,真是派不上用場。但他又有什麼法子呢?不用這班人又用誰呢?其他分舵調來的人手,又不能完全放心。
他把鷹爪追魂孫猛、潑風杖卞義叫來,命他們督促下屬,把塔圍起來再說。
魯志方道:“從將那兩個老東西抓來以後,就告訴你們張網,捕捉甘石、伍敏,誰知你們不過戒備了幾十天,就再沒把事情放到心上,以至鬆懈如此。如今只好將他們困死,命令你的弟兄立即準備弓弩,封死了窗口,不準放一人走脫!”
馮康只好親自去下令準備。
再說鍾吟等人上到塔頂,立即檢查田超的傷勢,只見右胸上有一針眼大的青色點,不禁失色道:“他已受了……”差點說出了七煞指力,話到口邊,硬生生咽回去了。
丁香道:“中了什麼?快說呀!”
鍾吟道:“中了專破內家罡氣的指力,若不及時施救,危險得很呢!”
羅銀鳳摸出師門秘丸保心丸,讓鍾吟幫田超服了。
陳竹韻急得眼也紅了:“田大哥,都是小妹害了你!”
田超氣息難喘,艱澀地回答道:“陳姑娘不要如此說,生死有命,大丈夫豈能懼死……
何況救了姑娘,在下……是死了……也值得……”
陳竹韻聽他這般說,眼淚早就滾下了一串,已經哭成了淚人兒一般。
田超一口氣難喘,競突然昏了過去。
衆人大驚,亂作一團!
鍾吟急忙將手按在田超靈臺穴上,注入了一股真力,使保心丸發散得更快。不一會,田超醒轉過來。
鍾吟道:“田兄,快以本門心法接引小弟注入的真力,把阻塞了的穴道打通。快,抱元守一……”
半個時辰過去,田超胸上的針點已經消失,氣色已爲之大大好轉,試運真力,已經暢通無阻。
若不是此時的鐘吟已經有兩甲子以上的功力,怕是束手無策看着田超的傷加重呢。
鍾吟立即又自己行功,調整真氣。等他行功醒來,已經天色大明。
田超行功後,得鍾吟的內力,功力大增,因禍得福。
鍾吟這才問起受傷經過。
原來田超怕陳竹韻有失,便竭力殺開一條路,漸漸靠近了陳竹韻。
突然,與他們動手的人停了下來退開一邊,只見一個錦衣人已站在他們面前。
錦衣人道:“在下是無名島天下第一莊門人張名高,姑娘你長得不錯,張某有憐花惜玉之心,快放下你手中劍,投效本莊,包你過得稱心如意……”
陳竹韻不等他說完,嬌斥道:“住口,你無名島本是無名之人,誰又怕你來!”
張名高臉色一變:“你竟敢對天下第一莊不敬,犯了本莊大忌,那就讓你死吧!”
說完,擡手一指,七股細針般銳風尖嘯而出。
站在陳竹韻身邊的田超,以爲是厲害的獨門暗器,立即舞起一片刀光連人撲了過來,以期擋住陳竹韻,就這樣受了傷。
鍾吟道:“這是一種極厲害的指力,以後你們碰上,千萬別硬擋,立即避退,以輕功對付他。”
衆人齊皆答應。
丁香問:“酸丁,現在怎麼辦?”
鍾吟道:“堅守塔上,待我出去帶些吃的回來,方冕兄弟他們今日趕來,我把他們帶來,一舉突圍吧。”
方長老呻吟着,有氣無力地說:“各位還是將我兩人撂下,衝出去吧!”
鍾吟道:“方長老不必擔心,後援一到,諒這些人也擋不住。”
說完,他自窗口向下看看,只見塔下四周都站滿了人,手中拿着弓弩。他渾不在意,自塔內下到第四層,提起一口真氣,晃眼間向塔外樹頂掠去,下面的人只見什麼東西在塔口一閃,便沒有了蹤影,以爲自己眼花,便不當回事,仍呆癡癡望着三層以下窗口。
鍾吟在樹梢上腳尖一點,又飛離十丈遠,就這麼幾個起落便下了月輪山。
他匆匆趕到福壽旅店,告訴店夥如若一行人到來,不要叫他們離開,等他們回來。吩咐完畢,到街上吃了東西,又買些包子饅頭之類帶回。
不料他剛進房內,卻見一個俏生生的白衣姑娘,坐在桌前椅上,一雙俊目正盯着他呢。
“湯姑娘!是你?”鍾吟意外地一驚。
見他那副吃驚模樣,湯文媛不高興了。
“怎麼,見了鬼還是見了醜八怪?看你嚇得那樣子!”她小嘴一翹,瞪了他一眼。
鍾吟十分尷尬。忙把手中的一大包食物放好,搓搓手紅着臉說:“湯姑娘,莫誤會,在下只是感到意外罷了。”
湯文媛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你總算命長得很喲,黃山那一次你又逃脫了。”
鍾吟想起那次狼狽情形,不覺微慍道:“這都是貴門之賜,鍾吟無時敢忘。”
湯文媛瞟了他一眼:“怎麼,教訓還不夠?還要逞強找回顏面?”
鍾吟冷然一笑:“只要無名島人在中原施暴一日,鍾吟決不退出江湖。”
“好,好志氣,可惜,你沒有那份能耐,不光是你,這世上所有好人都不行!”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姑娘,你這話不嫌說得太滿了麼?”
“或許人外是有人,但這人可惜不是你!”
“何以見得?”
“你自己明白!”
“湯姑娘來此,就爲的是告訴在下這幾句話麼?”
“也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此話怎講?”
“說是,是因爲我想勸你知難而退,切莫逞匹夫之勇。要知道我師兄已到太原,不久,師傅也要前來,師兄的武功高我甚多,師傅麼,我知道我的話你聽着刺耳,但忠言逆耳,我完全是一片好心,你難道不明白嗎?要說不是,是因爲我此次找你還有別的事……”
“姑娘請說。”
“這……”湯文媛忽然說不下去了,身子一轉,把背對着鍾吟。
“這,這什麼?姑娘直說不妨。”
“這……這叫人家怎麼說啊!”
“……”鍾吟莫名其妙。
“我問你,你……你對我怎樣?”湯文媛的聲音越說越小。
“這……姑娘人品端正,對在下數次手下留情,說明你心地善良仁厚,並非窮兇極惡之輩。”
“就……就這些麼?”
“因和姑娘接觸不多,認識自然淺薄,姑娘莫怪。”
“那如果我有災難的話,你肯幫助我麼?”
“在下一定盡力而爲。”
“我……我師兄……他……要和我定親。”
鍾吟一愣,說這些幹什麼?也不知怎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可不敢表示出來,只說:“那該恭喜姑娘啊!”
湯文媛一頓蓮足:“可人家不願意呀!”
鍾吟又傻了眼,不知爲什麼心裡竟是一寬。
“姑娘既然不願,那就不定親好了。”
“可這由不得我呀!”
“啊?這話如何說?”
“我師兄是恩師老人家的獨生兒子,我自小失去父母,是恩師一手撫養成人,授了一身武功,恩師老人家也早有此心,我違抗得了麼?”
“可姑娘你不願意呀!”
“無名島門規甚嚴,師傅的話若是不聽,就是欺師滅祖,要身受酷刑慘死。”
鍾吟憤憤不平,覺得一位善良的姑娘若是嫁給了這些兇徒,日子又怎能過得下去?豈不坑害了她的一生嗎?
當下激動地說道:“如此殘無人性的門派宗師,在中原佈下了多少腥風血雨,老子如此,兒子豈會好得了多少?姑娘,萬萬不可和豺狼結親呀!”
“可我有什麼辦法呢?”
“這……”
“這什麼,說呀!”
鍾吟剎那間的猶豫過去了,果斷地說道:“大義滅親,姑娘脫離那豺狼窩吧!”
“出來又到哪兒去呢?我一個孤身女子?”
“這……這樣吧,請姑娘到俠義會來。”
“來了以後呢?”
鍾吟答不出來了。
“說呀,來了俠義會以後又怎樣呢?俠義會養我、保護我一輩子嗎?”
“這……”
“啊,你原來是把我放到俠義會就算完事了,對麼?至於以後,你就撒手不管了,對麼?”
“這……”
湯文媛轉過身來,直視鍾吟,臉上充滿哀怨之色,幽幽地說道:“不要這呀這的了,我也不難爲你。今日我總算沒白來,這世上至少還有個同情我的人,但也只是同情罷了,好,我走了,你善自珍重吧。”
鍾吟聽了心中一陣難過,道:“姑娘,你這是去哪裡?”
湯文媛搖搖頭,悽然說:“我也不知道去哪裡,實話告訴你,我實在不願意跟着總管到處殺人稱雄,我也受不了師兄逼婚,我這次來找你,是因爲我已經從他們身邊逃出來了,人已經背叛師門,背上了欺師滅祖的大罪名啦,好,不說了,我走了……”
“姑娘,你聽我說……”
湯文媛一點足尖,早已到了院門,鍾吟正待追過去,方冕卻第一個進了院子,後面哇哩哇啦跟着一大串人,湯文媛頭一低,從他們身邊溜過去了。
鍾吟只好站住,心中一陣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