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8、入宮

雪歌初入皇宮時, 她的眼睛是閉着的,但她的心卻很清明。她會趁着別人沒注意她時,偷偷睜開眼打量深宮內院。

金銀的器具, 雍容的仕女圖, 華貴的屏風, 淡雅的檀香, 舒軟的牀, 這是雪歌住過最豪華的地方。

“她怎麼還不醒來?”趙成旭焦急的聲音,總在雪歌耳邊響起。

“皇上,雪歌姑娘並無大礙, 她是驚嚇過度,才遲遲未醒。”宮廷御醫提心吊膽地稟告。他們不明白雪歌明明無病, 爲何一直還未甦醒?

直到雪歌醒來時, 宮廷御醫才大大緩了口氣, 李釧趕忙去稟告皇帝,宮女們則進來服侍雪歌。

“我這是在哪裡?”雪歌故意問那個領頭宮女。

“皇宮呢!”領頭宮女齊敏回答, 她爲雪歌換上一身鵝黃碎花宮裝,還給她梳了十字髻,將她的髮絲在兩鬢處各盤一鬟垂至雙肩。“皇上會喜歡的!”齊敏高興地說着。

她的話剛說完,趙成旭駕到。他癡癡望着廣袖長襟的雪歌,嘖嘖稱讚:“姑娘果真傾國傾城、美若天仙。”

“皇上?”雪歌驚訝地叫道。

“嗯, 時隔多日, 你還記得朕。你以後就長住這裡, 慢慢習慣宮中的生活。”趙成旭言下之意是, 雪歌勢必得留在深宮。

“皇上, 二侯爺呢?”無論雪歌身在哪裡,地獄還是天堂, 她都未曾忘記與姜家父子的血海深仇。

“朕已經遣他回去,還挑了宮中的絕色給他,讓她們好好伺候姜賢卿。”

“皇上,你爲何要我留下?”雪歌不解地詢問,她在婚禮上的瘋狂,難道皇帝沒聽大臣提過?

“因爲朕喜歡你,所以想把你留在身邊。”趙成旭並不隱瞞對她的愛慕之心,他伸過去輕揉雪歌的玉手。

雪歌心忖這個皇帝敢將她明搶來宮裡,爲了不讓大臣議論,他恐怕早就封了大臣們的嘴。而文武百官爲了保命,自不敢私自提起雪歌在婚禮上與宰相府的夙願,是這樣嗎?雪歌擡眼與皇帝對視,問道:“那皇上知不知道我的過去?奴婢並非清白之身,承蒙皇上錯愛,奴婢不配伺候您。”

趙成旭捧起雪歌的下顎,勾魂的眼眸、吹彈可破的玉膚,上天必定很寵愛這個女子,才把她塑造得這般完美無瑕。趙成旭滿懷信心地說:“朕不用知道你的過去,漢武帝的生母不也嫁過人?朕只要你的現在和以後都屬於朕,那些朝臣不敢議論你,也不會議論朕。”

葬情谷裡,開滿一地的黑色曼陀羅花。悽美而又詭異的花朵,妖嬈而又陰鬱。

馬車在葬情谷邊停下,霖鈴郡主、小綺和周太醫都下了馬車,霖鈴郡主命人把楚天闊擡出來,放在草地上。

周太醫托起衣襬,跪在地上,喊道:“師孃,徒兒是來請師孃賜藥。”

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走出來,看來也有六十幾歲,她走到衆人面前,掃了霖鈴郡主一眼,詢問:“你們都是什麼人?怎麼來我這裡?”她又問周太醫,“小周,你不好好當你的太醫,來我這寒磣的谷中做什麼?”

“徒兒別無他法,爲了救人性命,請求師孃賜南海明珠一用。”

毒娘子冷笑:“笑話!這明珠是你師父送我的信物,我豈會白白送給他人?”

霖鈴郡主望着開到谷邊的黑色曼陀羅花,緩緩地說:“恐怕這顆明珠不是你丈夫送給你的。”

毒娘子聽後,勃然大怒:“你這丫頭胡說什麼?”

周太醫急忙勸解:“師孃,她是皇家郡主,自小嬌縱,說話不知分寸,望師孃別見怪!”

毒娘子哼道:“我不管她是哪根蔥,只要敢跟我作對的,都沒有好下場。”

霖鈴郡主縱着膽子,說:“老夫人,我之所以這樣說,也是有我的看法。明珠聖潔生輝,贈與者必然懷抱美好,希望將東西送給對的人,纔不糟蹋了明珠。”

毒娘子瞅着霖鈴郡主,問:“你的意思是說,我很骯髒,配不上明珠的聖潔?”

霖鈴郡主搖頭,說:“我只是覺得老夫人爲這個谷取名‘葬情谷’,必然有段傷心的過往,又在谷中種滿黑色曼陀花,可能意味着您曾經被無情傷害過。”

毒娘子拍掌,說:“好個丫頭,你是豪門千金,從小養尊處優,怎麼心計也這般高深?你說得很對,這顆明珠不是我丈夫送給我的,是我從我的情敵身上搶來的。”

霖鈴郡主暗自欣喜,她說:“老夫人,雖然我是皇親國戚,可是我也和你有一樣的遭遇,所以我很懂老夫人的痛處。”

毒娘子對周太醫說:“小周,你回去吧。這三個人我留下,有這朵解花語在我身邊,我不會寂寞了。”

周太醫看着師孃,又望了望霖鈴郡主,他十分爲難,不知如何是好。

霖鈴郡主對他說:“你回去御史府,告訴我爹和楚大人,讓他們不用擔心我和楚公子,我們都會沒事的。”

霖鈴郡主和小綺攙扶楚天闊,進到葬情谷裡。

一路花香,小綺嗅了嗅,對霖鈴郡主說:“郡主,好濃郁的花香,聞着有點飄飄欲仙的感覺。”

“那是幻覺。”毒娘子讓她們把楚天闊擱在西面竹屋的牀上,她開了條件,說,“你要我救他,不是不行,只要你答應我,餘生都留在葬情谷陪伴我,我就救他。”

“我……”霖鈴郡主猶豫了,用她留在葬情谷的後半生換他一條性命,其實很公平,但她救了他,他還心繫雪歌,那對她何嘗公平?

“我先答應你。”霖鈴郡主相信以後有辦法說服毒娘子,讓她還她自由。

南海明珠熠熠生輝,它被磨成粉末,化在一碗雨露中,由霖鈴郡主喂楚天闊服下。

毒娘子站在旁邊,望着霖鈴郡主用口將珍珠雨露度入楚天闊的嘴裡。每次她的脣和楚天闊的嘴貼到一起時,毒娘子總能察覺到霖鈴郡主臉上的嬌羞和身體的顫抖。

每段情的開始,都很美好,而結局,是否都會如她那樣慘淡收場?

霖鈴郡主終於喂完楚天闊,她將碗放在桌上,看向在一旁觀熱鬧的毒娘子,她詢問說:“老夫人,他什麼時候可以醒過來?”

“明天就能醒了。”毒娘子忍不住問,“你說你和我有一樣的遭遇,是什麼遭遇?”她似乎以聽到別人的痛苦爲樂。

霖鈴郡主憂鬱地說:“我不知老夫人的遭遇和我有幾分像,反正睡在這牀上的男人,我愛他,他卻從未愛過我。”

毒娘子點頭說:“確實和我很像,你繼續說!”

霖鈴郡主楚楚可憐地抹淚,接着說:“老夫人,你知道他爲什麼會中毒嗎?他是因爲和別的女人合歡後,極樂而死。”

毒娘子重重地拍桌子,怒不可遏地說:“豈有此理!我最痛恨我深愛的男人,染指別的女人。”

霖鈴郡主訝異地問:“敢問老夫人,難道你也……”

毒娘子狂笑回答:“對,我們的遭遇一樣。我看上一個行醫的男人,他醫者仁心,我下毒,他解毒。久而久之,我對他很有好感。我要他娶我,他總不肯。我在他一個患者身上下毒,那是一個心地善良又純潔的女子,他忽然就乖乖來求我。我知道他喜歡她,爲了不讓她再中毒,他還送她一顆可解百毒的南海明珠,我一怒之下,將那女子毀了容,那女子羞憤而死。我所愛的男人,在和我成親的那個晚上,他橫劍自刎,說這是對我最好的報復。”

霖鈴郡主和小綺聽完後都瞠目結舌,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好。那場愛情裡,誰對誰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結局卻以悲劇收場。

毒娘子又說:“我將那個女子挫骨揚灰,然後將我的丈夫葬在黑色曼陀羅花下,我爲這裡取名葬情谷,一生葬情,再無它念!”毒娘子從沉痛的往事中回過神來,對霖鈴郡主說,“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現在該輪到你。”

霖鈴郡主驚愕地問:“輪到我什麼?”

毒娘子回答:“你和我有緣,我可以幫助你。你難道不想報復你所愛男人深愛的那個女人嗎?”

霖鈴郡主垂下頭,說:“我只求他能娶我,就是對那個女人最好的報復。”

毒娘子獰笑地說:“這很簡單!”

皇宮內,雪歌呆了整整無聊的一天。她心裡盤算,深宮多變故,自己今天坐在這裡,明天也許就被推上斷頭臺,或者被哪位妃子貴人陷害,從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所以她應該想辦法,儘快置宰相府於死地。她又想到南唐玉璽,她父母用性命換來的家傳之寶,趁她在皇帝身邊,她是不是該奪回來,祭奠沐家死去的亡靈?

齊敏走進門內,說:“雪歌姑娘,恭喜你了!剛纔李總管傳話,聖上傳你今晚去侍寢。”

“什麼?”雪歌臉上一會白一會紅,怎麼那麼快,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她可以逃過姜家兄弟,但能躲得過皇帝嗎?雪歌根本沒有這個勝算。

齊敏看得出她很着急,便勸道:“姑娘不必緊張,每個初承皇上恩寵的女人,都如姑娘這般無所適從,但很快就會習慣。姑娘承寵後,纔可以賜封。我看姑娘的福相,定能一飛昇天,寵冠六宮。”

雪歌只是苦笑,她要的根本不是這些,她要的不過是她所愛的男人,能在絕境時,給她光明和溫暖。他能給她所有的愛,讓她知道,無論生死、貴賤、疾病,他都會對她不離不棄。

“姑娘若還覺得透不過氣,就去御花園逛逛,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傍晚回來沐浴更衣,然後等着承寵。”齊敏咯咯地笑起來。

雪歌踏出她所住的這個還未被加封的宮殿,到了偌大的御花園。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古樹參差、長橋臥波,雪歌只感到踏入美輪美奐的仙境。而她卻無心瀏覽,她的心只被復仇和楚天闊裝滿。

她坐在假山旁邊發呆,突然有個人喚住她。雪歌認得這把聲音,她回過頭,看見唐武。原來是宰相府的鷹犬,堂堂禁軍統領唐武在叫她。

雪歌如今身在皇宮內苑,按理說是皇帝的人,可不怕他。

他對雪歌的態度畢恭畢敬,尋機與她搭話,問:“雪歌姑娘,你在宮中過得習慣嗎?”

雪歌冷冷回答:“不勞唐大人憂心,我好得很!”

唐武用眼角瞟了瞟四周,確認沒有人注意他,他才小心翼翼地說:“雪歌姑娘,你好得很,可大侯爺爲你卻茶飯不思。”

雪歌沒聽過比這更令她開心的事,她微笑着說:“那是他的事,氣死他最好!”

唐武沒心思和她計較,他偷偷遞了一個青花瓷瓶給她,說:“雪歌姑娘,這是你需要的藥,是大侯爺讓我給你的。”

雪歌蹙眉問道:“什麼藥?”

唐武細聲說:“欲仙丹!姑娘若不想侍寢,便偷偷給皇上服下這種藥,皇上會產生與姑娘合歡的幻覺,而姑娘便能全身而退。”

“哼!承蒙皇上恩寵,我還求之不得呢,你們多心了!”

“姑娘不必說氣話,大侯爺瞭解你,他知道你一定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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