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腰部上一按,布料的磨砂感中,似乎裡面多了什麼東西,很薄,像是一張羊皮紙。
畢朝暉思索不過瞬間,立即低下頭,餘光向四周看了看,他正處於一個十字路口上,周圍也沒什麼固定的標誌,正對的道路前後很是寬闊,左側有一條小巷,狹窄得幾乎只能兩三人並行,盡頭是一處拐角,而右側的道路則沒那麼緊緻,遠遠望去,流動的人羣密佈,很難在裡面找出舉止異常的人。
腦中迅速判斷,畢朝暉毅然一步走進了小巷裡。
遠處,鎧甲與堅石磨礪的聲音傳來,不一會兒,便來到方纔畢朝暉停留的那個十字路口,一共五人的隊伍,四人皆是布甲爲護長槍爲刃,獨有領頭的一人一身靚麗的銀甲,胸口有一個好似狼頭的凸起的造型,腰間跨着一把銀製的長劍,劍鞘十分華麗,雕紋精美,不像是一把作戰用的武器,而像是一把表達身份的儀劍。
約莫三十來歲,面容俊朗而堅毅,身姿挺拔,眼神溫和,看起來像是個好好先生,只是那如刀鋒銳利的探視眼神彷彿直達人心,讓人不敢直視,而在小巷轉角處暗中觀察的畢朝暉,卻突然感到那人朝小巷中瞥了一眼,暗驚自己可能暴露的畢朝暉收回目光,緩緩轉過頭,然後順着小巷離去。
嗯?剛纔……有人窺視?
“克爾流斯大人,有人看到一名穿着灰色斗篷的人朝那個方向走了……”
“嗯,你們去那小巷裡看看,我去追盜竊者。”
“克爾流斯大人,盜竊者並沒有進入那個小巷,這……”
“按照我說的做,注意安全。”
說完,最後看了一眼小巷,快步向左邊相對寬闊的道路走去。
克爾流斯步子雖然很快,但臉上卻沒有追逐的急切,如同閒庭散步,彷彿成足在胸,甚至還有閒功夫左顧右盼,看看這平時難得一見的邊緣區域。
隨着追逐的時間越久,沿路的房屋開始呈現相對陳舊破敗的趨勢,人流也漸漸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街角無所事事的流浪漢,衣衫襤褸,面如菜色,身上無一不散發着貧窮或者艱難的味道,當看到克爾流斯經過時,眼中有詫異、害怕、好奇、豔羨,種種感情交織,最後化作了嫉妒。
克爾流斯見這一幕也無太大感觸,倒不是他失去了同情心,而是這裡面的矛盾糾葛並非三言兩語能說清,事實上,這座城市的情況已算得上不錯,若是有心一改自己的處境,至少地上躺着的大半人都應該有個好去處,只是可惜,很多時候,貧窮的孿生兄弟也叫懶惰。
這時,地上的流浪漢們眼神變得古怪起來,克爾流斯這身很具貴族風格的盔甲在他們看來就像紙糊的老虎,至於腰間的那口華麗的長劍更是彰顯其無能。
他們眼中,貴族代表着柔弱和殘忍,身邊沒有護衛的隨行,這似乎是個好機會?
流浪漢的眼神克爾流斯看着眼裡,步子漸漸放緩起來,心中的一絲同情如山體滑坡般快速地向着另一個方向轉去。
意動之後便是心動,再演變成行動,隨着第一個的流浪漢的起身,附近躺在地上宛如屍體一樣的人紛紛站了起來,麻木的神經有了一點快意,興奮中又蘊含的一絲殘忍,讓他們看起來不像是被迫害者,反而像是一羣施暴者。
長久的營養不良讓他們身形瘦弱,所以哪怕是一件眼中幾無殺傷力的華麗長劍也給了他們足夠的威懾,起身後他們看着克爾流斯好幾分鐘也沒有更近一步的動作。
終於要動手了嗎?
克爾流斯自始自終沒有把手放在腰間的劍上,這是一個機會,他一向不吝惜施捨,只要對方好好珍惜的話。
眼神不斷地交匯,猶豫、徘徊、痛恨以及抉擇,足夠的人數終於給了這些流浪漢螞蟻噬象的勇氣,他們大聲吼叫着向克爾流斯衝去,忘記了沒有武器的事實,他們將自己的手足當做武器,把克爾流斯當做壓迫他們的人,狠厲而決絕地欲把克爾流斯撕成粉碎,想要給他們想象中的權貴一個教訓。
眼中一絲可惜,克爾流斯手扶在腰間長劍之上,就在衆多流浪漢一擁而上,即將撲在克爾流斯身上的一剎那,克爾流斯眼眸瞬動,長劍輕吟,弧光滑落,流浪漢們沒有看見出鞘的劍,卻聽見了劍落的聲,的姿態沒有變化,而他們已經失去了前進的力氣。
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一陣陣噗通聲後,喧譁熱鬧的場景寂靜起來,地上一片倒下的流浪漢,安詳地睡了過去,再也起不來了。
面上無悲無喜,依舊是溫和的神情,趕路的步伐也停在了原地,克爾流斯看着一間破舊房屋的轉角,那裡有一道視線看着這個方向,並且沒有準備逃離的企圖。
一個身着灰色袍子,頭上也是灰色的兜帽,從露出的半張臉來看,似乎是個女的,而且長相應該不錯。
克爾流斯詢問道:“爲什麼不逃了?”
看着灰袍人的眼神中有探尋,也有不解,但心中卻已有答案。
“在有瘋狼之稱的狼血騎士後裔,被譽爲神之背面的劍聖克爾流斯面前,我可不敢說逃得掉?”
灰袍女士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好似剛纔念得一串名頭沒有讓她興起半點忌憚之心。
克爾流斯並無不滿,只是好奇道:“在這個城市,應該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而且你並不怕我?”
灰袍女士輕鬆道:“所有的恐懼都來自於未知,恰好我知道,在克爾流斯大人面前,僅僅只是盜竊的話,並不會有生命危險。”
語調中似乎還有着笑意,克爾流斯卻道:“可剛纔,就在你面前,我殺死了許多人。”
灰袍女士道:“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權衡利弊也是因此而生,但可惜,這個道理他們不懂,而無知的代價往往很重。”
見灰袍女士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克爾流斯無奈道:“好吧!女士,你很聰明,鑑於你盜竊物品的行爲,在未歸還之前,你先在監牢裡小住幾天吧!”
灰袍女士款款走來,那身寬大的灰袍卻硬是被起穿出曲線起伏的感覺來,素手在脣邊一點,給克爾流斯一個飛吻,然後用幽怨的腔調道:“很抱歉,親愛的克爾流斯大人,雖然我願意與你回去共築愛巢,但遺憾地是現實總是不許……”
說話的同時,水霧瀰漫,將灰袍女士的身影淹沒,然後不見蹤影。
而發現不對的克爾流斯在水霧乍起的一瞬便有了動作,電光火石間,水霧被撕開好幾道口子,亮出克爾流斯那修長的身軀。
水?還有那好似神接引信徒的手段,又是哪個教會或者神廟的傑作?
心裡唸叨着,克爾流斯在原地搜查了幾番未果後,施施然離去,如此被擺了一道,確實在他預料之外。
……
城外一處小山頂上,衆人在此已等待許久,儈樂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有些焦躁的他,只好坐在地上,強迫自己放空大腦,手邊的青草地早就被他無意識地糟蹋地不成樣子了。
此時,忽聞一陣快速步行的聲音,等待許久的身影終於出現,於是衆人圍作一團,聽着來自畢朝暉打聽來的消息。
“……事情就是如此,所以我也就沒有置買衣服……”
一口氣說完之後,衆人都在沉思,消化着來自畢朝暉打探來的消息。
這時,儈樂好奇地問道:“畢大哥,你是怎麼知道有追兵的?”
畢朝暉笑道:“我當時手摸到腰間多了一樣東西,我想那正是被別人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塞進去的,而之所以這樣做,後面可能有追兵,那人在禍水東引的可能性極大,至於爲什麼要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很可能是由於我的行爲舉止穿着與城中其他人到底有些差別,而追兵中又有觀察力很強的人,那種情況下我自然要選擇避免與城中的官方勢力正面衝突,事實證明我的想法確實沒錯,再者就算錯誤判斷我也沒什麼損失。”
儈樂饒饒頭道:“但是你是怎麼知道那故意陷害你的人沒走那小巷呢?”
畢朝暉道:“我並不知道,只是當時小巷離我更加近,躲起來更爲容易,還是那句話,畢竟我不是城內的原住居民,我並不能保證自己的行爲舉止完全與他們一致,若是混入人羣,可能反而會被人看出來,我不會將主動權讓給追兵的觀察能力的強弱之上……”
畢朝暉將得很有耐心,因爲老闆安排與儈樂一組的人就是他,爲了儘可能不被拖後腿,畢朝暉可謂是煞費苦心。
只可惜他的一番深意儈樂並沒有領悟到,反而是有點遺憾畢大哥的這一路探查行動的不夠刺激。
就在這時,畢朝暉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鄭重道:“老闆,這一趟我可能已經被注意到了,只是那人並沒有親自前來抓我,而是派了幾名士兵,雖然被我甩開了,但那人可不容小覷,在那小巷裡我看了那人一眼,給我的感覺……就和老闆你很像,強大而且難以形容……”
嗯?
一挑眉,老闆很是意外,與他很像,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