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逃之夭夭

第二日天剛朦亮,丁浩聚衆鏢師商議行止。對此各有一番意見。

一種認爲:只有冒險將鏢押到南京,九龍鏢旗才能不倒。

一種以爲:人力太少,倘若魔頭們又在前邊堵截,鏢銀又將保不住。不如暫退回杭州,等約了高手,再談起運。

丁浩沉思良久,慨然道:“各位,若回杭州請人助拳,九龍鏢局的信譽全失,傳揚開來,北京及各地的債主定會譁然,九龍鏢旗不倒也倒矣!因此,只有冒死前行,別無它路!再說,劫鏢人已現身,都是一二十年隱跡的大魔頭,我們又到哪裡去請高手來冒險呢?”

一席話點透了癥結,衆鏢師意見完全統一。

丁浩遂將鏢夥招攏,對大家講明情形,並讓大家選擇去留。去的當以厚金酬勞。

衆鏢夥一致願將鏢車送到南京,表示與鏢旗共存亡。

鏢師們被鏢夥的忠誠打動,個個激動萬分,決心以頭顱維護鏢局聲譽。

丁浩熱血沸騰,立即下令套馬。

此時,只聽兩騎嗒嗒,從前面丘陵地上,緩緩馳來。

這不是那個“酸丁”和他的夥伴嗎?

噫!他們從何而來?

丁香也不知爲了什麼,想也不想就提氣縱身,一個起落就到了兩人馬前。

“你、你們沒有死……啊,不是、不是,我是說你們沒有事啊,沒受傷嗎?”丁香語無論次,關切之意顯露無遺。

方冕嘻嘻笑道:“小姐,死是沒有,可也嚇得差不多了!”

鍾吟雙手一揖,道:“有勞小姐動問,小生銘感五內!”

衆鏢夥看清了是他兩人,齊聲歡呼起來。

鍾、方二人趕緊下馬,過來和衆人相見。

丁老鏢頭問:“二位受驚了,不知是如何脫險的?”

鍾吟又是一揖:“託老鏢頭的福,我二人一見不妙,便揮鞭打馬,逃之夭夭。”

衆人一陣大笑。

丁浩又問:“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鍾吟答道:“我兄弟兩人孤孤單單,怎敢上路?在那邊找個凹地躲了一夜,本想今日返回杭州,不想又見到了諸位,小生有個不情之請,想再跟隨鏢車前行,不知老鏢頭準也不準?

若是不準,我兄弟二人就遠遠跟着……”

看他說得可憐兮兮,又想起昨日把他倆當奸細扣押的事,大家又是一陣豪笑。

丁香也笑得流出了眼淚,道:“你倆就跟着我們走吧,怪可憐的!”

丁浩正色道:“公子,前面還有刀光劍影,老朽可不敢擔保你們的安全哪!”

鍾吟一本正經地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賊人一來,小生就……”

衆人立即接上他的嘴,齊聲道:“逃之夭夭!”

說完又引起鬨堂大笑。

鍾吟也笑,笑得開心。

方冕也笑,他是傻笑。

在一片歡樂氣氛中,鏢車又開始上路。

丁香對鍾吟道:“喂,酸丁,你們離我近些,遇到強人好照料你們,昨天害得姑娘從林子裡出來找你……”

她忽然察覺說漏了嘴,不禁一陣面熱,慌忙掩飾說:“找其他同伴,找……”越說聲音越低。

鍾吟知道丁香從林子裡出來過,沒想到她把老父接應走後,竟是出來找他。心裡不禁一陣發熱,說不出的一種滋味在心頭。他想,這姑娘的心真好啊,竟然關心一個不會武的人,此後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決不讓任何人傷害她。他覺得,從見丁香姑娘後,自己也老牽掛着她,他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現能與姑娘同行於道,他感到十分欣慰。

再說鏢局一夥人馬,個個精神昂揚,當天便到了湖州。

湖州乃江浙兩省的交通重鎮,車來人往,十分繁華。

鍾吟和方冕隨鏢車住進了一所大旅店。

蒙丁香的好意,將他倆安排在丁氏兄弟和丁老鏢頭住房的中間,她自己和吳玉霜住對門一排。這是個四合小院,與外間的大院相隔,乾淨舒適。

丁香還特別交代鍾吟:“晚上要是有賊人來騷擾,你們可千萬別出來啊!”

鍾吟謹遵吩咐,連連稱是。

晚上,鍾方還未歇息,就聽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就聽大概是站在房檐下的小黑龍丁申歡呼道:“大師兄!你怎麼也來了?五師兄,你怎麼和大師兄遇上的?”

只聽一個威嚴的聲音道:“爲兄本是來助你的,想不到路途耽擱來遲,讓你和丁老鏢頭受驚了!”

室內方冕做個鬼臉,細聲說:“你聽,吹法螺的又來了。”

鍾吟微笑搖頭:“少發議論。”

接着又聽丁申叫道:“爹,香妹,我大師兄來助陣了!”

隔壁門開了,丁老鏢頭的聲音:“哦,許少俠,有勞了,屋裡坐。”

許大師兄的聲音:“丁師叔久違了,許天華護鏢來遲,望乞原宥!”

丁老鏢頭:“不敢,不敢,請進!”

丁香大概沒出屋。

隔壁屋裡的聲音很大,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丁師叔,小侄突圍後便往湖州來,還以爲大夥都會來這兒呢!您老沒事吧?”

方冕說:“聽見沒有?是那個把你拉下馬要揍你的人,華山弟子魏山。”

鍾吟點頭。

又是一陣腳步聲,是從對院過來的。

“喲,大師兄來啦,現在好了,有大師兄在,還怕什麼老魔小魔?”這是吳霜玉嬌滴滴的聲音,“大師兄,你爲什麼不早來一步呀?”

丁香的聲音:“見過大師兄。”

許天華的的聲音:“昨日在湖州遇到五師弟,知道了劫鏢詳情。丁師叔,依晚輩淺見,不該聽那瘋瘋癲癲的老道胡說八道,以丁師叔的功力和敝派弟子的劍法,如果一對一相鬥,未必會輸給了對方。”

丁浩聲音淡淡:“事情已過去,就不必再提了吧。”

許天華:“那瘋癲老道行跡可疑,弄不好和對方是一夥,故意唆使諸位突圍,以使鏢銀唾手可得。否則,突圍一戰,居然毫無損傷,這不是和盜匪一向斬盡殺絕的作風相異麼?此外,我方能順利突圍,也說明敵勢不強,是可一拼。所以……”

丁浩道:“瘋道人若和對方串通一氣,那麼我方人已突圍,爲何不將鏢銀劫走呢?”

方冕輕聲道:“對啊,看他如何說?”

鍾吟示意噤聲,聽下去。

只聽許天華道:“晚輩對此有些揣測,其一,對方定有陰謀,這陰謀一時還看不透;其二,對方此舉必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因而臨時改弦易轍……”

丁浩道:“領教了,許賢侄遠道而來,早些歇息吧。申兒,快替你大師兄二師兄安排宿處。”

等人走散,又聽丁香道:“瘋道爺是好人,爹,您可不能冤枉人啊!”

丁浩道:“放心,爲父心中有數。你也早些歇息去吧!”

丁香道:“有人值夜了麼?”

丁浩:“你姚大叔自有安排。”

接着只聽蓮步在他們門口停了停,隨即漸漸遠去。

щшш✿ T Tκan✿ c o 方冕道:“吟哥,睡覺吧,聽這個什麼大師兄胡吹法螺,我人都困死啦!”

鍾吟道:“夜間不可大意,你先睡,我且值夜,以防萬一。”

方冕早就累了,於是上牀就寢。

鍾吟吹熄了燈,盤坐牀上,運息調元,立即就進入物我兩忘之境。

待他運息完畢,日間疲勞早除,窗外一片靜寂,已是三更天了。

忽然,他聽到對屋衣袂飄風之聲,似是從後窗躍上了房。他立即擡手,窗戶自開,身形一晃,從牀上橫移窗外,左手一揮,窗戶自閉,右掌虛空朝下一按,人已經飄然上房,不過瞬間而已。

只見一個俏影從屋上掠起,斜往前面一屋頂落去,鍾吟功運雙目,依稀看到十丈來外有一道黑影一閃不見。

他認定俏影是丁香,想必丁香大約聽見了動靜才追出來,便遠遠躡在丁香後面。

丁香展開身形,姿態美妙,看得鍾吟讚歎不已,這姑娘輕功已近上乘,再假以時日,必定達到一流境界。不過這姑娘也太大膽,孤身一人怎麼就敢亂闖,有個閃失怎麼辦?

此刻丁香已掠到城外,看樣子還不打算停住,她這是怎麼了?而且越奔越快,似已盡了全力。鍾吟也不得不加了把勁,離她二十丈的距離。

城外沒了房屋,一片荒野,鍾吟運功雙目,依稀辨出在丁香前面有個小小的黑影,似乎時快時慢有意吊丁香的胃口。

又奔馳了片刻,前面的黑影停下來了。丁香也放慢了速度,並且將肩上的劍抽出。

“哎喲,幹什麼,要殺人呀!那我老道就要逃之夭夭了!”前面的黑影發出鴨子似的嗓香。

“噫,是老前輩!”丁香認出了人,將劍插回鞘內。

“不是我老道還會有誰?”

“老前輩引晚輩來此,有事相告麼?”

自老道的聲音一起,鍾吟便旁掠二十丈,提足了內勁,以浮光掠影身法,瞬間躍到了離老道七八丈外的一株蔥鬱的大樹上。

“沒事老道找你女娃兒幹什麼?莫非你懷疑老道和胭脂三煞是一路來害你們?”“啊,老前輩,許師兄的話你都聽見了?”

鍾吟一驚,這老道果真了得,人潛到隔壁房上自己都未覺察,說明自己粗心大意了。滿以爲時間還早,人多熱鬧,不會有夜行人,要是敵方乘虛而入該怎麼辦?以後千萬警惕。

“老道長着順風耳,自然聽見了。”

“前輩義助九龍鏢局,晚輩感恩戴德,家父也銘感於心,哪裡敢存半點不敬之意。”

“唔,一心老尼教出來的弟子果然明白事理,你這幾句話老道聽着舒服。老道將你引來,是要告訴你,胭脂三煞對鏢銀志在必得,昨天被老道攪了場,又被一個不願現出身形的異人暗中偷襲,以致功敗垂成。這批魔頭豈能就此罷休!老道算定,鏢車出了湖州,未到宜興之前,在江浙交界處,靠近太湖的地方,魔頭們就會下手。昨日這般傢伙坐大,未曾用毒煙毒粉,這次再下手,什麼手段也會使出,到那時呀,嘿嘿嘿,鏢局的人就大大的不妙了,那些名門子弟一個個也要伸腿瞪眼,吹不成法螺了!”

丁香大驚:“啊喲,老前輩,這怎麼了得呀!我們該怎辦哪?”

老道說:“你娃兒問我,我老道問誰?”

丁香跺腳道:“老前輩,你老人家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老道哼了一聲道:“見死不救老道還會來告訴你?”

丁香道:“就請前輩面示機宜。”

老道說:“就昨天現身的魔頭已經不好惹,這回如果再搬來救兵,那更是惹不起了!”

丁香嘆道:“真是天絕九龍鏢局,小女子一家是萬劫不復的了!”說着不禁語聲抽泣。

老道一聲“哎喲”道:“別哭、別哭,老道一怕人家吹法螺,二怕小姑娘大媳婦哭鼻子。

老道一時也想不出辦法,只能拖延些時日,鏢車就在湖州停下,讓你家老爺趕緊約請幫手,老道也趕緊去找幾個不成氣候的老怪物。在湖州停留時,千萬小心!另外,若不在湖州停,那就回杭州,把丐幫那幾個目中無人的老花子請來。”

丁香道:“多謝老前輩指點,但家父不會再返回杭州,只會一往直前的了。”

老道說:“老道這就去找那幾個不成氣候的東西,也不一定找得着,你們等老道幾天吧,最好十天內不要動身,好,老道走矣!”

丁香急道:“哎,老前輩……”

可老道徑自去了,只扔了句話:“普陀山!”

丁香木立當地,嘆口氣,自言自語道:“哎,上天哪,這可如何是好!看來是得去求恩師助力了,可是恩師老人家久已不涉塵世,我又怎能爲已之利將恩師老人家拖進這場是非呢?

啊,這可怎麼辦哪!……唉!……”

鍾吟潛在樹上聽姑娘這麼難受,真想現身相見好好安慰她,但他終於忍住了。

這時丁香轉身緩緩走了幾步,道:“我得回去告訴爹爹,還有那個酸丁,只有勸他回杭州去了,不能讓他賠上性命呀……”說着猛提真氣,身形展動,一溜煙走了。

鍾吟從樹上飄身而下,一路跟着丁香,心裡思潮起伏。

看丁香對自己頗爲關心,不能不爲之感動,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幫助丁家逃出此劫。但是,瘋道爺所說情況如此嚴重,自己的功力能否對抗羣魔呢?如果不能,將來找到陰魔追魂門下,又怎能報仇呢?

他又想到了瘋道爺,別看他出語尖刻,卻是位古道熱腸的老前輩,爲武林正義不惜與胭脂三煞結怨,又冒着風險探查三煞陰謀,還要夤夜奔波找人助拳,觀此老種種行爲,莫不就是當年師公八公老人的好友瘋叔公麼?記得恩師老人家曾說,蔣師叔還有遺孤,由瘋師叔公收養在八公山,—待有機會時,一定向老人家問問情況。

邊想邊走,片刻回到了城中旅店。

他潛進屋內,方冕還在沉睡,便和衣而臥,漸漸睡去。

丁香到天明後,纔將昨夜瘋道人所說告訴老父。

丁浩聽了大驚,沉默良久。

丁香急道:“爹爹,你得拿個主意呵!”

丁浩道:“爲父一時想不出好主意,將北京三位叔叔、杭州局總鏢師以及你兩個兄長等人請來合議吧。”

丁香不再多言,急忙喚人去了。

不一會兒,人們陸續來到。

丁浩將情況一說,屋裡就炸開了鍋。

“此話當真?”

“又是那個瘋子!”

“哼,三煞欺人太甚,乾脆拼個魚死網破!”

“……”

丁浩制止道:“各位有什麼高見,慢慢說來。”

追風刀姚剛道:“依屬下之見,瘋道爺的話不能不聽。我們暫且住下,派人前往丐幫求助……”

許天華一聲冷笑:“姚鏢師,這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那個什麼瘋道人的話,也值得如此重視麼?”

姚剛不悅道:“少俠有何高見?”

許天華道:“現下我方力量不弱,胭脂三煞不過是跳樑小醜,要是再敢劫鏢,我許天華第一個出陣。”

姚剛冷聲道:“少俠武藝高強,自是不將三煞放在眼裡,但還有勾魂叟、鬼王、拘魂姥姥這三個大魔頭又如何對付呢?何況三煞門下弟子,個個功力不凡,在座諸位都是交過手的,老朽所說的沒有誇大吧?”

魏山道:“前天那場火拼,混亂不堪,強盜們不是也把我們收拾不下麼?”

丁申道:“大師兄,小弟想上華山懇求恩師下山……”

許天華岔斷道:“六師弟,恩師乃一派之尊,怎能輕移虎駕,莫非爲兄還不能代他老人家出面麼?”

許天華是首徒,也是未來的掌門,一身功夫已得乃師真傳,他不代表華山還有誰能代表?

丁申只好不出聲了。

丁辰傷勢已好大半,對許天華的妄自尊大有些看不順眼,但人家是來助拳的,不好開罪,便道:“前日交手在下吃了虧,一來是在下輕敵,過於急躁,二來是對方功力極高,因此不能輕敵,能多約些高手相助纔好。”

丁香道:“事態逼人,我這就回普陀山懇請恩師下山!”

丁浩道:“你那恩師乃出家人,怎好來此是非之地……”

丁香道:“顧不得了,女兒這就……”

丁香說着已走出門外。

丁浩道:“回來,爲父有話要說。”

丁香只得又走回來。

丁浩沉聲道:“邪魔勢大,爲九龍鏢局一家,怎能將別人拖入火坑,天大災禍,由爲父一人承擔。你若回普陀山也好,去了就暫不回來。申兒護辰兒也回少林養傷,爲父若有不測,只要留得丁家血脈在,異日自能報仇雪恨!”

丁氏三兄妹聞言大驚,從小長大何曾見過老父如此低沉,紛紛慷慨陳詞,誓不從命。

許天華揚聲道:“丁師叔不必如此,還是商議對策的好。”

魏山道:“依晚輩之見,不如暫居此地,靜觀動靜,但要防止內部出亂子。那個叫鍾吟的書生和他那個學過幾天三腳貓把式的夥計,就有很大的嫌疑,爲什麼不早不晚正趕上和鏢車一起去南京?爲什麼一場血戰之後,他兩人竟安然無恙?若不信,待晚輩將他擒下,點他幾處筋脈,口供便會出來了……”

吳霜玉道:“對呀,這兩人一定是對方的眼線,專門來臥底的!”

丁香柳眉一豎:“鍾、方兩位公子爲人正派,不要無中生有誣陷好人!”

魏山雖然不服,但他一心討丁香的好,不敢反駁,只好說:“這……這只是爲了鏢銀的安全呀……”

吳霜玉心中不受用,本想反駁,但她想與丁申結秦晉之好,也不想得罪了未來的小姑子,只好解嘲地說:“呃,這只是猜測罷了。”

杭州鏢局總鏢師八臂熊羅虎道:“金陵鏢局人手較多,可否調些高手來應急。”

丁浩道:“可以,馬上將人派出。”

羅虎出門派差去了。他一出小院門就碰上了武當弟子翁生榮、黃山弟子夏子龍、鐵扇書生甘遙。羅虎大喜,忙將三人帶來見丁浩。

衆人見面,不免相互訴說別情。

原來他三人突圍後碰到一起,便同往來時的小鎮住宿,待聽到鏢車的消息後才趕來。

鐵扇書生甘遙特向丁浩一揖道:“小侄未能護衛世伯,慚愧了!”

又向丁香關切地道:“香妹,爲兄衝出曾返身找你,不料香妹芳蹤已杳……”

丁香聽他如此親熱不禁面紅耳赤,趕緊岔話道:“有勞甘少俠掛懷了,小妹就此謝過。”

說完,馬上又對翁生榮道:“翁少俠,那位羅姑娘呢?”

翁生榮道:“衝出重圍後便未見到她。”

丁浩見人又多了,心情開朗不少。

最後議定,堅守此地,邀約高手,靜觀事態發展。

人散後,丁香敲響了鍾、方二人房門。

方冕開了門:“喲,是丁姑娘芳駕,請進、請進!”

丁香臉一紅,進了門。

鍾吟道:“丁姑娘請坐。”

丁香不知爲何,有些忸怩:“二位相公,賊人對鏢銀並不死心,前途艱險,只怕……”

鍾吟道:“只怕什麼?”

“只怕維護不了兩位的安全。”

“姑娘之意是……”

“不如返回杭州來得安全。”

“姑娘既然逐客,小生……”

“不、不,相公切勿誤會,”丁香急忙解釋,“小女子不忍見相公遭刀兵之災。”

鍾吟“哦”了一聲,道:“不妨,不妨,小生到時會見機行事,逃之夭夭。”

丁香嘆息道:“這次恐不好逃了,強盜計劃愈發周詳。”

鍾吟搖頭:“不怕,不怕,”一指方冕,“我這兄弟也練過幾手拳腳,到時自會護我。”

“相公到金陵何事?”

“探親訪友。”

“相公家住何方?”

“德清縣。”

“相公如果堅持去金陵,後果……”

“不妨事、不妨事,吉人自有天相,丁姑娘你也不必多慮,到時自能逢凶化吉。”

丁香見這酸丁固執得緊,說出的話倒也中聽,寬人心胸,不覺莞爾一笑:“但願如此,相公,屆時如遇強人,可得見機行事,溜之大吉啊!”

鍾吟出乎意外地大搖其頭:“姑娘此言差矣,鍾某雖不習武,但姑娘有危難,小生豈能棄之不顧,單獨逃生哪?”

丁香一愣:“相公不逃,又能做甚?”

鍾吟道:“與諸位鏢頭共患難哪!”

丁香心中一暖,心想這酸丁雖然文弱,但不失其爲大丈夫,倒是令人敬佩。她不便久坐,告辭出來。一出門就見甘遙站着。

“香妹、香妹,原來你在這裡,這二位是何方高人門下啊?”甘遙陰陽怪氣地說。

丁香道:“二位相公不習武。”

“啊,那有什麼用啊?我還當是高手呢!”

丁香道:“二位相公與鏢車同行,鏢局自要負責他二位的安全。”

甘遙不想理睬二人,忙換了話題:“香妹,爲兄有事與你談,到你房裡去好麼?”

丁香本不情願,但又不好拒絕,只好說:“甘少俠既然有事,那就請吧。”

待兩人走向對面,方冕道:“吟哥,出去逛逛吧,坐在這裡悶死人了。”

鍾吟點頭同意,二人剛要出門,門卻被人推開了。

丁申帶着魏山、許天華、翁生榮、夏子龍進來。

丁申問:“二位要出門?”

鍾吟答道:“出門閒逛!”

丁申冷笑道:“好興致啊!”

許天華冷冷道:“二位最好出去就別再回來,明人不做暗事,二位朋友到底是何來路?”

方冕眼一瞪:“你管得着?”

丁申道:“我是丁家二少爺,九龍鏢局是我丁家開設的,你說我管不管得着?”

鍾吟道:“少東家意欲何爲?”

丁申道:“看在舍妹份上,我也不爲難你們,二位就此上路吧,別再跟在鏢車後面搗鬼,這就是少東家我的意思。”

方冕怒道:“走就走,小爺又不是無錢住店,賴上了你們!”

鍾吟道:“少東家既不見容,小生只好告辭,就請幾位讓路吧。”

魏山哼道:“便宜了你們!”

方冕方要罵人,被鍾吟阻住。於是挾起包裹,揚長而去。

他二人順着大街走了一截,找了間中等客棧住下,自不免把這些名門子弟評論一番。

晚上,兩人關門睡覺;

鍾吟掛牽着丁香,一時無眠。

半夜,鍾吟聽到極輕的聲音,知道來了夜行人,來者功力很高,他也不敢大意。但等了片刻,毫無動靜,鼻子突聞一股淡香,知道有人施放迷香,趕緊運功關閉穴道,然後微閉上雙眼,瞧瞧是什麼人,來此有何作爲?

少頃,只聽窗外一個女子輕聲道:“行了,只管進屋捉人!”

窗戶馬上無風自開,有兩人輕輕躍入。

接着有人點了他的穴道,然後將他往肩上一扛,由窗戶躍出,他急忙偷眼一看,方冕由一個身材纖瘦的黑衣人挾在脅下跟着出來,心裡大大奇怪,這兩人是不是胭脂三煞派來的人,他們劫持自己又爲了什麼?只有任由他們擺佈一陣,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不一會出了城郊,穿過一片林子,居然進了一所破廟,兩人被放在地上。隨着火折一亮,點亮了幾根蠟燭。

一個嬌脆的女音道:“毛師兄,小妹讓他們嗅解藥了。”

一個男的聲音道:“嗅吧。”

女的又道:“萬一不招供怎麼辦?”

男的道:“讓他倆嚐嚐爲兄的截經斷脈手法!”

女的反對道:“不,師兄,對他二人只是懷疑,並無憑證,還是不要隨便傷人的好。”

男的道:“師妹,你難道忘了崆峒血仇?人家對付我們一點也不心慈,你還講的什麼仁義?快讓他倆醒過來,別誤了時間!”

鍾吟不免大奇,崆峒血仇與己何關?看樣這兩人是崆峒弟子了,聽爺爺講,崆峒向不與中原武林交往,武功正邪兼備,怎麼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報什麼仇了?

思忖間,一股淡香略帶苦澀的味道鑽進了鼻孔,聞之舒暢之極。他想,自己就裝不會武功的人,該在方弟後醒纔對。

“咦!這裡是何地?喂,你們……啊喲,不好,有人點了我穴道……”方冕吃驚的聲音。

鍾吟這才動動身體,表示“醒”了。

他睜開了眼睛。

剛纔說話的一男一女就站在供桌前。

這女的不是曾經跟武當、黃山弟子在一起的麼?怪不得聲音耳熟呢。再看男的,不禁嚇了一跳,這人生得尖嘴猴腮,兩隻眼睛卻是泛着紅色,天生一副猴兒相,真夠瞧的!

方冕怒道:“你們兩人是幹什麼的?怎麼暗算小爺,小爺又沒惹你們,真是可惡!”

女的笑道:“小兄弟,你又是幹什麼的?”

方冕眼一瞪:“你管得着?”

那猴子道:“你小子還兇?再兇我割子你舌頭!”

方冕運氣提真力,因穴道受制提不起來。

女的道:“小兄弟,你中了我的五毒香,解藥吃不夠也提不起真氣,你就不要白費勁了,還是好好回答我的問話。”

方冕道:“看你人長得不醜,怎麼幹起事來卻不漂亮,我憑什麼要回答你的話?”

猴子大怒:“好小子,還敢嘴硬,先把你舌頭割了再說!”

他從腰間抽出把短刀,獰笑着過來。

“哎呀,你這隻大猴子,舌頭割了,小爺豈不一輩子說不成話了?那還不悶得謊?”方冕大驚失色,嚷嚷起來。

猴子身子一晃,一手來抓方冕的嘴。

方冕把頭一偏,嚇得大叫道:“吟哥,你還不快出手,裝什麼死?小弟要是變了啞巴,誰來陪你說話兒?”

猴子嘿嘿冷笑:“怎麼?你還想讓這個沒有武功的廢物救你?做你的千秋大夢去吧!”

女的說話了:“師兄,且慢,待我再問。”

猴子喝道:“問什麼答什麼,再不老實,先割舌頭,後挖眼睛!”

鍾吟說話了:“二位,在下兄弟與你們無仇無怨,有話就好好說嘛,何必動刀動槍?”

女的笑道:“還是你這讀書人知禮。好,我問你,你們是什麼人?幹什麼混進鏢局隊伍,目的何在?”

鍾吟歎息道:“姑娘,是不是華山許大俠、九龍鏢局丁二爺讓姑娘抓我們來審問?”

女的奇道:“這話怎麼說?”

鍾吟道:“他們也懷疑我弟兄二人,所以把我們趕出來了。”

女的道:“哦,有這等事?”

方冕接道:“要不然我們怎會離開?”

女的又道:“你們是不是三煞的人?”

鍾吟道:“我不過一個讀書人,怎會與什麼三煞五煞相識呀!”

女的似乎動心了:“真的?”

猴子道:“師妹,不動刑不會招,看我割了這壞小子的舌頭,那個窮酸丁就會招了!”

方冕氣得大罵:“暗算人家有什麼本事?敢不敢解開小爺的穴道,真刀真槍幹一場!”

女的嬌笑道:“小兄弟會武功姐姐是知道的,但你決不是我大師兄的對手,還是好好聽話,免得成了啞巴!”

忽聽一陣陰慘慘的笑聲響自廟外,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冷冰冰說道:“羅銀鳳,你要是懂得好好聽話,幾年來又何至於落得個東躲西藏,跟着赤眼猴這畜生流浪江湖?”

羅銀鳳大吃一驚,喊聲“不好”就想往外縱躍。可是來不及了,燭影一晃廟門口一前一後站着兩個人,把去路堵住了。

這兩人不過三十來歲,一身黑衣勁裝,前面這人五官倒也端正,只是目露邪光,陰鷙冷峻,後面那人面黑粗獷、相貌醜陋。

赤眼猴毛一子又驚又怒,喝斥道:“歐陽森、鄭建功,納命來!”

歐陽森陰笑道:“毛一子,稍安勿躁,大爺等會兒就超度你!”

羅銀鳳嬌呼道:“師兄,快走!”

相貌醜陋的鄭建功怪笑一聲:“羅銀鳳,你還想走?你聽聽外面的聲音。”

話音一落,外面鬼魅般響起尖聲怪笑,人數不下於七人之多。

羅銀鳳嬌容慘變,悲聲道:“師兄,今日命該絕此,師門大仇就請師兄肩負一身,銀鳳豁出性命一拼,師兄快走!”

毛一子兩眼赤紅,似欲噴火,大叫道:“師妹,事已至此,愚兄決不苟且偷生!”

歐陽森一聲長笑:“二位訣別完了麼?其實並非死路一條,只要將秘籍獻出,投效本教,前程便如花似錦,恩師老人家還會成全你我的一段姻緣……”

羅銀鳳銀牙一咬,罵道:“歐陽森,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崆峒秘籍早被你們奪去,恩師老人家也慘遭毒手,你們所作所爲,入神共憤,我羅銀鳳玉潔冰清,豈能與兇魔爲伍,今生倘不能報此血海深仇,變鬼也要啖你之肉,奪你之魂……”

躺在地上的鐘吟,從有人進廟起,便注意着雙方動向,直到此刻,他才聽出個眉目來,不禁對羅銀鳳有了好感。

歐陽森雙目一瞪,喝道:“羅銀鳳,死到臨頭還敢張揚,我問你,悟玄子躲到什麼地方了?秘籍是不是在他手中?快快從實招來,否則,就要你嚐嚐‘五陰搜魂’的厲害!”

毛一子大吼一聲,單掌劈出。

歐陽森急忙橫飄三尺,提氣運功,骨骼一陣爆響,雙掌平舉,掌心向外,兩隻掌面竟然血紅。

羅銀鳳驚呼:“血手印!師兄小心!”

驚呼中,歐陽森“推窗望月”雙掌擊出,整個破廟內頓覺血腥味刺鼻,一股猛烈的罡風直擊毛一子。

與此同時,羅銀鳳身形一閃,兩手一邊一個提起鍾吟、方冕避向牆角。

毛一子在血手印亮出時,早已蓄勁待發,歐陽森一掌推出,他也擊一掌“火焰掌”,一股灼人勁力“呼”的一聲迎向血手印。

“砰”一聲大震,兩股罡氣相接,震得廟頂上塵沙俱落,兩支燭火一閃而滅。

歐陽森大叫一聲:“圍住廟堂,休要放走了人!”

鄭建功一聲奸笑:“走不了的!”一晃火摺子,火光映得廟堂裡鬼氣森森。

突然,火光大盛,廟堂照得如同白晝,原來廟裡又進來了四個黑衣勁裝壯漢,手中高擎火把。接着又進來了兩人,手持兩柄彎刀。

毛一子和羅銀鳳並肩而立,身後臥着鍾吟、方冕。

歐陽森道:“今日活捉了你們,定使‘五陰搜魂’手法讓你們生死不得,受夠活罪!”

話剛說完,毛一子雙掌一晃,直撲過來。羅銀鳳則三尺青鋒在手,並不離開鍾、方二人,似有維護之意。她全神貫注於毛一子和歐陽森相搏,竟未發現方冕已經站在她身後。

原來,鍾吟弄清事由之後,看見羅銀鳳怕他二人受掌風波及,危急中忙着救護,感到此女心地善良,便決心助一臂之力。他以傳音入密告訴方冕說:“待我解了你的穴道,你起來助這師兄妹退敵,我暫時作壁上觀,你休要泄露出我的武功根底。”

方冕聽了大喜,他早就技癢難耐,對羅銀鳳也產生了好感,這時忽覺身上尾閭穴、鼠踩穴上竄來兩股勁力,全身一鬆,功力頓復,便悄悄起身,蓄勁待發。

毛一子和歐陽森打得兇猛激烈,竟是棋逢對手,一時難分勝負。

鄭建功身形一動,一把藍蔭蔭的利劍已到了手上,覷個空子一劍遞出,雙戰毛一子。

歐陽森、鄭建功武藝高超,兩人聯手夾擊,毛一子頓感不支。

兩個手持彎刀的兇徒,獰笑一聲,直撲羅銀鳳。

羅銀鳳剛想仗劍迎敵,忽手上一鬆,一股微風穿肩而過,一低頭,手上的劍已不翼而飛,頓時嚇得魂飛天外。與此同時,卻聽一個爽朗的聲音:“以多爲勝,小爺實在看不慣!”擡頭一瞧,竟是那個被自己以獨門手法點了穴的圓臉小子,手持自己手中長劍,已和兩個兇徒戰在一起,不禁十分驚訝,同時又感一陣內疚。由此看來,這兩個年青人的確與三煞不是一路,自己兄妹真是冤枉人家了。

她急忙俯身扶起鍾吟,嬌聲道:“錯怪了相公,望乞恕罪!”趕緊替鍾吟拍活穴道,鍾吟也裝做穴道被解的樣子,伸個懶腰,在玉手攙扶下站了起來。

鍾吟道:“姑娘如今相信在下兄弟不是壞人了麼?”

羅銀鳳眼眶一紅,愧然道:“相公,大錯鑄成,牽累二位,待小女子央求他們,放二位公子離去吧。”

鍾吟道:“不必,不必……”

羅銀鳳哪聽他說,嬌喝一聲道:“住手,我有話說!”

動手雙方收了招式,各退一方。

方冕本來打得高興,這是他生平與人真正面對面動手,只使出了乃父的七星劍法,被羅銀鳳這一嚷,十分掃興。

羅銀風厲聲道:“歐陽森,這兩位公子與我們不是一路,你放了他們,我羅銀鳳甘受你們處置,要殺要剮任便!”

歐陽森陰笑道:“這小子已經和我們動上了手,想走是不成的了,一個活口不留,單擒你師兄妹回去覆命。”

方冕大怒,罵聲:“臭小子,看劍!”

他身形似箭,一晃而至,劍招奇詭,驚得歐陽森向後縱身一躍五尺,才堪堪避過劍鋒。

可是方冕如影隨形,第二劍第三劍連環遞出,他痛恨這班人心毒手狠,已使出了混元一氖天罡劍法中的第一段式,把個歐陽森迫得連連閃避,幾乎喘不過氣來。

羅銀鳳看他如此了得,一顆芳心略略放下,旋即又幽幽說道:“鐘相公,敵方人數多,令弟援手也解不了大難,我兄妹縱死也無怨言,只是帶累了二位,奴家心實難安!”

毛一子也拱手道:“方纔實出誤會,小弟得罪了相公,十分羞愧,今日脫得此困,當圖後報!”

言畢,縱身撲向鄭建功。

羅銀鳳惶然道:“相公不會武功,不能突圍,這便如何是好?”

鍾吟安然道:“不必多慮,只是姑娘朝前,小生跟在後頭就是了!”

羅銀鳳聽他說得如此簡單,不禁哭笑不得,一時也想不出辦法,只有聽天由命了。

此刻場中情勢大變。

毛一子功力強過鄭建功,持刀人已加入鬥場,三戰毛一子,迫得毛一子守多攻少。

方冕與歐陽森卻戰了平手,他覺得對手掌勢詭異,發出的掌風血腥味撲鼻,令人暈眩,他哪裡知道已中了對方的掌毒。

羅銀鳳見師兄危急,抖手打出幾支五毒針,人也乘勢躍出,空手參戰。

方冕展開天罡劍第一段式,打得得心應手,信心倍增。他想,這第二段式聽爺爺說不要輕易使出,但威力究竟如何也沒人喂招試過,今日大敵當前,何不將第二段式使出幾招試試。

主意打定,劍勢一變,運足真元,劍身突閃劍芒,劍尖上的光竟有三寸之長,這還是功力不足之故,否則,劍氣傷人,有幾人能夠抵擋?他接連三劍“刷刷刷”,把歐陽森逼得手忙腳亂,兩隻袖肘被劍劃裂,碎成片片,兩肘也被劃兩道大血口,慌得他急急躥出門外。

方冕三招得手,心中得意之極,轉身又向鄭建功等三人撲去,只一劍刺出,就傷了一個黑衣人的後腰,劍刺入肉中三分,痛得他大叫一聲,向側面逃逸。另一黑衣人心神一分,被羅銀鳳一掌擊在臂上,左肩骨破裂,慘叫一聲向後飛躍,遁出廟外。

與此同時,毛一予以火焰掌震傷了鄭建功,鄭建功也慌忙逃出。

四個擎火把的賊人見主將已逃,不等吩咐,也相繼竄出廟外,廟中頓時一片漆黑。

這正是逃走的時機。羅銀鳳一聲嬌呼“快走!”一把將鍾吟挾住,身形一起就往外竄。

毛一子、方冕也跟着躍出。

鍾吟可沒想到羅銀鳳會來這一手,直窘得他心跳加速,血脈賁張。他有心掙脫她的懷抱,又怕泄了底,但如果就賴在人家懷裡,以後顯出武功豈不是有意輕薄,急得他一時沒了主意。

還算好,這是個無月之夜,暗中也沒人看清他的臉,否則,叫他如何見人?

幸而一躥出破廟,就見人影幢幢,想走也走不了,乘着羅銀鳳一頓,身子落下地來之際,輕輕一掙也就下了地。

羅銀鳳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一手放開了他,輕聲道:“相公不可亂動。”

方冕正欲衝出,身子一晃,忽感全身乏力,頭暈目眩,真氣一泄便落了地。

毛一子驚問道:“兄弟,怎麼了?”

羅銀鳳“哎呀”一聲:“糟,小兄弟定是遭了血手印掌風上的毒了!”

歐陽森厲聲道:“今日休想生離此地,蝕骨銷魂粉侍候!”

羅銀鳳尖叫道:“糟啦,此粉劇毒,今日難逃一死!”

暗影中只見賊人紛紛從懷中掏出一小節黑糊糊的管子,人迅速散開,間隔兩丈。

歐陽森獰笑道:“羅銀鳳,只要你束手就縛,我答應放了這兩個小子,免得玉石俱焚。”

羅銀鳳叫道:“你說話算數?”

歐陽道:“大爺說話自然算數……”

他忽然不說話了,因爲耳中突然傳來細如蚊蚋但卻十分清晰的聲音:“喂,你這人不是太兇狠點了麼?……”緊接着話聲沒有了,卻覺得耳朵像有根針似地戳着,疼得他大叫起來,拼命搖頭,但怎麼也擺脫不掉,心裡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連忙大吼一聲:“快撤!”當先一個倒翻,沒命地竄去。

原來,鍾吟以傳音入密與歐陽森交談,讓他傾耳專聽,以便施展“凝音爲針”治他。歐陽森果然上當,但渾不知其中奧秘。

毛一子和羅銀鳳更是莫名其妙,瞧瞧又不像有詐,一顆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此刻方冕已就地打坐,運功抗毒,鍾吟站在一側,暗中將手放在他背心,以渾厚的內力助他迫毒。

羅銀鳳毛一子不知就裡,也不敢打擾方冕,只是連嘆僥倖,研測敵人退走的原因。

羅銀鳳嘆道:“師兄,我們這是二世爲人哪,莫不是在夢中吧?”

毛一子道:“師妹,這事透着蹊蹺,歐陽森那廝怎麼突然間又跳又嚷,似是發了癲瘋,莫非這廝當真有病,在這關鍵時刻發病了麼?”

羅銀鳳道:“真是險極,那蝕骨銷魂粉若是量少,還傷不了我們,只有鐘相公堪虞,但若十幾人同時施展,我們只怕橫屍當場。真是蒼天有眼,及時讓賊人病發……啊,不對,師兄,當真有如此湊巧麼?會不會有高人暗中相助啊?”

一語提醒毛一子,當即揚聲道:“何方高人助崆峒毛一子、羅銀鳳退敵,懇請高人現身一見,容我師兄妹磕頭拜謝!”

連說三遍,哪有什麼高人出現?

鍾吟在心中暗笑,揹着手走過來道:“二位,高人在哪裡呀?”

毛一子懊喪地說:“不肯現身,奈何?”

羅銀鳳整整衣服,嬌聲道:“今日蒙令弟援手,得以擊傷敵人,令弟武功高強,小女子看走眼了。”

方冕祛毒完畢,有鍾吟內力之助,使他內功更爲精進,神清氣爽,精神百倍,他聽見羅姑娘贊他,心中喜得直樂,忍不住跳起來道:“哪裡、哪裡,小弟微薄之技,大姐姐謬讚了,嘻嘻嘻,今日總算真刀真槍幹了一場!”

羅銀鳳乘機道:“小兄弟,你既然喊了我姐姐,我與你便認作姐弟吧,不知你是否瞧得起你這個到處亡命、東躲西藏的姐姐?”話中竟然充滿了淒涼之意。

方冕一愣,這“姐姐”本是隨口喊的,沒想到人家認了真,這可怎麼辦?但羅銀鳳後邊的話使他聽了鼻酸,便沖沖地答應道:“好的、好的,以後我就叫你姐姐,幫你對付敵人!”

毛一子過來,朝着方冕就是一拜,道:“今日得罪小俠,本該領受罪責,又蒙小俠仗義援手,大恩大德沒齒不忘!”

方冕慌不迭回禮:“哎呀,謝我幹什麼呀,把敵人趕跑的是……”

“鍾大哥”三字還沒出口,鍾吟就接上了腔:“是隱身不見的高人!”

方冕頓悟,連忙道:“對,對,要謝就謝那位高人吧!”

羅銀鳳道:“師兄,師妹既然和方小俠姐弟相稱,自己人也就不必客氣了吧。”

方冕道:“是極、是極,一家人了,還客氣什麼。”

羅銀鳳道:“弟弟,你和鐘相公被人家趕出來,打算去哪兒呀?”

方冕問鍾吟:“鍾大哥,去哪裡?”

鍾吟道:“自然去金陵了。”

羅銀風道:“由敝師兄妹送公子去吧。”

鍾吟道:“不妥,還是跟着鏢車走,丁老鏢頭爲人厚道,舍弟該幫丁鏢頭一把。”

羅銀風道:“相公心地真好!”心想,可惜他不會武功,人可是個謙謙君子,也不知怎的,見了他就留下了好感,以後要是報完了師門大仇,這血風腥雨的江湖生涯也過夠了,不如與他覓個清靜之所,過那與世無爭的日子。

她正想入非非,卻被毛一子打斷:“師妹,我們怎麼辦?”

羅銀鳳從遐思中回過神來,不禁臊得粉面通紅,幸在暗夜之中,不曾叫人瞧破。

其實,她只和方冕姐弟相稱,不把鍾吟算在內,就是替自己留下了退路。

羅銀鳳道:“天快亮了,明早再從長計議吧。”

於是四人商定,明晨毛一子和羅銀鳳也搬到鍾、方二人住的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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