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西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眼睛直直地注視着陶樂,面上的表情有點奇怪。
帶着一些忐忑,又隱含着一絲壓抑不住的喜悅。
“你對那天的事,是不是有點在意?其實我可以解釋.”
陶樂稍一用力,就甩開了他的手。
西穆的力量,要強過她不知道多少倍,但這會兒,她就那樣輕鬆地擺脫了他。
“您應該是想多了。我既已明確地拒絕了您,又怎麼好再幹涉您的私事。”
她笑得很真誠,很燦爛:“謝謝席先生的盛情款待,更是萬分感謝您爲弱勢羣體創辦的基金會。”
西穆頓了一下,也笑了起來:“既然要感謝,那就不能光用嘴說。”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形便直直地擋在了她的去路上:“我不是個大公無私的人,所做的每一件事,付出的每一分錢,都是.需要回報的。”
陶樂沒想到,西穆竟然能頂着那張光風霽月的臉,說出這樣世俗且帶着無賴氣的話,不禁有點語塞。
“那個,我也沒有什麼能回報你的。要是你不想辦基金會,那就算”
話沒說完,她便被西穆緊緊地擁入了懷裡。
“你有。”他的聲音,從她的耳後傳來:“我要的不多,只是想這樣抱抱你而已。”
陶樂被禁錮在方寸之間,鼻端縈繞着千歲柏的氣息,感受着這個懷抱的健壯溫熱,無力地停止了徒勞的掙扎。
她的頭就伏在西穆的胸膛之上,聽着他越來越快,越來越激昂的心跳,心情卻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緩慢而生硬地,她的雙手向他腰間環了上去,抱住了他。
西穆的身子微微地僵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是陶樂,第一次對他的熱情,做出了主動的迴應。
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心中,立即被狂喜所填塞。
“樂樂,你.”
陶樂沒有說話。她努力地踮起了腳尖,仰起了頭,才勉強地夠到了他的下巴。
他的臉乾淨,清爽,令陶樂十分滿意,遂用嘴脣輕輕地啄了一下。
這一瞬間,西穆血液逆流,直衝頭頂,整個人都呆若木雞。
陶樂也想不到,只是這麼簡單的,連吻都稱不上的一個動作,就像是按了什麼神奇的開關,竟然能讓他自頸及臉乃至耳尖,全都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連眼神都迷離了起來。
這樣的西穆,全沒了平素的冷峻凌厲,反而變得有些可愛。
可愛?她什麼時候竟然敢把這個詞彙,套用在王子大爺的頭上了?
陶樂壓下了心中那點異樣,趁着這難得的良機,輕鬆地逃開了西穆的懷抱。
“剛纔,就算是我付給你的報酬。”她俏皮地說着。
一邊說,一邊飛快地向門口挪去。
“我們兩清了,我得趕緊走了——都怪你們做的那款遊戲,太過吸引人。”她找到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
西穆還是站在那裡,眼睛裡神色變幻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陶樂見狀,立馬又加上了一句:“不用送了,遊戲裡還有朋友在等着我呢!”
話一出口,她轉身就走。
一直到她下了樓,坐上了車子,西穆都沒有追出來。
車子啓動,陶樂漸漸的鬆下了那口氣,心跳也慚慚地開始平復。
西穆剛纔的那副模樣,一直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他那時的反應,完全不像是縱橫情海多年的老油條,倒像是個青澀的,初識情滋味的少年。
陶樂的脣角,便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笑意。
她好像,真的不再害怕西穆了。
東郊的嘎子溝,一直是整個雲市地價最便宜的地方。
東方本該對應着紫氣東來,風水興旺,但云市這裡卻不一樣。
大青山的這一段巍峨險峻,將整個城東牢牢地封鎖了起來,連一個出口都沒留。
嘎子溝就在山腳下,每天上午十點之前,都見不着一絲陽光。
就是這樣偏僻的地角,伍軍打拼了大半輩子,就連一處恆產都沒留下來。
當年的事,他早就痛得麻木了,不會總是回頭去想。
支撐他堅持到今天的動力,就是自家的小孫子。
他總是以爲,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肯定能把孩子好好拉扯大,看着他找着工作,結婚,說不定還能抱到曾孫。
但沒想到,他的意志依然堅定,身體卻撐不下去了。
今天那個醫生吞吞吐吐地說了半天,意思他也都聽明白了,就是必須住院,還要做手術。
不僅如此,一個手術還根本打不住,還得要做第二個。
可人家也講得很清楚,就算是錢花了,手術都做了,病也不可能治得好。
到了這時候,他已經後悔去醫院的決定了。
一系列檢查,加上胃鏡的費用,就超過了一千塊。
其實後面的病理活檢還要補交幾百塊錢,但那份錢,他就沒有交。
他手頭上的五萬多塊錢,是攢給孫子的,可不能隨便花用。
大夫的意思很清楚,花了足夠的錢,就可以再買到三個月、半年,甚至一年的命。
呵,他的命,哪裡就有那麼值錢。
倒是他走之後,孫子要怎麼辦,還需好好地安排一番。
伍軍又咳了幾聲,看了一眼正看着動畫片,嘎嘎直樂的孫子,拿起了手機。
下午他前腳剛走,就有人反覆給他打電話,號碼就是白日裡碰見的那個女大夫的。
他根本不敢接,生怕被人一勸就會回心轉意。
沒有誰不喜歡活着。哪怕只是多活幾個月,又或者多活幾天。
可是他的孫子還小,他不能這麼自私。
伍軍細細思索了一回,就打開了牀頭櫃旁的抽屜,從中取出了一個小本子。
本子只有巴掌大,外面包着紅色的塑料皮,裡面的紙頁早就變黃了。
他戴上了老花眼鏡,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找到了一個用藍油筆寫的,已經蔭了一圈油色的電話號碼。
一連按了三遍,他才把這組號碼全按對了,撥了出去。
那邊接得很快。
“喂?”
“親家,是我,老伍啊!”
啪!電話被直接掛斷了。
伍軍的嘴裡就滿是苦澀,再次撥了過去,卻發現只剩下了忙音。
他的號碼,怕是已經被人家拉黑了。
當年的那件事,親家老兩口失去了獨生女兒,怨怪上了伍軍的兒子,一分錢賠款也不肯幫着拿,兩家人就此反目成仇。
其實那之後,他們也曾經找過來,想看看外孫,但他一股子犟勁兒上來,怎麼都不肯答應——就此斷了往來。
到了現在再回想,都是何苦啊。
但不管怎麼樣,他們也是孫子唯一的親人了。
電話不接沒關係,明兒他就親自上門去,好好賠個禮。
反正也沒幾天活頭了,他的這張臉皮也用不着再顧忌着。
伍軍默默地坐了下來,取出了菸絲和紙,慢慢地捲了一支菸,點了起來。
熱辣的煙氣進入氣管之中,生出了些許隱隱的灼痛感。
這份痛感讓他感到了一絲快意。他還活着,此刻還在人間。
“叮咚!有客人來了!”
電子門鈴音響起,有客人上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