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陰影蓋住了安裡市,它將自己的魔爪伸進了每個人的心裡,安裡市市民大部分都遷出了這座城市。留下來的極少數市民也整日縮在家裡,不敢出門。白天的時候,在曾經最熱鬧的市中心,也只能看到幾個人的身影。市區的各條街道也很久沒有被人清掃過,路面幾乎被廢舊的報紙和樹葉蓋住。絕大多數商店由於生意急劇變壞,而被迫關了門。此時,安裡市的**管理部門差不多是名存實亡了。原來的市領導由於此次的安裡市秩序混亂,但處理不當造成了極大的損失,被省級部門撤掉了官職。新來的市領導還沒有安排好,使得安裡市變成了無**狀態。只留有秩安部門管理市裡的社會秩序。白天如此,夜晚尤甚。走在夜晚的道路上,根本不可能看到任何人,甚至到了晚上十點以後,居民們都紛紛把自家的燈熄掉。只有路兩旁的路燈無奈的發出着燈光。給人的感覺,就好象在一片原始森林中探險,突然在森林深處發現了一座古代文明遺留下來的空城。
傍晚,街道上人影稀少,刮過的一陣秋風將路面上的樹葉吹動,更增添了幾分淒涼的氛圍。偶然在街道上駛過一輛汽車,才爲這裡帶來點生氣,在街道一端的拐角處,人影一閃,走出一個人來。由於附近路人稀少,這個人走在路上多多少少能讓別人注意一下。只見這個人個頭不高,身穿一件黑色夾克衫,剃了個板寸頭。讓人看起來,這個男青年大約是二十五歲左右的年齡,這個人低着頭,順這餓牆根快步走着,夾克衫衣領豎得很高,將臉的下半部分遮的嚴嚴實實,象是怕被別人認出似的。男青年默默地走了很長一段路,最終在一家店名“好吃來”的餐館門前停了下來。他警惕地環顧一下四周,確實沒有可疑的人在跟蹤他,然後迅速走進了這家餐廳。
由於是黃昏,並且餐廳沒有開燈,所以裡面顯地有些暗。雖然面積很大,但裡面只有稀稀落落幾個人在吃飯,看出來這家餐館生意很是冷清的。男青年站在門口,眯着眼睛向裡張望着。這時,一位穿着灰白色風衣,戴着墨鏡的中年男人,坐在餐館最裡面角落裡,向他招招手。男青年心裡突然一陣的壓抑。不情願但又不得不快步走了過去,面對着中年男人坐了下來。
兩人沉默着,加上餐館裡的光線暗淡,顯的氣氛很是怪異。兩人之間擺着一張桌子,桌子上面擺放着四菜一湯和一瓶白酒,看樣子男人早就爲男青年準備好了,但兩個人誰都沒有動筷子。就這樣相持了五分鐘,男青年忍不住了,他張口對面前這位男人小心翼翼地說:“大哥,,您找小弟我有什麼事嗎?”
中年人沉默着,墨鏡之後的一雙眼睛緊緊盯着男青年,一道不怒自兇的的目光直射過去,令男青年更加緊張起來。中年男人擡起手,慢慢地將墨鏡摘了下來,雖然是在陰暗的角落裡,但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出那是張其富的臉。他沒好氣地對男青年說:“盧銘超啊,盧銘超,知道蘇偉和張鵬都死了嗎?!”
名字叫盧銘超的人愣了一下,說:“知,知道啊,我是看了報紙才知道的,怎麼了?”
張其富並不答話,只是眯着眼睛看着盧銘超。盧銘超呆愣了一會,突然明白什麼似的,彷彿觸電般從座位上猛的跳了起來,繼而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不住地對張其富磕頭,並且結結巴巴地喊:“大哥,大哥,饒了我把。我什麼都不會向別人說的啊,您千萬別滅我啊——”張其富被盧銘超這一系列的舉動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盧銘超把他的話想歪了,還以爲他要殺人滅口。張其富慌忙看了看周圍幾個吃飯的人,看到那幾個人並沒有注意他們兩個,於是急忙把盧銘超從地上拉了起來,強行摁到了座位上。他湊近還處在驚慌之中的盧銘超,低聲說:“小心點,別讓別人注意到我們兩個。你給我聽着,張鵬和蘇偉並不是我殺的。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在你們幹完那件事後對你們三個滅口。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殺的張鵬和蘇偉,但可以肯定的一點,他是衝着我來的。也許是什麼幫派,或者是與田立明有關係的人報仇。殺他們兩人的傢伙一定非常厲害,不僅手段比我們殘忍,而且能做到不露蛛絲馬跡。”張其富用眼睛向四周瞟了瞟,然後附在盧銘超耳邊說:“我想,那個神秘的殺手下一個目標就是你——”盧銘超一聽,嚇得臉色變的土灰,他哆哆嗦嗦得問張其富:“大,大哥,那我怎麼辦?”張其富狠狠敲了盧銘超的頭一下,罵到:“你這個榆木腦袋,還能怎麼辦,趕緊離開唄。”盧銘超疼的直摸頭,他有點委屈地說:“大哥,除了安裡市,我別的沒有地方去啊。”張其富瞪了他一眼,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了盧銘超,說:“這裡面存有五萬元,你用這錢和你老婆到別的地方住一段日子,躲過這陣風。等我派人把那傢伙抓住後,再叫你回來。聽到沒有?!”盧銘超手裡抓着銀行卡,趕忙向張其富點了點頭。張其富沒有說是,而是又戴上墨鏡,然後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館。對於他來說,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期,越有少的活動越安全。
等張其富一離開餐館,盧銘超才頓感渾身輕鬆,他舒了一口氣,整個後背都貼在椅子靠背上。“哈哈,今天沒有幹活就搞到錢了,還是五萬,真是肥豬拱門啊。哎呀,離開肯定是要離開的,但也不至於這樣急啊,哼哼。”盧銘超心中暗喜,他又要了幾道菜,大吃起來。
餐館外,一陣陣冷風颳過,窗戶縫隙處發出瞭如鬼一般地悽鳴。
“好了,已經全部抓拍到了。劉東山,我們走。”李紅說着,同時收好了照相機。她回頭看了“好吃來”餐館最後一眼,然後將車窗關閉。劉東山一聽李紅要走,就趕緊發動了汽車。一輛一直停在餐館對面的路邊的白色麪包車開動了,迅速消失在道路盡頭的拐彎處。
黑夜的顏色隨着時間這把刷子的塗刷,漸漸變得濃黑起來。安裡市看起來深黑幽暗,彷彿進入了陰森的冥界。盧銘超在餐館裡喝了一晚上的酒,感到十分盡興。在深夜十點多的時候,他走出了餐館,搖搖晃晃地向自己的家走去。若按平時,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在這個時候在外面的,但今天憑藉着酒勁,他感到什麼都不可怕了,不就是個死嗎,有什麼好怕的。
對呀,不就是個死麼。
他迷迷糊糊向前走着,夾克衫大敞,一陣涼風迎面吹來,這讓全身燥熱的盧銘超感到十分舒服。他忽然想唱歌,於是對天空張開了嘴,既而不成調的歌在靜謐的街道里迴盪開了。
而此時,在他的身後,有一個如人形般地白色物體漂浮着,並且始終與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盧銘超正高興地哄着,突然感到後背發冷。他渾身一激靈,頭猛得一回——
一條空蕩蕩地小路,延向無盡地黑暗。
盧銘超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認爲自己是被張其富的話給嚇着了,搞的自己草木皆兵,一點涼風就使自己驚嚇成這樣,真是太沒有出息了。他摸了摸頭,繼續向前走着,嘴裡哼着找不到調的歌。時間不長,他就搖搖晃晃地老到一棟居民樓前。盧銘超所住的公寓就在這棟樓上。他擡頭望望四樓的一家陽臺,發現已經關了燈,黑燈瞎火地什麼也看不到。盧銘超暗自罵了一句“這個該死的女人,怎麼連個燈也不留,回去看我怎麼收拾她。”他轉而又一笑,喃喃道:“今天大爺我走運了,突然有了那麼多錢——”同時扶着樓梯扶手,向樓上走着。樓道內亮着燈,只不過燈泡瓦數太低,使得樓內昏黃沉悶。盧銘超勉強扶這扶手,一步一步向上走着。由於喝的酒太多,此時腦中還迷糊着。走上了一段樓梯臺階,再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拐彎平臺處,盧銘超模糊地看到平臺處的白色牆壁上似乎粘着一個黑糊糊地東西。他一步三搖地走上前,把臉湊了過去,睜大眼睛看,也沒有看清是什麼東西。只覺得是一張發皺地灰黑色牛皮紙。
“恩?這,這是什麼呀?”盧銘超莫名其妙地對這張“牛皮紙”產生了興趣,伸手摸了一下。有一點皮質般滑嫩的感覺。
盧銘超注意到“牛皮紙”上有兩個圓圓地洞,看起來十分幽黑。似乎深不見底。而從兩個洞裡,給他的感覺,正向外散發着某種氣息。
死亡的氣息。
這種氣息又恍如一種力量,變成一雙綿纏但有力的手,拉着盧銘超向它靠近。盧銘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又一次更加湊近了那張“牛皮紙”。一雙迷糊的眼睛盯着“牛皮紙”上的兩個黑洞。
一股冰涼地陰風從他的心裡刮過。
盧銘超頓感頭皮一陣發麻。
這分明是張鵬的臉皮。
一種想撕心裂肺狂叫的慾望在肚子裡橫衝直撞,但盧銘超張了張嘴,嗓子裡只發出了幾下“嘶嘶”的聲響。突如其來的巨大恐懼令他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就連簡單的喊叫也不行。慢慢地,身後陰風漸起,他猛然感到一個軟綿綿地東西從身後伸了過來,搭在了他的肩上,並且象蛇一樣遊移着。
“啊——”更加強烈地恐懼感使他又恢復了自由,終於把強壓在心底的喊叫發泄了出來。盧銘超那有如被屠殺前悲慘的喊叫在樓內迴盪着。他連身後是什麼東西都沒有看,猛的向後一竄,然後連滾帶爬的向三樓跑去。身後悄無聲息,但分明感受到直刺心裡的一種力量,化爲了刺耳的悲鳴,彷彿在爲盧銘超唱去了喪歌。
盧銘超跑到三樓的平臺處,猛得擡頭,發現與一樓一樣的一張臉皮貼在牆上,皺巴巴地,顯得十分難看。盧銘超沒有仔細看,但他清楚地認出,自己這張分明就是蘇偉的臉皮。他一秒鐘也沒有遲疑,跌跌撞撞地向四樓爬去。在這一切的過程,盧銘超沒有再喊,他不是不想喊,而是害怕地忘了喊。四樓有綠色防盜門的那一戶就是盧銘超的家,只要快步走幾步就能到家門口了。盧銘超看到那已生鏽的綠色防盜門,就好象落水的人看到岸邊一樣。他兩手向前伸着,迫不及待地要去敲門。
我老婆現在就在家呢,只要一敲門,她就會開門,我就有救了。
盧銘超心裡安慰着自己。他瞪着眼向前上方看着,拼着命向那道門爬去。
還有三米。
還有兩米。
還有一米。
就剩下半米了,突然有兩條步狀地東西從後面抓住了他的腳踝,
就剩下半米了,突然有兩條步狀地東西從後面抓住了他的腳踝,使得正在向上跑的盧銘超一下子摔倒在樓梯上。盧銘超大叫:“快開門!老婆啊,快開門救我!”
聲音從門縫裡擠了進去,進入了一個躺在牀上正乎乎大睡的胖女人耳中。“恩?”女人被驚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從牀上爬了起來,揉了揉睡得發腫的眼睛。胖女人把頭偏這餓,仔細聽着樓內的動靜,但什麼也沒有聽到,門外是一片寂靜。“這個死鬼,又喝到這麼晚,下次再這樣,老孃就不給你開門了——”胖女人罵罵咧咧,拖拉着拖鞋,從牀上下來,走到門邊,並且憤憤的打開了它。
樓內昏黃的燈光隨着一股令人作嘔地強烈血腥味迎面撲了上來。門外,盧銘超躺在血泊之中,沒有臉皮的臉歪向一邊,凸顯地兩隻黃黃地眼球,漠然地望着站在門口的胖女人。
“啊——”一陣女人悽慘尖利地叫聲從樓內傳出,在樓羣之中迴盪着。
一條細細地血流,順着水泥樓梯,默默地流向黑暗莫測的樓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