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吟在兩個時辰後回到了六和塔。
和去時一樣,守塔的人根本沒發現他。
餓得發慌的衆人吃了東西,可卻沒有水喝,渴得難受。
天氣也實在熱得很,正是七月當熱的時候。鍾吟來到下一層,把看守丐幫二老的三個傢伙解了穴道,又給他們饅頭,問他們如何取水。花子們回答說,只有到廚房取茶壺。
可廚房在哪裡呢?
還是沒法,只有讓大家忍着吧。他不禁十分懊悔,來時爲什麼想不到這一點?畢竟江湖經驗太差,缺少歷練。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不,不是的。只因爲他心中牽掛着一件事,一個人。不知爲什麼,湯文媛那淒涼的聲音,像是凝結在他心裡了。不管他是在路上,還是回到塔裡,那聲音老在一遍遍重複。
啊!她該怎麼辦呢?
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隨時有被追捕的危險,她怎能逃得了可怕的師門呢?
她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她是一個義字當先,敢於背叛師門的女英豪,這樣的姑娘可敬可佩!
但是,我鍾吟又能爲她做些什麼呢?
細想她說的一言一詞,似含有什麼深意,她究竟想要我做什麼呢?爲什麼不能直言?
鍾吟坐在塔中,什麼也做不成,只是呆呆坐着,沉入到思緒中去。
“喂,酸丁,你說話呀!”
鍾吟彷彿從夢中驚醒,是丁香對他說話。
“說什麼?”
“晚上怎麼辦,冕弟他們來了麼?”
該死,竟連這也忘了說了。
他打起精神,道:“天一黑,冕弟他們就殺進來,我們從塔上下去,不必戀戰,先把人救走再說。”
丁香嘆了口氣:“還有一個時辰天才會黑呀,悶在這裡真難受。”
羅銀鳳道:“江湖上風風雨雨,什麼倒黴的事都會碰到的。”
陳竹韻也道:“我這是頭一回碰上難事呢。在家要什麼有什麼,一輩子也見不了世面。”
田超道:“陳姑娘說得極是。”
陳竹韻聽他讚自己,臉不禁一紅,心想這人真是的,說話也太欠思量,不能光衝着我啊!
丁香又道:“什麼時候才能把這些妖邪趕跑啊?那時候,天下太平了吧?”
羅銀鳳道:“樹欲靜,風不止,這世上總是有些壞人的。”
陳竹韻道:“我從前在家裡過得好好的,哪知世上有這樣兇惡的人,上次神魔教鬧到家門口,總算目睹了他們的兇橫。”
田超嘆口氣道:“姑娘說得是,在下也是這般的,過去以爲天下太平呢,習武不過是健身罷了。”
陳竹韻心道:“怎麼又來了?光我一人說得對?”
甘石道:“丐幫被他們搞得四分五裂,連幫主老人家也給害了,對這些惡人只有放手一擊,存不得善心哪!”
大家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
鍾吟道:“我和甘長老各背一位長老,你們四人要緊隨我二人,衝得越快越好。現在,下到底層去吧,田兄開路,要小心埋伏。”
田超抽出長刀,當先衝下。
鍾吟沒有料錯,下到第五層,就有人擋住了去路。
田超奮勇當先,一把刀勁氣橫蕩,把對方逼得退了一層又一層。
“點子們往下衝,弟兄們準備好啊!”有人朝窗外喊。
就在這時,只聽慘呼連連,圍在四周的徒衆頃刻亂作一團。
一時間,吶喊聲、喝斥聲、慘呼聲,交替迭出,驚心動魄。
鍾吟一行人順利衝到塔外。
可是,他們走不了。
一排五個人,正擋着去路。
鐵掌馮康一陣陰笑:“甘石,你這叛逆,還敢來此送死,你逃得了麼?”
鍾吟只好將背上的長老放下,甘石也依樣做了。
甘石跨前一步,吼道:“馮康,你謀死幫主,篡奪幫權,罪惡滔天,今日是你死期到了,還敢猖狂!”
馮康一舉手中綠玉杖:“甘石,幫主信物在此,還不快快跪下?”
甘石一愣,似未想到這一着,不由得雙膝一彎,跪了下去。此時,綠玉杖從馮康手裡飛出來,一晃到了鍾吟手上。
馮康笑了一半就笑不出來了。
他直愣愣地看着鍾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這只是剎那間的事,他馬上明白了對方以凌空攝物把綠玉杖搶去了,也怪自己一時大意,着了道兒了。
鍾吟把綠玉杖遞給甘石,道:“還不快快執行家法,懲治叛徒!”
甘石精神大振,將綠玉杖一頓,用真氣將聲音送出:“爾等幫衆聽了,幫主信物在此,爾等還不趕快俯首聽令!”
馮康咆哮一聲,雙掌一挫就向甘石擊來。鍾吟立即一掌擊出,一股罡風直衝馮康,將馮康擊退三步。
四周那些幫衆除了馮康等人的死黨外,紛紛趕來甘石一邊,唰一下,跪倒了一大片。
馮康、孫猛、趙衝見大事不好,立即向鍾吟等人撲來,那兩個錦衣人張名高、魯志方也向鍾吟衝來。
丁羅二女接住了馮康,田超接住了孫猛,陳竹韻抵住了趙衝,鍾吟則擋住了張名高、魯志方。
此時,方冕等人來到了,一下就將這五人圍住。
鍾吟大聲道:“方冕,速派人揹負兩位長老,由你等護送先回。”
他一邊動手,一邊從容不迫地說話。惱得張名高、魯志方突然往後退出一丈,雙雙點出七煞指,十四道銳風尖嘯而出,聲勢非同小可。
鍾吟運起太清罡煞,同時三指一伸,打出三股勁力迎向七煞指。
“譁——”一陣尖銳至極的破空聲驟響,陡然捲起一陣旋風。
“哼!嗯!”兩聲悶哼,張名高、魯志方連連退出五步,站住後動也不動。
鍾吟朗聲道:“無名島人聽了,今日姑且饒你們一命,回去告訴你們總管,少造殺孽,如不速退回無名島,鍾吟必來領教!”
張名高、魯志方自知功力不如人,自己已經受了內傷,不快快溜走更待何時?也來不及想對方是什麼功夫,居然抵住了自己的七煞指,而不被七煞指穿透真力。
無名島人走了,可丐幫三位叛逆長老卻沒有走得了,被甘石、伍敏、毛一子截住狠鬥。
馮康對甘石,打得難分難解。
甘石雖居丐幫總舵第四護法,其實武功並不在首席護法之下,只是他乎日爲人謙和,並不爭這排名第幾的。
如今爲了替老幫主報仇,爲清理門戶,他就使出全力,毫不留情了。
馮康號稱鐵掌,這掌上功夫自是非比等閒,只是他眼見後臺敗走,綠玉杖也給人奪了去,哪還有心思戀戰,越打越是心寒,不由連連後退。
甘石將一根綠玉杖舞得呼呼響,步步進逼,絲毫也不放鬆。
馮康陡然不退反進,虛晃兩掌,一個倒翻往後掠去。人剛落地就瞧見面前站着一人,不是俠義會會主鍾吟又會是誰?還來不及提氣縱身,腰穴一麻,癱倒在地。
潑風杖卞義被鐵面丐伍敏截住,一百多個回合過去,卞義漸漸抵擋不住。伍敏使的是一柄臨時奪來的刀,刀刀威猛,勢不可擋。
卞義也因爲心虛膽寒,才走了下風,被伍敏踢倒點了穴。
這孫猛一雙鷹爪雖不同凡響,但毛一子的烈焰掌使他有些畏懼,不敢硬碰對掌,因此不免吃虧,處於下風。
鍾吟見只剩下個孫猛了,便對毛一子道:“時間不早,兄弟助你迅速拿下他吧!”
毛一子道:“會主只管動手。”
只見他從背後躍上,身形似電只一閃,孫猛已被他點了穴道。
伍敏下令那些悔過的幫中子弟,把三個叛逆用繩子捆好,帶下總舵來。
鍾吟怕出意外,帶丁羅田陳四人留在總舵,等甘伍兩位長老處理好雜務再走。
毛一子等人則返回福壽旅店等候。
丁香關心地問鍾吟:“無名島的人沒傷了你吧?”
鍾吟笑道:“憑他兩人還傷不了。他們那種陰狠的指法,不是不可以抵擋的。”
羅銀鳳道:“無名島並非無名,我算是領教了,吟弟,我真擔心華山之行呢!”
他三人在大廳一側坐着交談,鍾吟右邊是丁羅二女,左邊是田超和陳竹韻。
陳竹韻坐在最邊上,無人可說話,便與田超交談。
陳竹韻問:“無名島那人點我一指,你怎會搶到前面去了?”
田超道:“我以爲他施有暗器呢,看來勢極猛,怕姑娘吃虧,就搶上來了。”
“你我不過才見面,值得用自己的命來救人麼?”
“已不妨事,多虧了鍾會主和羅姑娘。”
“這救命大恩……”
“姑娘千萬別說此話,今後行走江湖,說不定姑娘還救我呢。”
此時,甘伍二位長老走進來,齊齊向鍾吟施禮,把鍾吟驚得趕緊跳起來還禮,嘴裡說:
“二位長老,怎又如此多禮?”
甘石肅容道:“丐幫得救,全仗俠義會各位英雄援手,我丐幫子弟今後聽任鍾會主調遣,以報大恩!”
鍾吟也正色道:“長老此言差矣,俠義會與丐幫同爲武林正道,有難彼此分擔,相互援手,何來大恩之說,望甘長老今後休提了吧。”
甘伍二人對鍾吟的胸懷又有認識,心中更是欽佩,嘴上也不再說。
當下清點完畢,衆人返回福壽旅店。
休息一日,翌晨返回金陵。
三個叛逆由伍長老用馬車押運,待選定新幫主,據幫規處置。
回到金陵俠義會,丁浩請四位長老小酌,說玄武湖畔有屬於九龍鏢局金陵分局的一處莊院,雖不奢華,但還寬敞,可送與丐幫作暫時棲身之地,詢問四位長老的意思。
兩位執事長老身體虛弱,不能議事,只點頭表示感謝。甘伍二位連連長揖,感謝不盡。
經四位長老議定,一月後在玄武湖畔新址,召集各分舵主會議,選出新幫主,宣佈丐幫與武林正道共進退,不作任何幫派的鷹犬。
消息傳出,鬨動江湖,這無疑對無名島天下第一莊是個沉重的打擊,對武林正道人士的士氣則起到了很大的鼓舞作用。
俠義會維護正義,會主謙和厚道的名聲,在江湖上更是有口皆碑,人人稱頌。
鍾吟及會中諸俠,並不理會名聲榮譽,埋頭練武功,以備與神魔教和無名島一戰。
鍾吟將三絕迷蹤步、三絕劍傳與了諸俠,衆小俠日夜勤學,不分早晚,一個個武功大進,足可與兇獠一較高下。
鍾吟對崆峒派也頗關注,崆峒只餘悟玄子、毛一子、羅銀鳳三人,負有復派之重任,因此讓羅銀鳳將三絕迷蹤步傳與師兄。師兄妹心中的感激自不必說。
三絕迷蹤步巧妙機詐詭異,施展開來飄忽無定,忽東忽西,形左實右,令對手捉摸不定,招式無法遞出。但施展此法需要有很強的內力,內力越深厚,功效越高。因此鍾吟又督促大家勤練各人自家的內功心法。
此外,鍾吟還讓衆小俠彼此過招,熟練迷蹤步與三絕劍,再進而使迷蹤步與三絕劍以及各人原有的招式套路能糅合在一起靈活應用。
鍾吟還將人分成兩人一對,要他們互相過招對練,熟悉對方武功,以便遇敵時能配合默契。另外,鍾吟還告訴大家,組好的對子在遇敵時不能分開,這爲的是在羣毆的混亂中能互相照顧,共同進退,以免被敵衝散落單。
對此,鍾吟說得很嚴厲,必須遵從。
這樣的做法很有成效,衆小俠在短短的一個多月中,武功均比原來提高了一倍還多。
這天上午,方冕通知大家,下午將作一次總檢查,須作好準備,會中正副會主和參事老前輩們都要親自來檢驗。衆小俠聽了,無不興奮,方冕一說完,姚菊秋把他叫過一邊。
“喂,下午演練我該怎麼辦?”她問。
方冕不明白:“什麼怎麼辦?”
“哎呀,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我把你打得滿園子逃跑,豈不是讓你丟了臉嗎?你好歹是什麼正旗護衛,是我們這羣旗下護衛的頭呀,哪有頭頭被屬下打敗的呀!”
原來,鍾吟剛說要組成對子的,這個毛丫頭也不害羞,當着衆人面喊叫起來:“好啊,我跟方冕這小子吧,我和他對練,好指點他的武功呀,會主你說好嗎?”
方冕急得忙向鍾吟使眼色,讓他千萬別答應,哪知鍾吟裝作沒有瞧見,一本正經點頭道:
“姚姑娘此議甚好,你們就做對子吧。”
衆人聽姚菊秋纏着方冕要指點武功,俱都忍俊不禁,但都用勁憋住,沒笑出聲來。待看到方冕愁眉苦臉的倒黴相時,再也忍不住啦,丁香首先“噗哧”一聲開了頭,立即引起一陣捧腹大笑。
鍾吟之所以同意他兩人做對子,因爲在諸女之中,以姚菊秋年齡最小,武功最低,又渾不知世事,未脫稚氣,由衆人中武功最高的方冕作她的對子,可以放心些。
姚菊秋見衆人大笑,也忍不住跟着笑,她根本不知道衆人笑的什麼,只是受到笑聲的感染而笑。
方冕從作了姚菊秋的對子,真是受夠了罪。他必須裝作比她差的樣子,而且還要設法提高她的武功,這就很難做了。有時,他不經意攻出了兩招狠招,迫得姚菊秋手忙腳亂,她竟乾脆停下手來,叫道:“喂,你這是幹什麼?要真打麼?告訴你,要真打,小姑奶奶可不怕你,你沒瞧見嗎?姑奶奶讓着你呢?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看姑奶奶給你來點狠的!”說完果然狠狠進擊。
方冕若是把她給擋住了,她就氣得咬緊銀牙,拼命使出渾身解數,不把方冕打敗就不行,就沒有個完沒有個了。這種時候,方冕必須作出招架不住的樣子而且嘴裡必須告饒,她纔會停下手來,一面氣喘吁吁,一面用香羅帕拭着香汗,得意洋洋地說:“看見了麼?姑奶奶還沒施出煞手鐗,你就招架不住了!”
不過,方冕總算找到訓練她的方法了,那就是逼她一下,激起她那不屈不服輸的勁頭,她就會像只小雌虎般兇猛起來,這麼真刀真槍地幹,哪有提不高技藝的?
而姚菊秋卻一點也覺查不出,對方的武功比她不知高出多少。
此時,方冕聽她這麼一說,心中暗自好笑,覺得這小姑娘兇是兇,心地卻也不錯。
“那不要緊,只要你的武功入了各位老人家的法眼,那也光彩得很,我這正旗護衛不就有了保駕的了麼?”他安慰她說。
“唉!真是的,會主和那些老人家怎麼會讓你這樣一個小孩子家,擔負如此重要的職位呢?”她悲天憫人地嘆息道。
方冕靈機一動:“成立俠義會時沒人呀,你不是還沒有來麼?”
姚菊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說呢,原來當初沒人呀,真的,我怎麼沒想到?”
方冕見哄信了她,便道:“你自己練劍吧,我還有點事呢。”
不等小妮子答話,就趕緊溜了。
下午,時辰一到,花園裡就擠滿了人。
爲着便於練功,丁浩早就命人收拾了一塊場地,不惜將一些花草樹木砍去,因此場地也就夠寬的。
在場子對面的一座小樓走廊上,放好桌椅,俠義會正副會主、參事、正副掌印使和丐幫四位長老在此入席。長老們是作爲客人到席的。場地左端,站着以正旗護衛方冕爲首的旗下衛士。方冕、副護衛丁辰、田超站在前列。後面一列則是旗下衛士羅銀鳳、丁香、田秀秀、呂振飛、何大忠、陳竹韻、姚菊秋、姚強、蔣雪雁、喻子龍等人。
姑娘們個個英姿颯爽、娟秀出塵,全都是一身黑綢練功服,更顯得嬌小玲瓏。
場地的另一端,威風凜凜地站着一個方陣,人數約有五十名之多,由各地分局來到金陵的鏢師組成。其中以杭州分局的最多。
這個方陣的人稱旗下武士,設武士長一人,副武士長二人。
武士長由杭州分局總鏢師、俠義會武衛執事羅虎兼任,副武士長由杭州分局的兩名鏢夥張保、王福擔任。這二人在第一次鏢銀被劫時,能忠心耿耿爲鏢局,所以被丁浩提拔爲鏢師,並讓兒子丁辰授以武藝。
還有站在樓下的兩列隊伍,全是鏢師和投奔來的一些江湖豪士,大約有四十多名,他們被任爲“總會護衛”,平日負責總會安全,並隨時聽候調遣。總會護衛由正副掌印使統轄。
衆人平日各忙各的,從未如此整裝集會過,今日集會如此莊重盛大,是他們自己也想不到的。大家你瞧瞧我的行列,我瞧瞧你的隊伍,既感新鮮又感無比興奮,因此人人肅容以待,決不敢隨意言笑,以褻瀆瞭如此莊嚴的氣氛和雄壯的陣容,有的甚至激動得盈滿了淚水。
鍾吟正襟而坐,問過丁浩與各位參事前輩後,朗聲向全體人員說話。
他聲音不高,吐字清楚,就像對一兩個人說話似的,但場下數百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對會主的內功十分折服。
他道:“俠義會諸位前輩及各位俠士,今申時正,是我俠義會當衆演武之盛會。俠義會之成立,本着替天行道,仗義除魔的宗旨;非有恃技凌人,圖霸武林之野心。時下神魔教妄肆虐殺無辜,吞併黑道弱小幫會,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另有無名島天下第一莊者,傲視天下武林,毀幫滅派,爲所欲爲,妄想懾服武林,天下稱尊。此可謂道消魔長也。但我俠義會耿耿君子,憑一腔熱血、滿身豪氣,焉能折服於淫威之前,屈膝於殘暴虐殺之後,俯首聽命,輾轉哀吟,生不如死,恥對後人!故爾我輩勤勉練功,秣馬厲兵,除暴安良,義無返頤。臨危授命,視死如歸。碧血丹心,氣貫長虹。浩然之氣,唯天可表!”
鍾吟起初聲音不大,情緒平穩,講到後來,熱血沸騰,慷慨激昂,直把臺上臺下聽衆,個個聽得血脈賁張,心如火焚,怒髮衝冠,熱淚盈眶。正義浩蕩之氣,直衝九霄。
鍾吟話聲才落,滿場不約舉起刀槍,異口同聲大呼:“除暴安良,義無反顧。臨危授命,視死如歸。碧血丹心,氣貫長虹。浩然之氣,唯天可表!”
這本是每個人自己的心聲,激動之下高喊出聲,先還有些零亂,一兩句後因聽到別人與自己所呼相同,便相互配合,齊往下呼,以致像是先練習好的一樣,聲震瓦檐,直衝雲霄。
此情此景,在場之人,無不深受感動。
就是樓上的各位參事,也都鬚髮皆張,激動不已。
散在園裡各處觀禮的僕役丫環,店鋪夥計,無不心潮澎湃,滿腔熱忱。
誰也沒有注意,就在人堆裡站着一位白衣嬌女,她就是飛羅剎湯文媛。
鍾吟的話,如睛空炸雷,強烈地震動了她。場中諸人衆志成城、同仇敵愾之情緒,也深深感染了地。
她在他們面前,不禁感到自慚形穢?
她想起了日前曾對鍾吟說過的那些話,那些輕視、諷刺、冰冷的話。她總以爲高明的武功就是一切,只要技高一籌,就是人上之人,就能叫人心膽俱裂、俯首臣伏。可是,從踏入中原以來所見所聞,似乎並不像師傅說的那樣,武功能折服所有的人。不,不是那麼回事,屈服者有之,寧死不屈者似乎更多更多,九華派、黃山派不都如此麼?
她不忍同門對其他門派施以屠殺,不滿師傅爲他們入中原時定的“綠肥紅瘦”的殘酷規定。但先時以爲,師傅也是先輩之命難違,到後來見師兄熊浩帶來師傅口諭,“綠肥紅瘦”
之敕令有所改變,竟變成了入主中原武林的野心。同時,爲了這一野心,居然和爲人不恥的神魔教達成協定,互不干擾,相互協調,各行其事。歷數入中原之後的所作所爲,無名島與神魔教又有何區別呢?她不禁深深感到痛苦,她不敢想象,以後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無名島與神魔教蕩平天下武林後,難道不會來一場火拼?這豈不是永無寧日?何時是了?
更可恨的是,神魔教宇文彪,居然在打自己的念頭,那夜自己約鍾吟一見,沒想到他們竟到長江邊來尋自己,以致遇到鍾吟,將鍾吟打成重傷,差一點要了命。和這些衣冠禽獸結成聯盟,豈能弄得出好結果來?
誰知道此次師兄進入中原,公然向自己逼婚,師兄的爲人誰不清楚,自己對他從無好感,怎能結秦晉之好?
由此種種,纔有了叛逃之念,想想自己只有將終身依託一可靠之人,遁走天涯海角,跳出血腥江湖,倒還有寧靜幸福的日子。哪知鍾吟對自己並無情意,這天下雖大,自己又能往哪兒躲呢? шшш ttkan C 〇
從杭州回到金陵,她都跟在鍾吟一夥後面,成天躲在旅店裡。今天她上街買物,故意從九龍鏢局門前過,聽到了熱鬧,才悄悄潛進來的。她感到鍾吟和俠義會的人才是真豪傑,他們寧肯玉碎,不爲瓦全,這不是武功能征服得了的。義之所在,羣策羣力。不像無名島,以殘忍的手段駕馭徒衆。
鍾吟身爲一會之主腦,誠懇、謙和、剛直,這又豈是無名島的人能相比的?
此刻,副會主丁浩宣佈演練開始。
湯文媛收束心神,想看看這些年輕子弟,武功究竟如何。
首先是旗下護衛演練。
下場的是正旗護衛方冕與旗下衛士姚菊秋對劍。
這一場打得精采絕倫。會看的知道方冕讓她,不會看的,卻驚奇這樣一個小丫頭,居然能打敗正旗護衛,雖然這正旗護衛也是個大孩子。
第二對是副旗護衛丁辰與田秀秀,以平局告終。當然,行家也知道丁辰未出全力。
第三對是副旗護衛田超與陳竹韻,以平局結束。
就這麼一對對打下去,博得陣陣喝彩聲。
湯文媛看得大妒,想不到這批年輕人,武功竟如此之高,轉而爲俠義會慶幸,無名島碰到了勁敵。
接下來是旗下武士的方陣。
五十人五種衣着。青黑紫藍褐,每色十人,武士長副武士長不包括在內。所執武器爲刀劍槍棍鉤。
此陣名爲“陰陽五行八卦陣”。
只見武士長一聲令下,五十名武士穿梭般來往變化穿行,刀劍齊施,槍棍飛舞,鉤貼地面,殺聲震耳,井然有序。
再一聲令下,穿行速度增快,其變化之繁,看得衆人眼花繚亂。
湯文媛看得心中歎服,俠義會人才濟濟,高手如林,不禁又爲鍾吟高興。
她看了一會兒,怕被人發覺,欲待轉身到牆角背處,越牆而去。卻聽一個女子聲音道:
“湯小姐,請留步。”
她驚得側身一看,只見一個丫環打扮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向她說:“鍾會主有請!”
她心中一懍,鍾吟居然發現了她。但當着如此多人的面,她又怎能與他相見呢?便冷冷回答道:“多謝會主盛情,我有要事在身,失陪!”
丫環只覺白影一閃,姑娘竟不見了,驚得轉身就跑,報告會主去了。
其實,鍾吟講話之時就發現她了,只是想看看她來此的目的,後見她欲走,這才使丫環叫她。
演練完畢,人人滿意,當晚舉行盛宴,大家盡歡而散。
第二天,鍾吟找到丁羅二女,把飛羅剎湯文媛的事對她倆說了。
丁香嘆道:“她真可憐啊,你爲什麼不早說,讓我姐妹把她留下來。”
羅銀鳳卻道:“我姐妹倆留不下她的,只有一個人才能做到。”
丁香奇道:“誰啊?”
羅銀鳳道:“妹妹,你不想想,要是你我和她處境一樣,該怎麼辦呢?”
丁香道:“這還不容易,是我就斷然參加俠義會。”
“參加了以後呢?”
“這……找個……”丁香臉紅着說不下去了。
羅銀鳳道:“對啊,這是我們女兒家的歸宿呀,有什麼害羞的?可是,這個人又該是誰呢?”
丁香“唔”了一聲,把臉轉向鍾吟:“又是他?”
鍾吟聽羅銀鳳講的,似乎跟湯文媛那天在杭州福壽旅店講的一樣,心想,女孩兒家的心思怎麼都相同的?待聽又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禁臉一紅:“你們胡猜些什麼呀?這可不是能亂說着玩的!”
羅銀鳳道:“吟弟,將心比心,你不想想,一個姑娘家背上欺師滅祖的大罪,在中原武林中人們又仇視她的師門,她可以說是舉目無親,她如沒有一個能託之於終身的人,她又怎敢拔刀相向、大義滅親?”
鍾吟聽她說得有理,不禁一愣,無話可說,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好。
丁香道:“這些以後再說吧,先把人找着要緊。”
銀鳳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湯姑娘誤入歧途,如今迷途知返,我們怎能坐視不理?吟弟你若無其他大事,還是出去找她吧。”
丁香催道:“快去快去,別在這兒磨蹭了,會中有事,還有我爹呢。”
鍾吟見兩位姑娘深明大義,卻不像一般庸俗脂粉那樣喝酸呷醋,心裡十分高興,便道:
“兩位姑娘明大義、識大體,小弟甚感欣慰,這就出門去找吧。”
丁香笑他:“又來酸勁了,不要聽、不要聽!”
鍾吟笑着走了。
接連三天,他轉遍了全城像樣的旅店,居然查詢不到湯文媛的芳蹤。心中不免悵然,他已經不能再找,是出發到華山的時候了。
經與丁浩及各位參事討論後決定,華山事關重大,不能掉以輕心。但神魔教就在太湖裡紮寨,隨時有可能奔襲俠義會。因此,還必須留下高手防守,以免總會遭到挫折。若不然對武林來說,無疑是個打擊,而且會動搖軍心。因此決定參事全都留下,除瘋道爺呆不住家外出查訪外,在總會的不再外出。只出動正副旗護衛標下旗下衛士,由鍾會主親自帶領。只是衆小俠江湖閱歷不足,由副掌印使毛一子隨同前往。
諸事議定,第二天出發,統由商務執事爲衆小俠準備馬匹。
翌日,衆小俠英姿煥發,精神抖擻,揚鞭躍馬,絕塵而去。
此行穿越安徽河南而奔陝西,路途遙遠,備受艱辛。衆小俠中多數未出過遠門,免不了好奇新鮮,無人叫苦說累。一路上縱馬飛馳,你追我趕,好不得意。停歇休息時便談談說說,好不愜意,相處得真如親兄妹一般。
不知不覺中便到了河南境內,按在總會所定,一行人直奔登封,到少林寺拜謁方丈。
這日到了登封城內,到一家名爲“迎賓”的大客棧住下。
男女諸俠中男的龍驤虎步、氣宇軒昂,女的閉月羞花、國色天香,直像天上金童玉女下凡,把店小二忙得出出進進,殷勤萬般。
衆人要的都是上房,兩人三人合住不等,當晚洗浴掃塵,飯後早早歇下。
次日晨,衆小俠換了乾淨衣服,問明路程,直奔西北方向少室山而去。
少林寺位於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乃佛教禪宗和少林武功發源地,從來以武林泰山北斗,受到世人敬仰。
衆小俠離寺門不遠,便整理衣冠,由呂振飛手持大紅拜貼在前,衆人魚貫於後,相率來到山門。早有知客僧合掌前來問訊。
知客爲一中年僧人,額頭凸出,雙目精光閃爍,一看便知是位內家高手。他瞬間一瞥,目露驚奇,何來一羣俊逸瀟灑的武林兒女,個個氣度不凡,實爲人中俊彥。初具好感,便含笑溫言道:“施主敢是來本寺上香?”
在山門兩旁,站着十數僧人,個個手中持方杖鏟、降魔棍,戒備森嚴。
呂振飛雙手捧出拜貼,肅言道:“金陵俠義會會主鍾吟,特來拜謁掌門廣仁大師,望請通報是幸!”
知客一驚,旋即回道:“敝寺月來關閉,本不會客,但既是俠義會會主駕到,且請進寺稍待,容貧僧通報方丈前來迎接。不知哪位是鍾會主鍾大俠?”
鍾吟在一干青年中,並不特別突出,是以知客很難判出誰是會主。聽知客詢問,便含笑從行列中步出:“有勞大師動問,在下便是鍾吟,望大師多多賜教。”
知客雙目一睜,精光閃露,微現驚疑之色。觀其人眼神一般,鋒銳而無精氣,人品則不俗,但根本不像內家高手,反不如同行諸人。個個都似武功高手。
但少林知客畢竟是見過世面的武林高手,當即深施一禮:“小僧知客了塵,見過會主。”
鍾吟趕忙回禮:“鍾吟見過知客大師。”
了塵見他謙恭有禮,又多了一分好感,當下請客入門,再進寺內一小廂房,看座奉茶,然後親去通稟方丈。
不到一盞茶時光,了塵來請諸小俠入內。
了塵道:“敝寺本有女施主不入內院之規定,但俠義會女俠又當別論,方丈破例恭請諸位。”
當下衆人跟隨知客,來到白衣殿,只見十多個身披大紅袈裟的老僧人,已在殿前恭候。
當中一位老禪師,鶴髮童顏,年約六旬,慈眉善目、和藹可親,這便是方丈廣仁大師。
廣仁大師跨出兩步,口誦佛號:“南無阿彌陀佛,俠義會會主俠駕光臨,恕老僧迎迓來遲,未出山門,實因少林多事之秋,請鍾會主原宥則個。”
鍾吟也搶上前一躬到底:“晚輩等路過寶剎,特來拜謁方丈大師,干擾清修,冒瀆佛顏,還請大師莫怪!”
廣仁大師舉目上下一打量,心中不禁奇怪,這鐘吟後生正如知客所說,腳步虛飄,兩眼無神,哪像個內家高手?這玉神龍之大名,何以會冠之於他的頭上?但廣仁大師只是心中存疑,神色上絲毫不露,當即笑呵呵說道:“施主年輕有爲,俠義會俠名遠播,老衲也十分敬仰,只恨無緣識荊,幸得今日在敝寺一見,足慰生平!”
鍾吟含笑道:“不敢當大師謬讚,少林寺乃武林泰山北斗,晚輩等渴仰已久,今日拜謁寶剎,蒙方丈大師破例接見,乃晚輩等人三生有幸!”
接着向衆小俠道:“快快參見大師!”
毛一子帶頭自報姓名,一個個向大師見禮,人人禮貌周全。
廣仁大師及一干僧衆,見來人除毛一子老道外,個個丰神朗逸,聰慧靈敏,對少林寺敬禮有加,十分尊崇,便都產生了好感。
廣仁大師又向衆小俠介紹了身旁的達摩院首座廣慈大師、羅漢堂首座廣濟大師、戒律院首座廣度大師等高僧,衆人又一一見禮,賓主方纔進入殿中坐下。
早有小沙彌一一奉上香茗。
廣仁大師道:“施主不遠千里,行止何處?”
鍾吟道:“晚輩等人慾往華山。”
達摩院廣慈大師道:“施主欲參與無名島天下第一莊與華山劍派的較技麼?”
鍾吟道:“無名島仗技凌人,蔑視中原武林,強索已往命案,逼人太甚。華山既有危難,理應拔刀相助,故晚輩奉會中前輩之命,赴華山共拒強敵。”
羅漢堂廣濟大師問:“俠義會中不知有哪幾位武林高人?”
鍾吟據實回答:“瘋道人無憂道長、獨行客公孫磊、醉判官段雄、四海游龍喻夢詩、天煞星朱瑞祥、飛鴻劍葛風、崆峒悟玄子道長、普陀山達摩嶺一心師太。”
少林諸僧聽見這一串曾名震四方的武林名宿的名字,俱皆動容。
方丈廣仁大師道:“善哉,善哉,難怪俠義會叱吒風雲,原來有這許多位高手名宿坐鎮,彼輩高人隱跡後復出,武林幸甚,蒼生幸甚,何懼魔教不滅,妖邪不除。”
達摩堂廣慈大師又問:“不知哪幾位高人駕臨華山?怎麼不與施主們一路?”
鍾吟答:“前輩們坐鎮總會,以防神魔教偷襲總會,只遣晚輩們來此。”
諸僧一聽此言,莫不大大失望。
他們曾奇怪俠義會只這一般年輕人,何以能抗拒雄厚的神魔教,現在聽鍾吟這麼一說,恍然明白了其中緣由。怪道是一班名宿高手在幕後撐持,否則只憑幾個年青人,又怎能弄得出局面?待到聽說赴華山之行,這些名流一個也不曾前來,光這些年輕人鬥無名島,豈不是白白送死嗎?
戒律院廣度大師道:“無名島武功怪異,許多門派已被折服,俠義會名宿一個不出,光憑施主們赴華山之會,恕老衲直言,只怕是不妥吧,望施主三思。”
田秀秀妙目一瞥道:“敢問大師有何不可?請一一指明。”
廣度大師肅容道:“憑施主們的修爲,只怕不是無名島的敵手。”
田秀秀又問:“大師怎的知道我們不是無名島的敵手?”
廣度大師不好說了,只說:“施主們年紀太輕,修爲火候自然不足。老衲直言不諱,也是一番好心。”
田秀秀又道:“既然我們年輕修爲不足,大師這般高壽,想必修爲火候是很夠的了,那大師爲何不去華山援救武林同道,光坐在這裡無動於衷呢?”
這田秀秀高傲精靈,嘴不饒人,她氣和尚看不起他們,就甩了這麼幾句出來。
這一下,少林諸僧面上變色,神情尷尬。
方丈廣仁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指責得對。無名島人縱橫江湖、屠戮武林,遲早也要上少林尋事,但老衲師兄弟乃佛門弟子,不宜主動滋事,以給人把柄,待無名島人找上少林,老衲到時纔好與他理論。”
這道理未必說得通,豈能服人?
田秀秀嘴一翹:“大師所言差矣,天下武林同道,本出一脈,休慼相關,脣亡齒寒,少林若是閉門守山,聽任無名島與神魔教屠盡天下各派,屆時少林又何以自保?望大師三思!”
她言詞鋒銳,又說在理處,叫人無法發火,真是下不來臺。
鍾吟忙道:“田姑娘心直口快,望大師莫怪。”
廣度大師並不生氣,道:“善哉善哉,女施主所言,並非無道理,但施主們此行,不是過於冒險了麼?”
姚菊秋早就心懷不滿,只是不敢開口,見田秀秀說了話也未受到鍾吟責備,膽子這就大了起來。
她道:“華山有難,身爲武林兒女,援救華山責無旁貸;見危授命,視死如歸,碧血丹心,氣貫長虹,浩然正氣,唯天可表!”
她剛說了兩句就沒詞了,畢竟當着許多人的面,她不免心慌意亂,但她心裡轉得極快,靈機一動,就把鍾吟在演武會上的話搬出一段來,嘰咕嘰咕,一口氣到底,倒也不差一字。
衆老僧聽她說得慷慨激昂,正氣浩然,又是出自一位小女娃之口,不禁俱皆動容。
方丈廣仁大師口喧佛號,道:“女施主巾幗英雄,不讓鬚眉,老衲好生敬佩。”
羅漢堂廣濟大師道:“女施主見義勇爲,不畏強暴,精神可嘉,但老衲以爲,無名島人性情兇殘,倘若只憑一腔熱血,恐未能扭轉大局,何苦作此無謂犧牲?”
鍾吟怕越說越僵,忙打岔道:“晚輩等少不更事,多多冒犯,望大師原宥。只是晚輩一事不明,欲請教方丈與各位大師,不知當言不當言?”
方丈道:“施主但請明言,老衲知無不答。”
鍾吟正色道:“無名島人若在華山取勝,事後可能光臨貴寺,不知方丈以爲然否?”
方丈肅容道:“施主所言不差,少林寺爲人眼中之釘,無名島勢必與少林一戰。”
鍾吟道:“據晚輩所知,無名島人僅出來一名總管和十多個莊中弟子。總管矮雷公上官侯,以失傳已久的霹靂掌挫敗衆家高手。霹靂掌發出時聲如雷霆,以其內火侵人心脈,實是厲害已極。此外,莊中弟子會使一種指法,一指點出時,指力化爲七線細如針尖的銳風,專破人護身罡氣,已傷了不少高手。這還不算,近日又派出一批人手,由莊主公子率隊,據稱此人功力猶在前述諸人之上,而莊主本人,不久也將親臨中原。此外,神魔教也極不容忽視,其實力只怕比無名島還雄厚呢!教主其人,極可能是當年橫行天下的陰魔追魂長孫治呢!”
衆僧聽了,莫不驚駭。
羅漢堂廣濟大師道:“施主何以知之甚詳?”
鍾吟道:“晚輩與無名島人交過手,還吃過施陰魔追魂掌人暗算的虧。”
衆僧又是一驚,對這個年青人均感到莫測高深,但又令人難以置信。
鍾吟續道:“以時下中原武林之危,不知大師有何高見,方能伏魔降妖,救濟蒼生,平息天下大劫?”
衆僧俱都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方丈廣仁大師道:“不瞞施主,老衲等師兄弟實有愧於武林。蓋因妖邪勢大,少林曾遣人前往武當、華山各派,探詢對付辦法,曾提出會盟一案,武當並無異議,唯華山不作答覆。
此外,無名島人並無固定處所,神魔教又遠在江浙,似並無燃眉之急。老衲等又顧慮出頭後引火燒山,佛門弟子似不宜惹來無盡煩惱,開啓禍端。凡此種種,猶豫不決,故爾坐等事變,處處被動。今觀施主等人年紀輕輕,不遠千里跋涉,意在武林大義,令老衲汗顏,慚愧,慚愧!”
鍾吟等人聽方丈說出這番自責的話來,都一時不知所措,繼而又深受感動,大師不愧爲修爲極高的聖僧。
鍾吟連忙道:“大師休要自責,天下武林二十年未逢狂風巨浪,各大門派相互聯絡甚少,以致被人各個擊破。少林即使振臂一呼,許多人恐怕只知明哲保身,置之不理,徒使少林惹上強敵,還不爲天下人諒解,此爲少林之所難也。如今華山之危迫在眉睫,大師準備如何處置?”
廣仁大師只見鍾吟爲少林辯解,不給人以難堪,心中又增多了好感。便道:“少林願派出精英,與會主共赴華山。”
鍾吟等人大喜。
鍾吟道:“如此,天下武林幸甚。華山之會後,少林若有差遣,晚輩等甘願效力。”
廣仁大師道了謝。
廣濟、廣慈、廣度幾位大師心想,方丈見爾等年輕無知,但義援華山,精神可嘉,這纔派我寺高手相伴,一則爲華山共拒強敵,一則也爲保護爾等,少林哪裡又會因事要你們插手呢?你們來幫忙,不是越幫越忙嗎?唉,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幼稚無知,天真爛漫得緊呢。
只是少林這一插手華山,只怕不得安寧了。
鍾吟見已說動少林參與華山之役,此行目的已達,便告辭下山。
廣仁大師未作多留,只囑咐衆人小心。
衆人剛走出白衣殿,便見知客了塵被兩個大和尚攙扶着進來,一臉煞白,似受了內傷。
達摩堂廣慈大師驚問道:“了塵,發生何事,被何人所傷?”
了塵強打精神道:“山門外、來了、三個人,自稱無名島、島、天下、第一、一莊人,硬要、闖進、方、丈,徒兒、說、待、通通、報,彼等就動手、傷、人……”
話未完,接連又有僧人來報,無名島人已闖進寺內大院,被衆僧擋住。
廣仁大師念聲佛號“阿彌陀佛”道:“衆位隨我看看去吧!”
說完從容舉步,不疾不徐。
俠義會衆姑娘相互使使眼色,扮個鬼臉,意爲人家都打上門來了,還這麼不緊不慢的,真把人急死了,氣死了。
來到大雄寶殿,只見大門被一羣武僧擋住,似正與人理論。
戒律院廣度大師沉聲道:“方丈駕到,爾等弟子速退。”
擋在門口的武僧立即躬身向兩邊閃開。只見站在門前一丈外的是一個美貌姑娘和兩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
幾位大師看得一怔。
那姑娘妖媚地一笑:“喲,驚動了老禪師啦,不知道哪位是方丈廣仁大師?”
廣仁大師口喧佛號,道:“老衲便是廣仁,不知姑娘有何見教。”
站在老僧們後面的是鍾吟等人。鍾吟見過此女,在黃山交過手,認得她叫玉蝙蝠孟珠,另外兩個男的,卻未見過面。
這時,只聽孟珠笑道:“小女子奉無名島天下第一莊總管之命,特來會見方丈,有事奉告,方丈總不能讓貴客站在門外說話吧?”
她不說“拜謁”而說“會見”,不說“客人”而自稱“貴客”,不說有事請教或相商,竟說是“有事奉告”,口氣之狂,實堪少見。
羅漢堂廣濟大師冷冷道:“女施主要會見敝寺方丈,儘可由知客通報,見與不見,由方丈定奪,女施主怎能就下辣手傷人呢?還請女施主作個交代。”
孟珠笑容一收,也冷冷道:“你那什麼知客僧,依姑娘看,一點也不‘知客’。既然聽到天下第一莊的名號,還不快快恭迎進寺,居然推三阻四,搪搪塞塞,本姑娘若不加以懲處,他日後尚學不會‘知客’。”
這話說得狂妄至極,俠義會諸俠都憤憤然,被鍾吟示意阻住他們出聲,並退後散在兩邊,不讓孟珠他們看見,
廣濟大師慍聲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把天下第一莊視爲何物?敝寺又成何物?”
孟珠俏臉一板:“天下第一莊是何物,老和尚你竟不知道麼?好狂的口氣,莫非以爲少林乃中原武林之泰山北斗,就覺得了不起麼?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有多大!這個賬麼,以後再算。今日本姑娘來此,爲的正告少林,華山之約乃無名島天下第一莊與華山派之間的事,若少林出頭架樑,就是與天下第一莊結仇,與天下第一莊結仇,便只會落個寺破人亡的結局。切記切記,勿謂言之不預也!”
話說完,紫光一閃,她已到了房頭上,再一閃已經蹤影全無。那兩個男的緊跟其後,也不見怎麼作勢,人已躍上房頭,又是一晃,便消失了。
當着這麼多高手的面,只這麼一眨眼,人便走了,衆僧無不感到駭然。
方丈廣仁大師嘆道:“阿彌陀佛,無名島人當真了得,少林不捲入這場是非是萬萬不能的了,此乃天數,少林該此一劫!”
鍾吟等辭別各位大師,離開少林大雄寶殿。一出山門,衆女就憤憤嚷開了。
“哼,好狂的妖女!本姑娘倒要鬥鬥她!”這是田秀秀的聲音。
“小姑奶奶最看不慣這種狂東西,非教訓教訓她不可!”這自然是姚菊秋在叫。
“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還說別人呢!”丁香說。
“她憑的就是那種陰損的指力,妹妹們不可小覷了她!”羅銀鳳道。
“藝再高也不能這般狂呀!真讓人聽不下去!”這是陳竹韻的聲音。
“這姑娘當真厲害得很嗎?”蔣雪雁問。
嘰嘰喳喳,你叫我嚷,把林子裡的鳥驚得到處亂飛。
方冕笑道:“這個什麼玉蝙蝠可要倒黴了,遇上這麼多女煞星要找她算帳,往後還有她的好日子過麼?”
姚菊秋立即搶白道:“小孩子家,是非不分的,她是個大惡女,你替她操什麼心?”
方冕心道:“我倒不爲人家操心,要我操心的是你這位小姑奶奶,萬一打不過人家,受了傷怎麼辦?”
可是他哪裡敢說出來,只有不作聲。
丁辰笑道:“各位姑娘罵也罵得累了,還是上馬趕回城裡吃飯去吧!”
田秀秀道:“不行,還沒罵夠呢,氣都給氣飽了,還吃什麼飯!”
他們一行人早過了山門,到拴馬的樹林前已有一陣子了,所以丁辰才說這番話。
可田秀秀這麼一嚷,無異是又重新起了個頭,姑娘們又嚷嚷起來。
丁香道:“我本是要上去罵她幾句出出氣的,可就是酸丁不讓,把火憋在心裡,實在難受極了!”
她也開了個好頭,把火引到鍾吟身上去了,這一來可不得了啦,紛紛拿鍾吟出氣。
姚菊秋道:“我也是呀,當時恨不得衝出去給她兩個耳光子,就是這個沒用的酸丁,還有這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虧他還當什麼正旗護衛呢,見了敵人也不領我們去衝殺,只會躲在一邊偷看。哎呀!我知道了,那鬼丫頭長得那麼、那麼難看,你就只顧去偷看人家了,是不是?你說呀,是不是?”
她是三句話不離方冕,說着鍾吟,不知怎麼拐個彎又扯上了方冕。她本想說那女子長得漂亮的,但同性相斥,就硬說人家難看,也不管說了人家難看,又說方冕只顧偷看的話矛盾不矛盾,反正一古腦兒像潑水一般潑向方冕。
方冕馬上大叫冤枉,說他根本就沒看。
這“偷看”一詞提醒了其他姑娘,其中一些有心人也忙着問她們想問的人。
田秀秀就是一個,她問丁辰:“你這個副旗護衛是不是和正旗護衛一樣?”
丁辰也連呼冤枉。
陳竹韻什麼也不說,只瞟了田超一眼。
田超只對她笑笑,這意思無疑是說,放心,沒有的事,我誰也不瞧,只瞧你就夠了。
陳竹韻心裡一暖,面孔一熱,趕緊把頭轉開。
自從田超捨身救她之後,鍾吟又將他倆安排成個對子,彼此接觸的多了,她發現對方殷勤有禮,關懷體貼,武功高出自己卻不炫耀,爲人品貌兼優,漸漸也產生了好感。看看鐘吟已有丁羅二女擁身邊,她連接觸的機會也很少,加上鍾吟對她似無情意,也就冷了心,不知不覺中和田超親近了起來。
她怎知,這正是鍾吟苦心安排的呢。
再說鍾吟見她們越扯越遠,便沉下臉道:“時辰不早,快回城吧!”
話雖一句,但他是沉下臉來說的,真是不怒而威,衆女再也不敢亂嚷,趕緊乖乖上馬,回城去了。
從演練開始前,衆女對鍾吟漸漸有些懼怕,演練之後,鍾吟作爲會主的印象已深入衆人心中,衆女更是對他敬畏有加。就連其他人,也覺他有一股領袖羣雄的自然威儀,加之他武功超羣,做事思慮周密,越來越表現出他的智慧因此會中再無人將他當成個毫無閱歷、少不更事的年青人了,這自然也加深了姑娘們對他的崇敬。
當天餘下時間,衆人便在街上閒遊,準備第二天起程。
下午,少林羅漢堂首座大師廣濟,前來旅店尋找鍾吟。廣濟大師告訴他,方丈遣他帶十八羅漢僧前往華山,彼等已自前往,特來知照鍾吟,華山再相聚。
鍾吟十分高興,與廣濟大師互道珍重而別。
次日,鍾吟等趕到洛陽。
從東周起;先後曾有九個王朝建都於此,故有“九朝名都”之稱,可想昔日之繁華昌盛了。奈何世事滄桑,金人南下時,此地曾作爲交鋒之戰場,故爾舊都宮闕,均遭破壞,至今蕩然無存。不過,它仍具有獨特的風采。
第二日,衆小俠上街遊覽,順道前往洛陽城東十幾裡外的古廟白馬寺上香。這是店小二告訴姑娘們的,她們便吵着要去瞻仰古寺,上香禱祝華山之役確保衆人平安。
鍾吟算算時間還夠,便同意前往,在洛陽玩耍一天。
一路兼管食宿的何大忠,找到兩輛馬車,供大家乘坐。
來到白馬寺前,便見一牌坊式山門,匾額上有“白馬寺”三個大字,門前有兩匹石雕馬分列兩側。那馬鞍轡齊全,似待遠行。
衆女圍住一馬觀看,嘖嘖稱讚不已。
鍾吟等人也都叩首先禮,默涌禱詞,起立後見姑娘們仍在喃喃不休,又不好催促她們,便往第二重大殿走去。
第二重大毆供奉的是釋迦牟尼金身,兩側恭立着迦葉、阿難弟子以及其他佛像。
鍾吟等又叩首上香,等了一會還不見諸女過來,不禁奇怪,菩薩還多,怎麼盡在前殿延擱?何大忠、呂振飛便往前殿去叫。
前殿裡空空不見人影,連剛纔頌經侍候信徒上香的兩個和尚也不知哪兒去了。這一驚非同小可,兩人又到寺門外觀望,這才發現由何大忠包租來的馬車也不見了。
莫非她們先回去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那麼,她們到哪兒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