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薛慈從中調和, 申正鴻和韓少衝的誤會解除。席間申正鴻神彩奕奕,話語非凡,薛慈不禁刮目相看。
對面韓少鳴, 亦是由心佩服, 其實也可以說是欣喜吧。他少年得志, 生意經出神入化, 最想做的是讓福昌行遍地生根。如今有了申正鴻, 福昌行和薛氏繡坊想要進駐梅縣,只是遲早的事。
最失落的自然是韓少衝,看到薛慈看申正鴻時目光帶笑, 他就知道他們纔是一對兒。而自己在她的眼裡,不過只是一個朋友而已。儘管如此, 他對薛慈的愛慕也未有減少一分。
飯後, 薛慈與韓少鳴單獨到書房聊天, 薛慈提出明日便動身回梅縣。韓少鳴沉默片刻,最終欣然一笑。
“阿慈, 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最爲特別的女子。你放手去做吧,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
“謝謝韓大哥。”
“你我之間不必客氣。你叫我一聲韓大哥,我便認了你這個妹妹,一輩子。”
得此之友誼,勝過親兄妹, 薛慈相信老天爺是眷顧自己的。在這個世界上, 溪水縣韓家就是她的另一個家。
韓少鳴還答應會陪她一起回梅縣, 待那邊生意穩定再回來。
薛慈攔着, “萬萬使不得, 大哥的孩子纔剛滿月,大嫂也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可不能在這時候出遠門。”
“有何不可。”韓夫人抱着子微笑而來。“少鳴天生與生意打交道, 在家裡他也是坐不住的。你就讓他陪你去吧,我和孩子在家裡有大把人照顧。”
薛慈也不再推卻,知道韓夫人抱孩子出來了也是要來與她道個別。薛慈抱過孩子,粉嫩嫩的孩子像極了父親,有這樣一對父母,真是幸福。
想到自己,想到薛氏,她不禁輕聲嘆息。
回去的路上,申正鴻看出薛慈神色哀傷,不用細想也能猜到她的心情有多複雜。
經歷那些過去,不論是精神上的折磨還是身體上的,薛慈一一熬了過來。他還記得那日東湖,她目光堅定的告訴他,她要自己掌握命運,反抗所有害她的人。
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或許只能這樣陪着她,護着她。從今往後,任誰都不能再傷她分毫。
第二日,太陽升起時,幾輛馬車離開溪水縣。
薛慈回頭看向城門,目光落在大大的溪水縣三個字上,許久。
一年時間改變了很多,今日的梅縣不知是何樣了,今日的陳家又如何了?
薛慈頗爲憂傷,但一眼看到與車伕坐在一起的男子,他身上穿着她親手做的衣服。看他英俊瀟灑,容光煥發,她心底又有了些安慰。
縱是再多改變,但他始終如往昔。
再次進入梅縣,已經是三日後的傍晚。申正鴻很想把薛慈接進家中住下,但薛慈拒絕。
望向熟悉的大街,薛慈長嘆一聲。爾後將貨物交給申正鴻和韓少鳴,她與檀香低調的找了家客棧住下。而且一連幾日都沒有出門。雖然她很思念薛氏。
直到第五日,經申家鋪子傳出來好消息,她從溪水縣帶來的衣服,投放市場的第一批開始出現搶購小潮。薛氏繡坊逐漸被人傳來傳去。
申正鴻也是個會做生意的人,特意打出薛氏繡坊工招牌,並有意將“薛老闆”的名號一併打出去。直到第一批衣服售賣一空,薛老闆已經被一部分人知道。甚至有人直接找到申正鴻,要與薛老闆合作。
檀香把好消息告訴薛慈,薛慈的臉上難得露出笑容。
“檀香,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就去拜訪陳家。”
檀香怔了怔,馬上點頭同意。
薛慈又在房中備下好酒好菜,請申正鴻過來。這次她沒有讓檀香陪同,是想好好的謝一謝申正鴻。
“正鴻,第一杯我敬你。縱是千言萬語,也不及一聲感謝。”
申正鴻舉杯的手僵住,臉色驚變。
“阿慈,你剛纔叫我什麼?”心臟咚咚的跳,像是有千萬匹馬在狂奔,他本該無比振奮,但此刻只能小心翼翼的壓制,深怕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你我之間糾纏太多,不管是曾經的互利也好,還是今後的合作伙伴。我都希望我們能夠好好相處下去。”
“可是,你知道我最想的是……”
“時候不到,多說無用。”薛慈打斷申正鴻,微微一笑。仰頭將酒飲盡。
申正鴻豪爽,跟着乾杯,臉上重新帶上笑容。
“不論要花多少時間,我有信心。”他看着薛慈,擺明告訴好她他總有一天會抱得美人歸。不過薛慈並不逃避,仍舊是輕笑,不多一言。
儘管如此,申正鴻心裡也夠美上了,薛慈不再一口一個申少爺,於他而言這就是進步,也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
一頓飯在輕鬆的氣氛中結束,申正鴻吃得直打嗝,酒也喝了不少,話自然就多了。盯着薛慈揚言娶她好早晚的事。
“想娶我,你可得做好準備。”
“時刻準備着。”
薛慈輕咳,“你不怕陳玉芳拿刀子捅了你?”
“不怕。”
“不怕陳靖禎跟你拼命?”
“他搶不過我。”
薛慈再笑,“不怕我不同意?”
這一次,申正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近了一步盯着薛慈的眼睛,嘴角勾起一個篤定的笑容。
薛慈移開目光,申正鴻的笑容已經告訴了她答案。她有些吃驚,申正鴻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條路走到底。
突然,她很想見到另一個人,一年,他又是什麼模樣?
薛氏繡坊成衣熱賣的事,在梅縣掀起一層小波浪,浪雖小但足以讓很多商家自危。成衣的出現代表了另一種模式崛起,將來梅縣大有被薛氏繡坊壟斷的可能。
一直以來,所有的成衣均出自鋪子,每個鋪子都有幾名裁縫,客人量身幾天後取衣服。可這成衣一旦涌現,那可是很大的威脅存在。
傍晚,陳家鋪子的幾位負責人同時出現在陳靖禎面前,把他們的擔憂都說了一遍。雖然目前對他們的生意還是沒有造成什麼衝擊,但日後就不好說了。
陳靖禎還算冷靜,陸陸續續從幾位負責人口中得知一些信息,當得知申家正主導這一切,他頓時就吃驚了。
“申正鴻雖與我同時期接手各家生意,但他頭腦聰明,足智多謀。他直接拿了薛氏繡坊的代理權,自然是有預見性。看來我們也要改個方式經營了。”
當即,他隻身去了申家,也有些小日子沒見着申正鴻,得問問他大半月前消失到了哪裡。
不過,他這一去並沒有見到申正鴻,倒是見到了韓少鳴。他滿以爲韓少鳴就是人們口中的薛老闆。
韓少鳴則在聽到他的名字後怔了一下。早在打聽薛慈的事情時,他已經知道了陳靖禎與薛慈的關係,對於自己是不是薛老闆一事,並沒有否認亦沒有點頭。一切答案留待薛慈自己去揭曉。
陳靖禎談起合作的事,韓少鳴並無異議,但不是現在,得待市場打開。
兩人聊天小半時辰,對對方在生意上的見解均是不敢低看,也算是惺惺相惜吧,至少兩人能談得來。
韓少鳴則更爲震驚,目送他陳靖禎離開,臉上露出笑容。先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申正鴻癡情追到溪水縣,真情真義似乎打動了她。現在又來了一個意氣風發,英俊不凡的陳靖禎。他算是見證了薛慈的一些事情,也對薛慈多了幾分興趣。
這個妹妹真是不簡單呀!
申正鴻回來時,轉告韓少鳴,明天一早去陳家。拜貼他即刻讓人送去。
這一夜,很多人睡不着。
申正鴻雖然對薛慈志在必得,但他知道她和陳靖禎相處了十多年,那種感情不是分開一年就能割怕的。更何況,薛慈從始至終都沒有給過他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實在擔心,薛慈要是選擇了陳靖禎……
“不,她不會的。”
他又顧自否定,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思。
隔壁房間的韓少鳴,卻是因對薛慈的好奇而睡不着,明天去陳家,她會怎麼面對昔日愛過的人,又怎麼面對從小到大一直害自己的人?
窗外月明,夜風徐徐,安靜而祥合的夜晚。
薛慈呆呆的站在窗前,面無表情的看窗外的世界。陳家,讓她在屈辱中生活了十多年,在那個家裡,袁氏不當她是人,陳玉芳當她是一條狗,呼來喝去。陳家,唯有陳靖禎護着她。
那是個有着惡夢的地方,卻也有她的親人。而令歸來,要以何種姿態面對?
其實,她心裡早已有答案,只是地樣做了,她心中對他的虧欠將會越來越多。
她慢慢的回過頭,桌上擺放着她要送給袁氏的禮物。也不知道袁氏今晚能不能睡一個好覺。明天以後,怕是他們都會惡夢連連。
嘴角揚起,這個笑容不知是苦還是甜。此刻,她竟是如此的渴望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