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居,京城最大的酒樓,達官貴人云集之地。
一品居的美食聞名天下,因而常年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可今日一品居雖依舊人滿爲患,但此刻整個店內卻異常安靜,氣氛微妙。滿屋的人皆把視線統一投向店門方向,衆人表情皆驚,有些竟驚地一時合不攏嘴,甚是滑稽。
只見店門前立着兩位公子,一個紫衣喜笑顏開,一個白衣淡定自若, 也正打量着店裡衆人。
左邊的紫衣公子,個子不高,身型纖瘦,五官竟比女子還要秀麗,他的眼裡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靈氣,右手執着的一把摺扇正不時敲着自己的左手。右邊的白衣公子俊雅非凡,周身帶着宜然之氣,讓人驚異的是他的那張臉,怎有生得如此俊美的人,仿若天人下凡,就是那傳說中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靜宣王蕭翊也定不及他萬分之一。周圍人都看得有些癡醉,那紫衣公子卻突然輕笑一聲,對身邊白衣的公子不知說了什麼,那白衣公子也笑着答了她一句。
底下衆人心裡都是一震,這人笑起怎麼這麼好看。
“看我扮成男子也算俊得可以,怎麼這些人只知道盯着你瞧?”
“你若換回女裝便說不定了,只是被這屋裡一羣男人這樣看着,怎麼會好受?”白衣公子復擡頭時已斂了眼裡的笑,剩下的僅是稍縱即逝的明烈,只一眼,便讓周身人渾身一顫,紛紛低下頭,有人還裝得鎮定自若,卻早已嚇出一身汗來。
這般俊雅文氣的美公子,眼裡裝着卻是這種不容置疑的霸氣。
“這麼大個店怎麼也沒人出來招乎我們?小二!”一旁的紫衣公子卻似渾然不覺,摺扇一展,叫起了小二。
“來了——二位公子可有預定席位?”小二一時驚起不知從何處蹦了出來,跑到他們面前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準也看出面前兩人非富即貴,絕不是好得罪的。
“沒有。”
“喲,那二位真是對不住了,您看咱店這熱鬧勁就知道,已沒有多餘的空位招呼兩位公子了。”
紫衣公子眉頭一皺道,“底下沒有,那樓上呢?”
“二樓雅座早被各位有頭有臉的官爺們定了,小人也沒法子——”看那紫衣公子眉頭越皺越深,小二隻覺脖子裡的汗出得猛烈,渾身熱得不行。
但紫衣公子卻只是回頭和身後的白衣公子抱怨。
“怎麼你就不先定個位子?”
“誰會想到還要定位子,我也是第一次來。” 秦燕一怔。
“第一次!那你還和我說這裡出了新菜式?!”
“那是前些日子聽穆飛說的。”蕭翊向來喜靜,官場應酬尚不多露面,像這種熱鬧的地方又怎麼會來。
“妄你平日裡那麼聰明,萬事都要思前想後,怎麼今天就想不着有這茬。”秦燕氣惱地瞪他。
小二在一旁看着,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位公子看着笑嘻嘻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
可一旁的蕭翊也不生氣,反倒聲音更加柔和起來。
“想是想過,不過,就這麼點小事,你還應付不了嗎?”
秦燕明白他的意思。死狐狸,就知道你沒安好心,難道你天生聰慧做的是大事,我就偏要來打點這些小事。又瞪了他一眼,他卻氣定神閒地環顧起四周來。秦燕冷哼,就知道這頓飯不能白吃,哼,就這點小事還難得倒我嗎?
她細想了一會兒,突然把手中摺扇“啪”地一合,轉身對小二和聲說道,“看來今日我們運氣不佳,小哥也不用爲難,我們這就走吧。”說罷,轉身催着蕭翊走人,口中不忘輕嘆,“真是可惜了,穆兄常和我們道一品居的脆皮鴨如何美味,今天是無緣……”
“公子請等一下。”還未走幾步,小二便上前攔住了他們,“請問二位公子可是穆公子的朋友。”
秦燕露出幾分驚訝,微微點了點頭。
小二面露喜色,“原來是穆公子的朋友,二位請稍等,掌櫃的——”
說完小二就往裡跑,秦燕則回頭得意地向蕭翊挑挑眉,蕭翊看着她含笑不語。
沒過多久,小二帶着掌櫃匆匆走了出來,掌櫃看他們來者不俗,特別是那白衣公子面容俊美不凡,雖面上看似雲淡風清,但渾身顯着一股退而不去的金貴之氣,他是久經商場的人,自然懂得察言觀色,這兩人怕是來頭不小。
“二位公子是穆公子的朋友?”掌櫃拱手道。
“正是。”秦燕笑答,好像真有那麼回事一樣。
掌櫃聽了立刻對一旁的小二罵道,“看你這辦的事,即是穆公子的朋友怎能這般對待,還不快上去把留香閣打點一下!”
小二忙應身跑了開去。
“掌櫃這又是何故?不好壞了你們店裡的規矩。”
“公子不知,穆公子曾救過我家主人的命,這留香閣是我家主人特意爲穆公子留的專座,二位是穆公子的朋友,我們自當要好生招待。”
秦燕一幅恍悟的樣子,對身旁的蕭翊眨眼笑道,“看來我們今天是沾了穆飛的光。”
又見掌櫃向他們身後張望,“怎麼不見穆公子前來?”
“那小子前些日子去了江陵。”
掌櫃點點頭,“那二位請隨我去樓上吧。”
“那真是多謝掌櫃了。”
“哪裡,這都是主人吩咐過的。”
留香閣是座獨立的雅間,風景極佳,窗外便是朱雀大道,遠遠可望見宮外浮華門。
蕭翊倚在窗前目光飄遠,手裡端着女兒紅,慢慢放在嘴邊輕啄,白衣俊顏,那樣子好似幾度塵蒼,終不染俗昧的仙人下凡。樓下已有女子看得癡醉,路過之人無不稱道,久久不肯離去。
秦燕謝過小二送來飯菜,回頭眉間微蹙,伸手一把把窗子關上,他一驚,不解地看向她。
“你那樣子還是適合遠居深山,沒事擱那招什麼人。”心裡有些不爽快,瞪他一眼。
蕭翊一杯女兒紅下肚,輕輕笑,半晌突然說了一句,“那你一年前就不該留在竹館。”
一句話像觸到了秦燕最軟弱的神經,她回頭沉默不語冷眼看着他,他亦回看她,嘴邊的笑並未退去,卻覺淒涼。
兩人互“瞪”了有半柱香的時間,只聽一聲輕嘆,蕭翊起身,拉過她的手,把她領到桌前,按她坐下,“你不是說這裡的脆皮鴨好吃嗎?怎麼不吃?”
她並不答他,只是漠然地執起筷子搛了一塊鴨肉放進嘴裡,眉頭一展,不自覺驚歎道,“真好吃!”
蕭翊笑顏不改,也吃了一口,連聲贊好。這一品居的名氣來的果真不假,這裡的東西比起皇宮御膳房做的毫不遜色,只是宮裡的更精緻,而這裡的更爲市井,卻別有一番風味。
“你怎麼會知道穆飛是一品居老闆的救命恩人,還特爲他設有這雅座?”蕭翊擡眼問她。
“你也知道我和那傢伙一見面就吵架,他就喜歡和我攀這攀那的,不是說昨天又給了哪位大官眼色看,就是今天又給誰拖了點小恩小惠,這件事我也是聽他自己說的,本來以爲這傢伙只是吹牛而已,不過,前面經你一提他,我倒是想試試,沒想到還真有用。”她是最經不住美食的人,纔沒多少功夫,嘴裡已塞滿了食物,說話也有些含忽不清。
“讓他知道了今天這事,說不定哪天又要吵起來。”他笑道。
“不會,今天的事也有你一份,有你在,他可不會那麼小氣。”她擡頭不懷好意地朝他挑挑眉。
蕭翊無奈,只得搖了搖頭,又見她嘴邊掛着醬汁,便伸手替她抹了去。
他的手指拂在她嘴邊,反覆蹭了幾下後,卻轉到了她脣上,她微怔住。
他笑容舒展開來,說了句“可別再像個孩子一樣了。”便放下手,又拿起酒杯放在嘴邊輕啄。
她嘟了嘟嘴,本想再繼續吃,卻聽門外喧雜聲漸起。
“我纔不信他們說的話,這世上哪還有比我們靜宣王爺長得更俊的男人,我倒不信了——”
“你這莽夫,哪有你這樣的,冒然衝過來,也不讓人笑話——”
“你們這些老匹夫就是酸地發臭,整天叨叨絮絮的也不覺得累——”
轉眼聲音已到了門邊,她和蕭翊都擡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