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跳動,她的臉神無比安詳和幸福。
南宮吹雨不由道:“師太,你肯定不是做夢,你的大兒子肯定沒死。”
她笑道:“小兄弟,你不用安慰我,兇手在他臉上砍了兩刀,是我親手埋葬我兒子的……對兒子來說,他是死了,他的生命早已結束,而對我來說,他沒死,他永遠活着。”說這些話,她沒有一點憂傷的表情。
南宮吹雨忽然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在母親的心中,兒子不死。
他又問道:“師太,你是如何會到這裡的?”
她又陷入沉思,說道:“女人的生命其實是不屬於自己的……”
南宮吹雨大惑不解,正待問,她已接下去說道:
“女人的生命是屬於男人和兒子的,當她對自己的男人失望之後,剩下的是兒子,而兒子也離她而去時,女人便什麼也沒有了。”
南宮吹雨道:“師太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
“是的。我是還有一個兒子,可兒子已不再屬於我了。”她說道:“當我半年之後提出要去看兒子時,二哥卻告訴我,兒子是他的,我永遠也別想見到他的兒子。”
南宮吹雨怒道:“他不講道理了。”
她道:“二哥也承認自己不講理,但他說,天下的男人本來就是不講理的。”
她嘆了口氣,接道:“幾天後,我出家當了尼姑,雖然身在空門,但我卻依舊想着兒子,終於,我無法忍受這思念的痛苦,又從庵裡逃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如何會在深山絕谷裡,只記得從黃昏一直奔跑到天亮,最後累倒了……
“醒來後又發足狂奔……後來就到了這座小庵裡,從此沒再出去過,今天我才知道,這裡原來是雁蕩山……”
她說完望着南宮吹雨。南宮吹雨道:“師太,你應該出去。”
她道:“爲什麼?”
南宮吹雨道:“也許你兒子在到處找你呢。”
她笑了笑,說道:“我說過,就算真的見到兒子,也不一定能認得他了。”
南宮吹雨肯定道:“不會的,母子連心,只要相見,一定會彼此認出來的。”她仍是搖頭。
南宮吹雨想到師太的悽慘遭遇,彷彿甚是憂傷,但忽然想到趙暮跟冰兒的故事,儘管他十分痛恨趙暮,但他與冰兒的故事他卻記得很清楚,於是說道:“師太,我知道另一個人的經歷與你所說有許多相似的地方。”
師太道:“誰的經歷與我所說相似?”
南宮吹雨道:“趙暮。”
師太聽到“趙暮”兩個字,微微一怔,問道:“趙暮是誰?”
南宮吹雨道:“趙暮是諸葛山莊的大總管,也是諸葛山莊武功最高的人。”
師太這時已恢復平靜,搖頭道:“什麼諸葛山莊,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南宮吹雨道:“師太想知道趙暮與冰兒的故事嗎?”
師太正要把柴草塞進竈堂裡,聞言手中的柴草卻掉了下去,說道:“小兄弟你說。”
南宮吹雨並未主意到她的這一變化,於是一五一十將趙暮說給他聽過的故事講給師太聽。
還沒等南宮吹雨說完,師太說道:“他在騙人!”
南宮吹雨見師太臉神激動,說道:“師太以爲趙暮是在說謊?”
師太似乎意識到自己剛纔有些失態,微笑道:“天下哪有這樣的女人,就算她恨自己的男人,也絕不會叫人殺了他的。”
南宮吹雨道:“趙暮說,天下最可怕的就是女人。”
師太道:“小兄弟,別聽他胡說八道,我也是女人,我也恨過我大哥,但我絕不希望他死。”
當南宮吹雨說到趙暮最後和親生兒子一道合謀殺了他的朋友,也即他兒子的最好養父時,師太嘆道:“這個人真是太卑鄙、太無恥了。”
南宮吹雨道:“可他說,他這樣做是爲了在內心求得冰兒的原諒……”
師太憤憤道:“如果我是冰兒,他這樣做,只會對他恨之入骨。”
南宮吹雨忽然道:“師太以爲,冰兒到底死了沒有?”
師太想了想,然後搖頭道:“冰兒肯定沒死,天下沒有這樣的母親,她絕不會丟下自己的兒子不管……就像我,我很多次想到死,可是爲了兒子,我一定要活下去,儘管兒子並不知道我活着,但我活着,兒子就不會變成孤兒。”
南宮吹雨動情地望着她,說道:“師太,如果你是冰兒就好了。”
師太一怔,說道:“爲什麼?”
南宮吹雨道:“因爲若是冰兒,這世上就會少兩個孤兒。”
想到自己不知爹孃在何處,從小一個人孤孤單單,不由得傷心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我娘?”
師太安慰道:“小兄弟,高莊主說你娘沒死,那就一定沒死,只要你用心找,總會找到的。”
南宮吹雨癡癡道:“師太,我真的能找到我娘嗎?”師太緩緩點頭。
南宮吹雨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鼓舞,心情頓時好了許多,說道:“等我出了絕谷,替莊主報了仇之後,就天天去找我娘。”
師太說道:“小兄弟,趙暮可是個十分狡猾陰毒之人,你要多加小心纔是。”
南宮吹雨道:“謝謝師太提醒。”
師太這時起身,鍋裡的稀飯已經燒好了,她笑着說道:“小姑娘,小兄弟,你們一定餓了,喝點稀飯吧。”
霜葉紅連忙道:“謝謝師太,我們不餓。”
倆人於是告辭。
南宮吹雨本不想離開,可是想到他們在這裡師太一定會叫他們喝稀飯,便依依不捨地離去。
見他們要走,師太問道:“小兄弟,你姓什麼?”
南宮吹雨答道:“我姓南宮,她姓霜。”
倆人走了很遠,南宮吹雨回頭來看,見師太佇立庵前,兀自朝他們遙望。
南宮吹雨心潮起伏,眼眶不由潮溼了。
他們走了不久,就見一片松林裡堆着一座小墳,墳前插着一根石柱,上面寫着四個字:“吾兒之墓。”
南宮吹雨幽幽嘆道:“她兒子連名字都沒取,就被人殺了,真是可憐。”
霜葉紅道:“大哥,師太的兒子就叫‘吾兒’,難道這個名字不好嗎?”
南宮吹雨轉聲念道:“吾兒,吾兒……”
接着微笑道:“霜兒說得沒錯,這是個好名字,吾兒,就是母親的兒子,天下芸芸衆生,誰不是不親的兒子呢……”
正說着,前面林中又有幾隻鳥飛掠,南宮吹雨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撥了一下,叫道:
“不好,我還有話沒問完!”
說着拉住霜葉紅就往回走。
霜葉紅道:“大哥,還有什麼話要問?”
南宮吹雨道:“師太說她二十年沒有出過山谷,可是布袋裡的大米卻從何而來?師太肯定有什麼事瞞着我們。”
霜葉紅聽罷說道:“對呀,我也一直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一時沒想到。”
女人的心是很敏感的,一經發現有疑問,疑團便會不斷涌現,她喃喃道:“大哥,在你提到紫霞山莊,趙暮和冰兒的時候,師太的表情很奇怪,還有,當師太問你姓什麼後,一直呆呆地立在庵前,彷彿還有話要說似的……”
倆人還沒到庵裡,便同時叫道:“師太!”
庵裡並無反應。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他們快步搶進庵裡,只見師太端坐木凳上,身前竹碗翻倒,稀飯濺了一地。
剎那間,倆人失去了知覺。
迷惘。
驚愕。
不可思議。
他們誰也沒有勇氣去探她的鼻息,他們知道:師太死了。
她是怎麼死的?
山谷裡除了他們,再無別人,誰能在這個短的時間裡殺了她?
從她安詳的表情看,臨死之前她沒有掙扎過
,也沒有傷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宮吹雨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慢慢蹲下去,雙手顫抖地掰開師太的嘴,只見她的舌頭已經發黑,南宮吹雨悚然道:“師太是中了百葉蘭香而死的。”
倆人將師太擡到右邊的那張牀上,讓她盤膝坐着,然後就在庵裡搜索,看能否找到線索。
然而,他們失望了,什麼也沒找到。
霜葉紅將地上的竹碗撿起來,說道:“看來是有人將毒放在大米中,師太纔會不知不覺中毒的。”
南宮吹雨道:“這大米師太肯定已經食用了好些時日,爲什麼今天才會中毒……”
庵裡找遍,又到外面找,始終沒任何可疑之處。
南宮吹雨仰天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內力充沛,這一聲發自內心的喊叫,遠遠的傳送出去,在山谷間迴盪。
遠處,又有數支鳥撲翅騰空逝去。
南宮吹雨以雙目的餘光瞥去,發現正要閃逝的兩隻鳥有些異樣,於是疾拔陽明劍,劍鋒直指那兩隻異樣的鳥。
此時陽光正烈,只見一道強光電閃,那兩隻飛逝的鳥,頹然墜落……
霜葉紅和南宮吹雨同時奔過去,樹林裡,卻躺着兩個人。
兩個黑衣人,連頭部也矇住,只剩兩隻眼珠。
“鼠人!”倆人同時叫道。
從兩個死屍的裝束可以判斷,他們正是諸葛山莊的鼠人。
南宮吹雨恨恨道:“又是諸葛山莊!”
倆人回到庵前,南宮吹雨對霜葉紅道:“霜兒,你說諸葛山莊爲什麼要殺了師太?”
霜葉紅想了想,說道:“也許師太知道諸葛山莊的一些秘密,而且,他們不想讓師太把秘密透露出去。”
南宮吹雨皺眉道:“如果要殺師太,他們早就可以下手了,爲何要等到今天?”
霜葉紅喃喃道:“照情形看,好像是他們也知道我們身陷絕谷,而且,擔心我們會遇到師太,而師太又會將秘密透露給我們知道……可是,我們墜入芙蓉峰,只有少莊主和妹妹兩個人知道。
“他們最多隻會告訴湯叔他們三人而已,諸葛山莊怎麼會知道呢?
“就算他們知道我們身陷絕谷,那也是死路一條,根本無法再威脅到我們,爲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師太的秘密對我們很重要……可師太已經死了,這……”
南宮吹雨忽然道:“霜兒,既然諸葛山莊的鼠人可以進來,我們也可以出去,只是沒有找到出口而已。”
頓了一下,咬牙道:“等我們出去,一定要逼諸葛瑾那老賊把一切真相都說出來!”
他從庵門望進去,只見庵中巖壁的方孔裡那個觀音像正對着他笑,南宮吹雨“哼”了一聲,口中說道:“都說觀音菩薩以慈悲爲懷,懲惡揚善,保佑好人一生平安,師太這輩子受了這麼多苦,你居然也不保佑她長命百歲,還在這裡沾沾自喜。”
南宮吹雨說着,大步進庵,伸手抓住觀音像,就要將它拿出來扔到庵外去,可是一抓之下,觀音像竟紋絲不動。
南宮吹雨覺得驚疑,放手,細細看去,觀音像合掌當胸,坐下蓮臺漆成藍色。
他再次右手抓住觀音像的雙掌,提氣,使勁一拔——
只聽“咔嚓”一聲響,石觀音的雙臂居然被他擰了下來。
南宮吹雨自得了蕭九的畢生功力之後,內力已到駭人的地步,見自己擰斷石臂,微微一怔。
便在此時,又聽得一陣“軋軋”聲,石觀音緩緩退進石壁,現出一個黑洞。
霜葉紅高興道:“大哥,原來這裡有機關!”
二人於是從洞口爬進去,洞內漆黑。
倆人摸着石壁往前走,不知過了多久,猛然聽到有人大笑,大笑聲中,一人說道:
“我趙暮一統江湖的日子終於到了!”
南宮吹雨和霜葉紅一驚:“趙暮怎麼也在黑洞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