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賜大宴,不管如今京城暗中形勢如何洶涌,呈現出來的依舊是一片昇平。
當今聖上還未立後,內外命婦便全都前往皇太后的壽安宮去,太后高高端坐上首,臉上掛着笑,一點兒也沒有想象中的太后該有的慈眉善目。她才三十出頭,一天癮都沒當過,一躍就成了太后了,外人看不出來,沒人知道她心中是什麼想頭。
謝琳琅踏進門檻時,壽安宮中已經有不少人,宮妃,公主,外命婦,連二皇子妃、三皇子妃、四皇子妃、五皇子妃竟然也都在。只是熟悉的淑妃等人卻沒瞧見人影兒,聽說幾位太妃奉駕的奉駕,守陵的守陵,全不在宮中了。
謝琳琅上前給太后請安,又給幾位皇嫂見禮,二皇子妃強自鎮定,只不過塗了厚厚的脂粉也蓋不住眼下的烏黑,如今二皇子兵臨城下,蓄勢待發,她坐在這裡豈不就猶如砧板上的肉一般麼。
三皇子妃的精神卻奇異的好,謝琳琅走過來時,她立刻站起來要拉謝琳琅坐在自己身側,四皇子妃卻在此時笑着起身,先她一步扶住謝琳琅,笑道:“六弟妹懷着身子,走路千萬要穩着些纔好,我近來怕涼,命人做了個氈墊,走哪兒都,弟妹來了正好給弟妹坐。”又對三皇子妃笑道:“三皇嫂身體不適,且近來一直吃着藥,定要好生保重身體,若是爲着咱們小輩兒倒勞累着三皇嫂,咱們可不是罪過大了麼!”
四皇子妃的聲音柔和溫厚,面上一派恬淡,謝琳琅不由得感慨,時間寸寸而過,世事變遷不停,改變了許多人,似乎只有四皇子妃一如昔年。
三皇子妃站在當中,伸出去的手撲了空,茫茫然瞅了一圈兒,立時有兩個丫鬟上來將她架回座椅上。
謝琳琅看了四皇子妃一眼,四皇子妃笑了笑,趁大家說話的空當,悄聲對她道:“三皇嫂府上前幾日剛請了驅邪。”
撞鬼了?謝琳琅愕然,再看向三皇子妃時,見她面上有些呆滯,眼睛卻是精亮,不過,好生在那裡坐着時,舉止上倒也看不出什麼異常。
太后同旁人說了會兒話,便將目光落到謝琳琅,笑道:“六弟妹這幾日奔波,怕是勞累着了罷?有着身孕又何必四處亂跑。”
謝琳琅笑道:“勞大嫂惦記了,都是弟妹的不是,只是近來天氣尚好,便想出京走一走,權當作散心了。原想着叫大嫂一起的,但想着如今大嫂身份尊貴,出宮不易,大嫂倒不如改日請聖上下一道旨意,闔宮去行宮轉一轉,如今京外景色綺麗,飽飽眼福也是好的,不去也怪可惜。”
太后笑了笑,沒言聲。倒是坐在她右側的一個穿着真紅大袖衫的婦人嗤了一聲,謝琳琅看過去,是個熟人,只是如今不能再稱施大小姐了,而是該叫上一聲禮。她倒是沒什麼變化,說話也依然絲毫不懂轉圜,她不在乎旁人的目光,直楞楞就道:“逃命就說逃命罷了,還觀風景?倒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如今不還是回來了,也不嫌丟人!”
謝琳琅垂了眼,只當沒聽見。
太后瞥了一眼這個兒媳婦,她一直看不慣禮王妃,只是如今宣城長公主勢大,她不敢拿禮王妃如何罷了。
禮王妃聲音不算小,大家聽着都覺得有些尷尬,尤其是一些武官家眷,她們當初也想着出京逃命來着,只不過沒能出去城門。
太后沒有爲慕王妃解圍的意思,整個殿中奇異的靜了下來,大家難堪的互瞪着眼,誰也不願開口重新起頭兒。幸好這時英國公府的家眷到了,英國公府的大房沒人來,來的是二房的施二,如今二房不比往日,有宣城長公主撐腰,簡直得意到了極點。現在長房的院子已經空了出來,成氏帶着一兒一女投奔了孃家,前幾日二房又上奏請封冊立施二夫人的長子施鴻爲世子,恭和帝已經應準,只等過了萬壽節,禮部再走個程序,世子之位穩穩就跑不掉了。施二夫人的大又成了聖上的親弟媳,她如今也是正經子的皇親國戚。
施二夫人此時走路都帶風,滿臉笑容的進來拜見太后,又見過各位王妃,看到謝琳琅時先是一驚,繼而眼中笑意更盛,她簡直要把她心中的得意都抖給世人看,跟身邊人匆匆應付了幾句話,就湊到謝琳琅身邊來,笑道:“許久不見外甥媳婦,聽說外甥媳婦是出京去了?不是舅母多嘴,舅母也是心疼你不是?大着肚子呢就往外頭跑,對孩子不利,以後可再不許了。”說着又掩嘴笑,“如今怎麼又回來了?”她聽說是宣城長公主下的令,她這妯娌有本事,連王妃也不敢不聽從,連她都覺得臉上有光。
謝琳琅只當沒聽懂她話中之意,笑了笑,道:“多謝二舅母關心,城外風光再好,終究還是要歸家的。”
施二夫人見謝琳琅不欲攀談,便有些不滿,如今誰不是捧着她說話呢,還有人這般不識好歹!便拔高了些聲口道:“外甥媳婦離京這麼些時日,只怕京中發生的許多事都不知曉,唉,說起來也是丟的咱們英國公府的臉,雖說是長房的事,可咱們二房也不能撂手站乾岸兒不是!大嫂年紀輕輕就守了寡,說起來也甚是可憐,母親之前就提過讓大嫂出門子,寡婦再嫁雖說不大好看,但倒底也沒人能說什麼,只是大嫂硬着脖子不同意,倒顯得咱們二房不容人,威逼了她似的。如今倒好,正經出門子不應,倒跟其他男人不清不楚,長房雖然沒人了,咱們也不能由着大嫂辱了英國公府的聲名……”
施二夫人聲音本來就不小,如今又是特意拔高了的,周圍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大家說話的聲音就漸次小了,大殿裡再次靜下來。不少人都覺得尷尬,心想她與禮王妃還果真是親母女倆,大庭廣衆戳人傷口好聽麼?
不過也有些人知道此內情,英國公府大房的成氏守寡了這麼些年,怎麼突然就在二房想要請封世子之時與人不清不楚了呢?能坐在這殿中陪着太后說話的,自然都不是普通人,誰家沒一兩個爵位呢,爲着襲爵之事鬧得頭破血流、家醜外揚的也不是沒有,只不過這種人家都好臉面,有什麼事捂着還來不及,哪有像施二夫人這般的,到處嚷嚷。
有幾位的夫人便想着岔開話題將此事掩過去,卻見謝琳琅突然站了起來,也不管施二夫人叫二舅母了,正聲道:“此事涉及舅母清白,還請施二夫人慎重言論!施二夫人口口聲聲說我舅母與人有染,能否拿出證據來,或是開祠堂,或是交由大理寺懲辦!若是施二夫人沒有證據,還請施二夫人向我舅母道歉!”
施二夫人一噎,她斷沒想到謝琳琅不知道內情就敢硬腰子幫成氏說話,只是要證據她當然沒有,僵了片刻就冷笑一聲道:“這種事情誰還能拿到明面兒來做不成,倒跑來找我要證據,我又不在現場,王妃娘娘不是難爲人麼?”說着就轉向一旁找別人說話去了。
太后在上首淡淡道:“六弟妹懷着身子,還是休要動氣纔好,這種事情都是捕風捉影,也難論斷。今天是皇上的壽辰,一會兒等人都到齊就要開席了,六弟妹還是稍安勿躁罷!”
謝琳琅低下頭,強自抑制住眼中的憤然之色。
這時卻聽三皇子妃突然站起來,湊到太后身邊,咯咯笑道:“大嫂,今兒是皇上的壽誕麼?一會兒開席時我跟大嫂坐一處,最近我總覺得身後有人跟着我似的,大嫂福厚,跟在大嫂身邊我就不害怕了。”
太后自然也聽說了三皇子妃撞鬼的事,哪裡敢跟她同坐?便唬着臉道:“座席是早就安置妥當的,哪有亂竄的道理?各人有各人的座兒,再說這四處都是人,你怕什麼!”
三皇子妃擡眼環視一遍四周,突然打個激靈,拉着太后的袖子道:“大嫂也瞧見了?人可真多,還有抱着自己個兒腦袋的,怪嚇人的。我還是跟大嫂坐一處罷。”話音剛落,就“啊!”了一聲,比比太后的後腦勺,愕然道:“你怎麼坐在我大嫂頭上了?你把舌頭摘掉幹什麼,又不好吃。”
太后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緩過神兒來立時嚇得高聲尖叫!她心裡有鬼,淑太妃剛死沒幾天,就是拔了舌頭的!她簡直要被嚇死了,哆哆嗦嗦指着三皇子妃吩咐:“寧親王妃得了癔症了,快將她送回寧親王府去,請太醫好好瞧瞧……不,去請高僧來,不行再請幾個道士,好好給寧親王妃驅驅鬼!”
幾個宮人仗着膽兒上前將三皇子妃拉扯走了。
衆人突如其來的被嚇了一場,坐在大殿裡覺得腿肚子打顫,好容易聽到有人來傳開席了,麻溜都站起來走了。
太后也不敢再在這大殿裡待着,如今她連壽安宮都不想回,由宮女攙着,連忙出了殿門。
四皇子妃攜着謝琳琅也跟着一道兒出去,兩人在壽安宮前面的花園子裡繞了個彎兒。謝琳琅也被三皇子妃唬得一跳,見沒有旁人,便道:“三皇嫂是真的撞了鬼?”
四皇子妃含笑點點頭,道:“不過三皇嫂總共也沒發作過幾回,可是巧的很,很次都是在太后跟前兒。”
謝琳琅略一思忖,道:“三皇嫂聰明,雖說不能將太后如何,總歸是能出口氣的。”
四皇子妃嘆了口氣,三皇子當時死的蹊蹺,當年的太子跟太子妃自然是脫不了干係的。如今太子妃成了太后,她確實不能將太后怎樣,不願嚥下這口氣也是有的。
此處畢竟人多眼雜,兩人只說兩句閒話,便去壽安宮前廳坐席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補上一更,這周還得再補一更。
這塊人太多了,還有好些人沒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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