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煮菜做飯不累,刷鍋洗碗累。
這真的是累…
煮菜做飯的廚子,只要舞弄兩把大刀宰三兩雞鴨羊,再丟到鍋裡添點油鹽醬醋,輪上幾勺子,就算成了。
但,刷鍋洗碗的可就慘咯…
廚子用過的刀要洗,鍋要刷。自己吃過的碗碟要泡水,弄髒的桌椅爐竈得擦一遍,就連被那廚子用來宰牛,宰出一地鮮血的地板,也都得老老實實地給它抹上兩三輪,才成。
別看都是些雜活,可這大大小小的雜活加一起,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這還真不是鬧着玩的呀…”
看着眼前堆成了幾座小山似的鍋碗瓢盆,以及那一地凝成了液漿的牛血。夏尋的臉色,苦得幾欲要滴出膽汁來了。
“要不,待明早黃阿姨來了,我再讓她安排些人來幫我們清理吧?”芍藥執着小手帕,輕輕擦去額頭上的餘汗,幽幽說道。
“額…”
猶豫思慮了一陣,夏尋還是搖搖頭,否定了芍藥的建議:“這不太好吧…雖然是刀師傅鼓弄出來的。但,我們好歹也吃了不少。若,還要勞煩別人幫我們清洗,那讓刀師傅知道咯,還不曉得他日後會怎麼損我了。”
睫毛顫顫,芍藥舉頭望望那當空明月,時已四更。再低頭瞧瞧這一地狼藉和幾座小山,一股疲憊無力感不由心生…
“這恐怕要洗好久、好久的。”芍藥幽幽說道。
“誒…”
“久就久吧…”
唉聲嘆氣,
帶着苦笑和無奈,夏尋認命了似的,拿過一張小凳坐下,折起兩袖青衫入水,一手拿碗,一手抹布。默默地坐在了幾座小山下,洗起了一堆“石頭”。
邊洗刷着,便就苦笑着叨叨道:“誰讓我倒黴,上輩子就欠了那兩凶神的冤枉債呀。即便洗到明早,那也得洗呀。洗好了,至少我還能安心些。免得成天擔驚受怕,別人說壞話。”
“……”
見夏尋心中已經有譜了,芍藥也就沒再勸說。露出道安慰的微笑,學着夏尋的樣子,從不遠處,搬過來張小凳子,盤着小腿坐下。也折起了麻衣袖子,露出兩根纖細雪白的小手臂,浸入水中…
“兩位師兄都只是心裡有些事情放不下,其實對你沒惡意的。你也別太在意咯…”
“譁…”
纖纖玉臂,白裡透微微嫩紅。細細蔥指,如剝殼了的熟雞蛋,酥軟潤澤,白中露點淡紫瘀青。這是一雙讓人疼惜都來不及的酥心小手…今夜,它卻像個普通的農家婦人一般,迎着月光,坐在小凳子上,執着油膩的碗布洗洗唰唰,做着些家常粗活。
這,怎麼看都讓人看得突兀與不舒服…
特別是旁邊那雙同樣洗刷着碗筷的大手,看得就更加不舒服了。
“我盡力吧。這要說不在意,那是假的。最多也就是,日後見着他們咯,我遠遠對着就是了…”
“譁…”
夏尋放下洗淨的兩隻瓷碟,拿過塊乾淨的抹布。接着,又從水盆裡撈起那兩隻剛入水不久的小手…小手,自始至終都沒有反抗與掙扎,乖巧地任由兩隻大手,爲其細細擦乾臂上掌心的水跡。
“你呀,坐一邊看着就成了。”
夏尋溫柔地把兩隻小手放回到她主人的膝蓋上,這才重新從水盆裡撈起只大碗,繼續刷洗着,邊說道:“這活不適合你,還是由我來忙活吧。”
“那我不得成閒人了呀?”
小手乖巧地扶在膝上,疊在一起。
看着在水盆裡來回翻動着的碗碟,芍藥的臉上不由地流露出絲暖意。不過,她掩飾得很好。上脣微微用力,抿了抿忍不住上翹的下脣,強行抵住了幾欲綻放出來的竊喜。
“閒人就閒人咯…小姑娘家的,還是少忙這粗活好。”放下大碗,再撈起只碟子,夏尋叨叨說道。
“這和姑娘家有啥干係哦,別人家的小姑娘,不也一樣幫着忙活呀…”
“那當然就不一樣咯,別人家的小姑娘可沒你這麼細嫩的小手哦。”
“……”
在夏尋的一句讚美之下。粉嫩的小脣,還是沒抵住心中竊喜,翹起了彎彎月牙。眨了眨眼眸子,芍藥彎下了一些身子,帶着竊喜幽幽問道:“都是一雙手,哪能不一樣呀。”
“那可就大不一樣咯…”
夏尋極富玩味地一笑,看着手中的碗碟,不慌不忙地笑說道:
“你想想刀師傅那雙手哦…那繭子,都快有他那砧板那麼厚咯。要是,你這麼漂亮的一雙小手,也洗成了那樣子,以後可就沒人敢要你咯。這得多可惜哦…你說對吧?所以呢,我覺得呀…”
“唰…”
夏尋還未言罷,一股莫名的寒意,由他身側突然升起!冷得他直打了一個哆嗦,止住了嘴巴。
冷。
懸空擰着大碗和抹布,緩緩扭過頭去,看向芍藥…
噔!
“額…”
這一看,夏尋的小心臟頓時像結了冰一樣,冷到了骨子裡。
但見芍藥的竊喜,不知何時已經去盡。上翹的月牙彎彎,倒掛成了苦瓜。一臉委屈,兩眼幽怨,盡是冰冷得讓人牙教發抖的酸意。
“你說什麼?”
冷冷地怨氣,從芍藥癟下的小嘴滲漏出來。
“額,那個…我…”
好吧,說錯話了。
夏尋立馬就反應過來,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自己得瑟的一句玩笑話,現在可惹出大問題了。
剛不久,刀師傅還在時,他就誓言旦旦地,應承過芍藥那些兒女私情的問題。現在不還沒過多久麼,他就轉過頭來說人家沒人敢要了,那他之前應承的事情,不都成屁話了麼?
“我…我那是開玩笑的,你…你千萬別當真啊。”
“不是!”
“那我說錯話了成不?”
“……”
委屈,滿滿的委屈。
於情花兒初開的少女而言,有些玩笑,真就開不得。特別是對於一些,擁有美好憧憬的玩笑話,更不能開。因爲,少女的心思,總是那麼的脆弱。管你是真話假話,她都能把話兒,往最壞的地方去聯想,越想就越壞…
而,芍藥,就正是這麼一位,能把好的很想得很好,壞的能想得更壞的單純少女。
“你剛說得可爽快了。”
“就是說太快,所以說錯了呀。你懂的,對不對?”急了…
“我聽不出來!”都急了…
“……”
有些尷尬,有些無奈。夏尋窘迫地放下手中抹布,伸出根溼漉漉的手指,颳了刮鼻子。尋思好一陣…
“其實…”
“那聽不出來,也沒什麼關係咯。”
“你什麼意思?”倒掛的月牙彎下一絲,芍藥直視夏尋的眼光,幽怨更濃。
撲通…
夏尋那冰冷的小心臟,被這一道刮來的怨氣,撩得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我…我…我意思是,沒人敢要你,這不也挺好的麼?”
噌!
“……”
夏尋一語話罷,芍藥那兩隻幽怨的眼眸子,頓時凝成兩道冰冷寒光。那是她的眼中,有漣漪在隨着委屈晃盪。這是正欲淚眼汪汪的前奏…
“你混蛋…”
聲音輕緩,但怨氣足以煞人。
斯文的少女,居然罵人了。不過,此時的夏尋,對此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窘迫地笑了一下,緩下了尋思的思緒:
“我…我…我是說真的,這挺好。”
“你別急,別急…我沒說完了…”
說話的同時,夏尋畏縮地伸過大手,輕輕握住芍藥放在膝上的兩隻纖纖小手。大手雖不大,但小手很纖細,剛能容進大手的一掌之內,不多不少。
握了好一會,夏尋方纔溫柔地,繼續說道:“至少…至少,對我來說,真挺好的。”
見夏尋話中似乎還有話,芍藥兩眼的漣漪,晃在眼袋子裡,沒有落下,繼續醞釀:“你好而已,關我什麼事。”
“呵呵。”
“那關係還是不小的…”
兩聲乾笑,大手輕輕拍了拍小手,夏尋深呼一氣,平緩了心中的幾絲緊張的蹦咋。
“你想想哦…
如若,以後真要是哪家公子哥把你給相中了,就憑我這身板子,這修爲,我拿啥子去跟人家比哦?你說,對不對?這比不過,其實還是小事啦。弄不好,要遇到些皇宮貴族、皇子王孫之流把給你給相中了,那他們蠻橫起來,隨時把我給橫屍街頭,那也不見得是啥難事了呀。
你說,我這媳婦討不了,連這小命都給整沒了,那我得多冤枉呀?
所以說呀,要真沒人敢娶你。那我也就用不着廢那個勁,去跟別人爭個你死我活了。
你說,這是不是挺好的?”
“……”
很扯,很肉麻。
幸好現在刀師傅不在,不然他肯定得起一身的雞皮疙瘩,爾後對着夏尋咧開大嘴大大地噴上一輪。
不過,雖然這話說得扯淡且肉麻。但,單純的少女,最愛聽的就是這讓人發麻的甜言蜜語。
“油嘴滑舌…”
這不…夏尋的話纔剛說完,芍藥倒掛的月牙,便逐漸就嘟了起來。雖說滿臉委屈仍舊不減,但至少那冰冷的幽怨,已經消退了大半。只剩下幾縷口不對心的小小酸意:
“你剛剛明明就不是這個意思的。”
“剛剛真開玩笑的咯。”
“那你也是說了呀。”
“……”
大手揉了揉掌握之中的酥軟小手,像是在傳達着的求饒的意思。
沒轍,自作孽不可活。一個山溝溝裡出來的青澀少年,又哪懂得那麼多情情愛愛的計量呀?撕下臉皮,說一段連自己都要冒雞皮的情話,也就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計量了。如若,這還不能把眼前的少女,哄出一絲笑臉來。那他也只剩下一死以證清白了…
“小姑奶奶,我真知錯了,你饒了我成不?”
“你說那話,我怎麼饒呀?”
兩隻捂在大手裡的芊芊小手,被捂出了暖暖的細汗,溼溼的,卻並不讓人難受,反而還有些微微暖和感。芍藥低下眸子,看着三隻輕合在一起的手掌,嘟着小嘴,幽幽埋怨道:“你剛剛說的可是,這手要成刀師傅那樣,可就沒人敢要了。而不是,別人都不敢要。這明明就是你也不敢要的意思呀…”
話語有酸味,但平靜柔和。看得出,芍藥這是在給夏尋臺階下了。
“呼…”
見着了這臺階,夏尋終於如臨大赦地鬆下一口氣。眼前這位少女,生起氣來,可着實把他給嚇得膽戰心驚了一把。
輕輕地拍拍握着的兩隻小手。接着夏尋彎下身子,把嘴巴虛附到芍藥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放心好了,我跑不掉的。”
眨眨眼睛,芍藥側過臉蛋,狐疑地看着夏尋。氣嘟嘟地幽幽說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人的…”
夏尋微微一笑。
“我今朝已經把咋倆的事,寫信回村子了…”
“啥事呀?”
夏尋握起芍藥的一隻酥嫩小手,舉指兩人眼前,笑道:
“這事。”
小臉煞紅,羞澀難掩。
“我可沒答應你了。”
“那你還我怕跑啥呀?”
“你笑話我!”
“誒,別掐…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