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得來不易的才值得擁有。在奔波勞碌的兩天裡,他不時對自己這樣說——雖然這不是一件他會輕易忘記的事。嚴苛的紀律在他的童年留下斑斑痕跡,任何叛逆或輕浮的舉止都會爲暴力所制止。無論人們如何刁難、責難,他已學會掩飾內心的波濤洶涌,並且露出溫和、合人意的表情。若換作他人,可能會因爲想起唐娜·杜爾而興奮過頭,然後因此露出馬腳,但是他不會。他極善於隱藏情緒與想法。從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心思漫遊在截然不同之地——脫離現下所處的環境,全然置身他處。小時候這個性格特徵爲他減輕許多痛苦,現在則能確保他的安全。

他想着唐娜,好奇她是否遵守承諾,並且想象她正興奮得血脈賁張。他認爲她已經脫胎換骨,因爲她身懷他人所不知的秘密,深信自己擁有所有報紙上星座運勢分析所指的好運,並且十分確定自己的未來將會如何。

他當然知道唐娜對於未來的遐想與他自身所想的其實並不相同。真讓人難以想象,毫無共通點的一連串動作與想法竟然能衍生出兩種以上大相徑庭的幻想——除外,這是他們兩人唯一共同所想的事。

想象她幻想着全然虛假的未來讓他感覺一陣愉悅的輕顫,但是興奮當中也不時伴隨着一絲恐懼。即使是在兒童癌症病房與病患玩計算機遊戲時,他也擔憂唐娜會躲在學校盥洗室的角落向好友泄露秘密。這是他每一次都必須冒的險,而每一次,他都完美地預料了骰子丟出的最終結果。從沒有人找上門——嗯,就調查方面而言是如此。只有一次,失蹤少女心痛的雙親請求他在電視上露面做呼籲,因爲無論她逃家到何處,他們的女兒絕不會錯過每週必看的《文斯敲敲門》。真是個甜蜜的諷刺,如此美妙有趣,令他在數個月後光是回想此事就會高漲。他總不能告訴他們,請靈媒通靈是能讓他們再次與女兒對話的唯一方法,對吧?

連續兩晚他都早早就寢,然後在凌晨驚醒。他躺在糾結、溼漉的牀單上,心臟急速跳動,雙眼大大地睜着。無論那逝去的夢境爲何,它都使他無法再度成眠,只能徘徊在旅館房間窄小的空間裡,時而歡騰,時而苦惱。

但是沒有什麼事情是永遠不變的。星期四晚間他出現在諾桑伯蘭的別館。雖然距離市中心只有十五分鐘車程,這兒仍然像高地荒原的小農場一般偏僻。以前這棟行館只是一間永遠無法容納超過十幾人的衛理公會小禮拜堂。他買下它時,整棟建築已毀損得只剩牆面與歪斜的屋頂。一組當地的建築商樂意接受現金交易,並依特定規格設計整修這裡,而且從未懷疑僱主爲了所要的特殊樣式付給他們大把鈔票的原因。

他爲訪客做好一切準備工作。鋪上乾淨的牀單,擺好衣物,電話關機,錄音機的音量調小,傳真機藏在抽屜裡。電話可能會因爲有來電而整晚響個不停,但是他要到隔天早上纔會聽得見。桌子鋪有亞麻桌巾,亮白得似乎會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桌上的水晶杯、銀器與瓷器擺放得宜。含苞待放的紅玫瑰插在雕花水晶花瓶中,簡單的喬治時期銀燭臺點着火光搖曳的蠟燭。唐娜會對一切深深着迷,當然,她並不知道這將是她最後一次使用餐具了。

他看看四周,確認一切就緒。鎖鏈與皮帶都收在視線所不及之處,絲綢口銜也藏好了,木工臺上放着相當平常的工具,除了永久固定的虎鉗。這個工作臺是他自己設計的,所有的工具排列在堅固的木板上,板子則像桌子的活動掀板與檯面呈九十度直角釘在木工臺側邊。

他看一下手錶。是時候該開越野車穿過滿是車輪痕跡的原野小徑,駛上空曠的鄉鎮公路了。公路可通往五牆村與偏僻的火車站。他點上蠟燭,帶着純粹的愉悅微笑着。此刻他自信地認爲,她會守信、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