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瑤剛踏進屋,便見那熟悉的背影立在自己面前。
“王爺,今天起得真早……”
還未說完,蕭翊便轉身做了個止聲的動作。
她一愣,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就呆了。
只見他們身側的縷花牀上正睡着一個女子。王爺屋裡竟有個女人,還是睡在……
仔細一看,那女子分明是——
蕭翊先前已自已洗漱,見她呆立,也不多說什麼。
“你在這裡候着,等她醒了再服侍她起來。”只是含笑,便踱了出去。
“是……是。”木愣地應着。
等走進些,才見牀邊的軟塌有些許凌亂,終於有些明瞭,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還好……
秦燕在牀上翻了個身,抱着腦下的軟枕,嘴裡喃着什麼,聽不清,似乎是在說夢話。
黑如絲的發披在肩頭,些許搭在臉旁,臉微微的紅,嘴邊有笑,像是做了什麼好夢。
俞瑤輕搖頭,這樣的女子……
恐怕在這世上,也只有她敢如此。
秦燕醒時已至晌午,半睜了眼,又立馬閉上,轉了個身,賴在牀上,還想睡個回籠覺。
“姑娘睡得可好?”俞瑤的聲音在她身後突兀地響起,原本以爲是在做夢,但半晌後,她還是頗爲自覺得直起了身子。
“唔,這牀夠寬敞,忱被又軟,我睡得舒服極了。”打了個大大的懶腰,如同貓在拱背疏骨,好一個暢快淋漓。
“瑤兒,你怎麼在這兒?顏竹和朝玉呢?”奇怪地問。
“她們自然是在素夕閣。”
“咦?哦!我在玉狐狸這裡,看我都忘了……”輕拍腦門,平日她是嘴尖嘴利,反應夠快,可她這人最貪睡,沒睡醒時反應就特別差,除非是沒睡着,不然基本上,在醒來的10秒之內她還是會處於假寐狀態,連個東西都分不清。
昨天,原來自己就那麼睡着了。
她輕笑着搖頭。她是想起了從前,他們還在竹館的時候。
在竹館時,她與玉狐狸徹夜長淡,男女共室一夜是常有的事,師傅那時健在,看得明白,也從不去管束他們。
但這樣的事看在俞瑤這些不知情的人眼裡,就似乎變了色。秦燕心裡自然明白,只是她不願多爲這些事煩心。別人怎麼想就隨他們想去,自己定是清如水,明如鏡一樣地活着。而那些個女子禮應在意注重的,她便是這般地不在乎,不看重,也幸虧了她生來無父無母,也沒有人會管教她這些。
師傅教授於她的遠比這些重要,練就的是人的心,而非這些表面的東西。
她下牀,身上的衣服並未脫下過,所以也省了穿衣的麻煩。俞瑤早備了清水,等她草草地梳洗完,正想走時,俞瑤卻在身後拉住了她。
“姑娘是想就這麼走出去?”她問得很奇怪,一時間秦瑤還以爲自己被鬼怪附了身,見不得光。
“當然是走出去,難道還爬着出去不成?”她反問。
“姑娘誤會了,瑤兒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姑娘這樣從王爺的房間出去,如果被人瞧見了,恐怕有損姑娘的清譽……”
秦燕突然恍悟,這纔想起這裡並不是竹館,房子再大也只有他們師徒三個。靜宣王的府上可是人口衆多,那麼多雙的眼睛看着,盯着,所以,俞瑤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只是秦燕一向不在意這些,如若是換了平常,她一定依舊大大方方地從正門出去,要看就看吧,清者自清,想絞舌的儘管去絞,怕了這些,她就不是那個秦燕了。
但今天,秦燕只是欣然一笑,留下了步子。
她突然轉身,眯眼把臉探到俞瑤跟前,俞瑤反倒是一驚,卻也沒有退開的意思。秦燕將眼眯得更深,嘴跟着努了努,像是在笑。
“聽說瑤兒你自小便在這王府了,跟着那狐狸幾年了?少說也有六、七年了吧?”收回腦袋向她身後走。
“到今年,正好有六年。”並不知道她打得什麼主意,但也跟着轉身答她。
可雖說她呆在蕭翊身邊已有六年,但在這之前,因爲蕭翊並不住在自己的王府內,所以,就算是俞瑤也只在他每年回來的那三個月裡見得到他。
“哦,那也難爲你那麼爲他着想。”
俞瑤不明白地看着她。
“想來你不讓我從正門出去並不全是爲了保全我的清譽吧……”走到窗邊,用手輕扶着窗,又對她眨眨眼,“更多的是爲了你家王爺,我說的對嗎?”
俞瑤一愣,竟一時答不上來。
她卻繼續說,“堂堂靜宣王,屋裡怎麼可以不明不白地藏着一個女人——他的清譽,你自當是要圍護到底的。”
“真是難爲了你爲他想得這麼周全……”
“俞瑤只是儘自己的本份。”終於吐出一句話來。
秦燕卻只是低笑,輕巧地攀上窗,“你是如此地在乎他的清譽……但——”
“他是不是也同樣在乎呢?”窗上的那人擡眉一笑,眼波留轉間,那紫衣美人如同隻身下凡的靈貓嘲笑着人世的愚昧。清驕的靈貓,輕身緩步,步步優雅,你及不上它萬分之一,卻心甘情願地匍匐於它。
像中了邪魅。
最終,那紫影只是輕輕一閃,便在你的視線中消失不見。
俞瑤只是靜靜地看着那窗,眉目漸漸地變得深遠,也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