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陰謀 燃文
這廂房雖是招待客人的,暫時沒有人住,卻也收拾得十分整潔。大約是因着老伯爺做壽,所以東西兩面的一溜兒四張椅子上都搭着大紅色印着卍字不到頭的椅搭。
謝琳琅在那椅子上坐下來,又耐着性子問她一回,“你叫什麼名字?在哪處當差?可有人指使你?”
那個圓臉丫鬟顯是害怕極了,跪在地上全身不停的發抖,卻依然只是咬着牙一字也不肯說。
謝琳琅便問青杏:“這個丫頭的底細你可知道?”
青杏搔搔頭,道:“奴婢確實不認得她。”
也是,這京裡的丫鬟婆子,她不可能全都認得,若真是全都認得,可不成了妖怪了!能將榮安侯府下人們的底細探聽全也是少有了。
青杏又想了想,突然道:“奴婢想起來了,以前在襄國公府時,聽個小廝說過,他的堂妹子在這府裡當差,姑娘要不將她叫來問上一問,或許她清楚這圓臉丫鬟的底細呢?”
謝琳琅點頭,青杏就出去找人了,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青杏就帶了一個穿着湖綠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進來。
是個容長臉的小姑娘,十四五歲的年紀,進來就跪下給謝琳琅磕了個頭,道:“奴婢名叫知錦,是夫人院子裡頭的二等丫鬟,剛纔青杏姐姐都已經跟奴婢說了,姑娘想問什麼,奴婢自是不敢有絲毫隱瞞。”
“一看你就是個聰慧的,若是說好了,我自然賞你。”謝琳琅指了指那個圓臉丫鬟,道:“你可認得她?”
知錦看了她一眼,露出些鄙夷來,道:“奴婢認得,伯府裡的人也都認得。她是在大少爺處當差的,名叫彩鶯,前兒晚上她私自進了大少爺的屋子,據說是偷了東西。”她將據說兩字咬得很重,顯是不以爲然。一個二等丫鬟大半夜的跑到大少爺屋子裡去,說沒有勾引大少爺,誰信呢?明擺着就是想爬牀,被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偏她還有臉在這府裡待着。知錦十分的瞧不上她,瞥了她一眼,才接着道:“夫人氣得不得了,本想着這兩日就讓牙婆子將她領了去,因着老伯爺做壽,才緩了兩日。且今天夫人並沒有讓她出來當差,是讓她在自己屋子裡待着的。”
彩鶯聽她幾句話就將自己的老底兜了出來,不禁羞愧難當,越發把頭埋得深了。
青杏插嘴道:“你不是說你還清楚她的家人麼,如何?”
“啊,對!”知錦忙道:“她的老子去的早,娘還在,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她哥哥鎮日裡賭錢,二十好幾了才娶上媳婦兒,她嫂子進門兒後,看兩個小姑子不順眼,就都發賣了,如今她妹妹彩鵑也是在府裡當差的。聽說近幾日,她嫂子還要把她娘賣了呢!要賣給一個屠夫,那個屠夫之前都打死三個老婆了!她嫂子要賣婆婆這事兒,臨近的幾條街都沒有不知道的!還有人嚷嚷着要將她嫂子告上衙門,她嫂子本就是個潑婦,指着那人的鼻子就罵了一通,這兩天也沒有信兒了。”
除了彩鶯還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外,這屋子裡的其她人無不是聽得目瞪口呆!從前一些夫人奶奶們閒聊時,謝琳琅也聽得過幾句,但無非都是嚼舌頭,說誰家婆婆難伺候,要不就是誰家婆婆坑兒媳婦的嫁妝了,日日的讓兒媳婦立規矩了,給兒媳婦往房裡塞人給她填堵了,嫌兒媳婦生不出兒子天天給臉子了……謝琳琅未出嫁,這些事情雖知道的不多,但所聽過的也都是婆婆如何爲難兒媳婦,像彩鶯這位嫂子這般,竟要發賣了婆婆的,真是聞所未聞!
謝琳琅又好頓了一會兒,才道:“這好辦,青杏你一會兒就吩咐個小廝找到那個屠夫,給他十倍的銀錢,讓他立刻就將彩鶯的娘買了去。”
彩鶯看青杏真就要出門子,這才急了,“梆梆梆!”的磕頭,哭着道:“求姑娘放過奴婢的娘罷!奴婢和奴婢妹妹這麼做也是被嫂子逼的,奴婢嫂子說奴婢和妹妹若是辦成了這事,就有個金主兒給她二百兩銀子,她有了銀子就不賣奴婢的娘了!奴婢這才同意了!求姑娘放過奴婢娘罷!”
“還有你妹妹?”謝琳琅從怔忡中反應過來,突然就覺得不對!她在這兒拖了這麼久,若是現在有人在外面使了什麼手段……她連是什麼手段都不知道!“你妹妹是怎麼回事?”
彩鶯已經開了個頭兒,接下來的話就像倒豆子一樣的蹦出來,“奴婢嫂子說這也是那位金主兒吩咐的,那位金主兒說,等夫人們都吃完了飯,坐着說話兒時,讓奴婢的妹妹彩鵑藏在梅園東角的花牆後面說一段話。”
謝琳琅已經猜到了一些,只覺得寒氣上身,腦中一陣嗡嗡亂想,“只是讓她一個人去說段話?那花牆後面可還有別人?”
彩鶯忙道:“沒有的!只有奴婢妹妹一個人,那金主兒說讓妹妹裝作與人說話的樣子,但實際上那兒沒有其他人!他讓妹妹說:姑娘讓奴婢尋公子多時了,現在姑娘正在等着,公子尋個空兒便過去罷。就這麼一句,再沒其他話了。”說着就擡頭偷偷覷着謝琳琅的臉色。
謝琳琅面色頓時就白了。
這一句就夠了!
梅園東角就是一進園子的地方,那兒離上房最近,很多夫人奶奶們在宴上喝些酒,出來散發散發,都會選在那兒。那些夫人奶奶們剛吃過飯,正閒聊的時候,“恰好”聽到這樣一句話,哪個又聽不懂呢!定然會有喜歡看熱鬧的,雖然話裡並未道明是哪家姑娘,但只要不是自家姑娘,哪家姑娘的熱鬧不是熱鬧呢?白看場私會的戲,不比那戲臺子上的好看多了!即便沒有人想去湊這熱鬧,或許還會被趙氏慫恿着去呢。只要她們順着彩鵑的指點找到地方,若是謝琳琅又正好在那個地方,被這些夫人們堵了個正着,她這個私會外男的名聲就跑不了了!
如果她們又在路上正好遇到了往這邊兒趕的那位公子……後果可想而知!
等等!那算計的人怎麼知道她會在哪裡?又讓彩鵑提前說出來呢?
她目光掃向跪在地上的彩鶯,瞬間就明白了!彩鵑引着她們來的地方恐怕就是這兒!
這就是彩鶯的作用了,彩鶯藉着給她端核桃酪,不管最後有沒有灑到她的裙子上,想必都會故意露出馬腳,自己便定會疑心,那麼就會找個地方將彩鶯關起來。別人可能不會留心一個犯了錯被關起來的丫鬟,但彩鵑一定會留心的,她知道彩鶯關在哪裡後,她在花牆後面說那段話時,只要把地方加上就可以了。
彩鶯是伯府的奴婢,謝琳琅只能在伯府裡審,只要等謝琳琅來到廂房,彩鵑就可以去花牆外說那句話了。
她已經在這間廂房裡耽擱了這麼久,只怕現在已經有夫人奶奶們正往這邊來了!
也或許來的是那位公子!
謝琳琅緊緊握着雙手,賈儒真是狡猾得很!若是此事沒成,他也不用露面,那麼此事就找不到他身上去。即便她後來從彩鶯嫂子身上追根溯源查到賈儒,自己也不敢將此事張揚出去,他就是算準了,自己會吃定這個啞巴虧!若是此事成了,他來到了這廂房中,又被其她夫人們看見……那麼她若是不嫁給賈儒,就只有去死這一條路了!
現在從院子正門出去只怕已經來不及,這間廂房又沒有後門……她猛然想起剛纔聽壁角的時候,蕭慕說將施家兩位小姐從後門送出去,隔壁的那間廂房是有後門的!
謝琳琅登時站起身,道:“碧桃青杏,咱們先去隔壁!”
碧桃和青杏不知道何故,但看主子臉色極是陰沉,也不敢多話,連忙隨謝琳琅出了廂房。
進到隔壁,外間的後牆上果然開了一道門,原來這道門連通的是伯府的後園。謝琳琅此時也顧不上其他,便急匆匆從後園穿了過去。直到看見梅園外頭正在說話的謝雨琅三人,一直提着的心才終於落下。
謝雨琅看到她就招呼道:“你去哪兒了?好半天沒見你。”等謝琳琅走近了,她“呀!”了一聲,忙道:“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是不是病了?剛纔在園子裡時我看你就不大耐冷,別是傷寒了罷?”
謝琳琅順勢道:“像是罷。等回家去吃兩劑藥也就好了。”
謝瑤琅笑着湊過來道:“琳姐姐果然是嬌貴的很,只在園子裡略待一會兒都能傷寒!不比我們這等無人憐的,哪怕是在大風天裡站個把時辰呢,也得好端端的,略有個好歹,還得被人說成裝病。”
頓了一會兒,見無人接話,她才覺得有些尷尬,不由得看向謝雨琅,這個她不敢惹,和她說話兒還要斟酌着說呢!然後又看向了謝雅琅,抿嘴一笑道:“大姐說我說得可是?”
謝雅琅家裡弟妹多,雖說都是庶出的,但是她母親是個知書達禮的,並不苛待庶子庶女,她便也學着她母親,頗有長姐風範。她在家裡時很是容讓這個妹妹,只是到了外面,實在是被她拖累得夠了,丟人簡直沒個完!於是立刻就沉了臉,道:“二妹這是什麼話?誰讓你在大風天裡站個把時辰了?又是誰說你裝病了?二妹覺得自己無人憐,那母親和你姨娘豈不都白疼了你了!你自己想要作踐自己,用不着帶上我!”
謝瑤琅被她大姐排暄了這一頓,纔好了。
謝雨琅瞧着倒是好笑,還真有不挨頓罵就過不完這一日的人呢!
謝琳琅此時哪有心思和她應對,又不能冒然請辭,只怕欲蓋彌彰,便儘量的靜下心緒,後面還不知道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呢?
正胡亂想着,就見趙氏走過來,面上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惱怒,隨即就掛上了笑容,道:“琳姐兒剛剛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