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如此良宵,請飲一杯。”他幽幽笑道,似不懷好意一般。
“夫君花容月貌,我真是慚愧,我敬你一杯。”我假裝垂涎他美貌,目若盼星,款款深情。
狐九真捏着玉杯,翹着蘭花指,笑眯眯地瞧了我一眼,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我碰了一口,酒是好酒,但是陳雨幽似乎不勝酒力,一杯下肚,微醺,耳朵也熱熱。
不行,要是再這樣下去,我可就要被灌醉了。那不是任他作爲嗎?
“夫君……”我捏着嗓子,嗲嗲地叫道。
這一聲叫得我自己都惡寒了。可看那狐妖九真卻是無比受用的樣子。
我故作欲言又止的樣子。
狐九真玉顏妖嬈,瞥我一眼,無限風情。“你我本是一家人,娘子有何事,不如說出來,也讓我爲你解憂納悶。”
我提起一邊的玉壺,爲他斟一杯。
他倒是點頭,欣賞模樣。
我猶豫着開口:“夫君吶,你既要與我結這一世姻緣,可是真心實意,若不是……我……”
狐九真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出下面的話,一雙桃花眼裡閃過一絲糾結,很快只是不耐煩,雖然還笑着。
“我既叫你一聲娘子,自然是想與你一生一世的。”
我安下心來的樣子,讓狐九真不耐煩微微褪去。
“那夫君可知……人間凡是男女昏嫁,必須要媒妁之言,聘禮相求,再以鳳冠霞帔迎娶。”我黯然神傷,聲如落淚,“我知夫君非凡人,也不求媒妁聘禮,但求新婚之夜,你我皆着喜衣而已。”
狐九真道:“卿卿莫哭,你一哭真叫九真肝腸寸斷。你說的,我自然會爲你辦到。今日我早下喜帖,廣迎此界妖靈,明日入夜,大舉筵席,便是我倆的大好時辰。”
我喜笑顏開:“是如此……我錯怪夫君了……”
“夫君,我再爲你倒一杯美酒。”
“好……你我同樂。”
他見我不再像之前那樣反抗,神情慢慢鬆懈,我拿出平生的聊天技巧,令他不再設防。
美酒一杯又一杯,他一杯一杯倒入肚裡,眼神微亂,眼尾拖紅,已是半醉了。
我儘量躲酒,到了後來幾乎就是我灌他酒。
而那壺中美酒,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般,我倒了這麼半天,卻不見少,看來也是一寶物。
他醉眼似緋紅桃花,春筍般的雙手捧住我的我,我使勁也甩不掉,也就由他了。
“夫君……夫君?”我詳喊着。
“嗯。”當是千嬌百媚。
我細細瞧他,桃花玉面,美得難辨雌雄。伸手摸了一把他臉,膚質滑嫩極了,就是有點刺骨的冷。
“娘子這是等不及了……”
他拉住我的手,笑着說。
我低首做嬌羞狀,心裡卻有些煩躁,難不成今天就逃不掉了。
雖然這狐九真一副醉態,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做了一絲不符的動作,狐狸立即會伸出利爪——
先保護好自己,謀而後動吧。
“可……我還是想新婚之夜……”
狐九真擡起我的下頜,流動月色一般的眸底映着我,我坦然又羞澀地看他,過了一會兒他便道:“既然娘子是這般想的,那便明天吧。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可是我們的大喜之日。”
他最後笑着,輕輕走了。身似紙,薄如紗,融進那紗幔裡。
笙簫幽幽地又在夜裡響起,似鬼哭,似狐啼。
我鬢邊冷汗生。
就怕這妖怪回心轉意,把我當唐僧肉給吃了。
真是……明明是玄幻世界,我一個官家小姐,既不懂劍,也不會仙法、妖法,這遇見妖怪了,也只能色.誘,可惜,這妖怪生得那叫一個禍國殃民,我……
不過,狐妖捉我,不會是他說的娶嫁什麼……
我拔動着手上的天珠鏈,想,難不成是做鼎爐,採陰補陽?
我被自己的想法搞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燈火旖旎,幔帳後那妖嬈的身影重重合合,總讓人心裡有不舒服的感覺。好像一下秒,那身影便會跳出來。
我喝了一杯碧酒暖胃壯膽,坐在塌上思考着該怎麼逃離這個鬼地方。
窗外,海棠花被月光照亮,那緋紅的花妖異地紅,海棠花樹就生長在這庭院之中。庭院暗處荒草叢生,被月光照得發亮的地板上亦是青苔深深。
寒鴉咕咕,落葉堆積,在黑暗裡壓抑而落寞。
也許,室內因爲狐九真的妖法顯得那麼富麗堂皇,其實這處不過是所荒廢的府邸。
我眯了眯眼睛,笑了。
忽地,一陣柔風吹過。
幔帳後的狐九真警覺,冷聲道:“什麼人?”
我什麼也感覺到啊。
但因得狐九真這一聲,依稀有人站在角落黯淡無光的地方,無聲無息地出現,我眼睛瞥到的時候,微微一怔。
身形有些眼熟。
“狐九真,你可知曉這是觸犯天規?還是你作妖做得不耐煩了。放了她,念你是初犯,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那聲音類似腹語,沉沉低低的。
狐九真走出幔帳,目光惡毒盯向來人的方向。“不過是半仙之體,還未飛昇,就管起本座的事來。”
那人道:“儘管試試。”
黑衣如霧掃過我的眼角,他擋在我身前。
狐九真見狀,冷笑,在那一時,我覺有一股磅礴的不懷好意的氣壓向我涌來,但是還沒有接觸我時,瞬間化作春風消散。
“你是靈體。靈魂出竅五個時辰,便會魂消魄散。若想回魂,去外面的月光下,摔掉你手上的珠鏈。”
依然是腹語。
狐九真聞言,怒意勃勃,“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我和你此恨不共戴天。”
那人黑袖輕掃,道:“還不快去——”
我掃了一眼打開的窗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模糊的眉眼,整個人像是雨中的黑布,水都淋不溼。
我道:“多謝……救命之恩。”知道這時候,不便說話,但我冥冥之中有種預感,我們——會再見!
***
我頭疼得厲害。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夜深人靜,屋內都是侍奉的婢女,屋門開着,外面法師正在明月下起臺作法,木魚聲、唸經聲重在幽微的香火裡,既喧譁,又嗆鼻。
我本來頭暈目眩,現在狀況更加明顯。
“水……水……”我聲音沙啞地喊着。
婢女急忙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屋外的陳大人和陳雨澤聞聲而來,這時小丫鬟正侍奉着我喝水。
“雨幽,感覺怎麼樣?”
我喝了一會兒水,見陳雨澤一臉焦急,回他:“還好。還好。”
“你又惹了什麼髒東西!”陳大人怒其不爭地瞥我。
我無辜臉,總之,今夜發生的事還是不說的好。
陳雨澤擔心我,連忙向陳大人道:“是孩兒不好,沒有照顧好雨幽,父親若要責怪,儘管責怪於我。”
陳大人哼了一聲,“陳雨幽,你可是失魂了,真是厲害啊,給我禁足半個月。誰要是再放縱你,好啊,我便請晉纓帝姬代爲儘管了!”
我.幹着嗓子道:“陳大人,你這就過分了啊。”
陳大人道:“你這臭丫頭,今天晚上爲了你,可知又是多少風雨,若是被人蔘一本,明兒咱們就一起回老家吃野菜茅根吧。”
說罷,走了出去,似乎要和法師商量。
我嘆了一口氣,小嘉跑了進來,站在牀邊哭了起來,我和陳雨澤面面相覷。
小嘉礙於陳雨澤在場,抹着眼角的淚,期期艾艾地道:“小姐……”
我實在無心說話,“好了,我沒事,這事和你沒關係。”
小嘉站在旁邊不停地擦着眼睛,像被虐待的小白花。
“小嘉,你今天受了驚嚇。早點回去休息吧。”陳雨澤默了一會兒,朝她道。
小嘉依依不捨告別後,陳雨澤仍然坐在一邊的椅子上。
燭火遊躍,香火的氣味仍然濃得冒進鼻子裡。
陳雨澤問道:“雨幽,你若是信得過我,便把裡沉睡過去發生的事告訴我,我……”
我瞧他,臉龐半帶陰影,眼神帶些憂慮。
我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道:“我不知,哥哥,我好像什麼也不記得了。”
陳雨澤在我說完這句話後,雙肩似乎頹然了下來,他良久才道:“好,我知道了。你……早點休息。”
我看着他的背影,狐疑着。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所有人都離開以後,我舉起手腕,皓白如蓮的腕上,那天珠手鍊仍然光華瀲灩,只是那上面的天珠好似從珠心破碎了一般,內裡無數斷裂的絲線,仍然鬼魅。
我用力一勒,還是取不下來。
然後我放棄了。
突然不知道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度假嗎?感覺像是被玩一樣……
這都什麼事啊!
我精疲力竭地躺着,蠟燭滋滋的聲音不斷,突然,像是燃燒盡了,或是被吹滅了,總之是在一瞬間,整個房屋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月光淺淺地照在窗臺上,但照不到我想看的地方。
一抹修長身影出現在牀邊,隔着淺色的刺花紗帳。
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裡去了。
但是卻動也沒動。準確來說,是我想動也動不了。這抹身影給我帶來的感覺,很熟悉,下意識認爲他和救我離開的那人是同一人。
他伸出手探入紗帳,然後——
取下了我手腕上的天珠手鍊。我能感覺到那隻手,溫暖,乾燥,修長,讓人覺得舒服。
我心裡初步有了懷疑的人。
他取下那串天珠手鍊後,又在我牀頭站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觀察我一樣。
之後,便離開了。
而我,懷疑他是——鍾慧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