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到達書房時,司徒老師正在教玉兒認識多種金屬的屬性。“司徒老師,好久不見。”我客氣地寒暄道。
“皇甫夫人,別來無恙。”他拱手作揖,非常謙恭。只是這個新稱呼還是讓我一愣,看來況府和皇甫家族的聯姻,整個都城已經無人不知。
一絲尷尬掠過我的心頭,恐怕況家三小姐,臨時易主的奇事,也已經滿城皆知了吧。
“上次匆匆一別,就未再見先生的面,今日可有時間好好聊聊?”我撇開心頭的焦慮,正色道。
“老生何等榮幸,能承蒙皇甫夫人牽掛。”他滿臉的絡腮鬍,和他文質彬彬的形象有點格格不入。玉兒此刻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聽聞玉兒提及,先生學時淵博,對兵器設計很有獨到見解,我恰好也喜歡舞刀弄槍,很想知道先生師承何處,有幸可以讓小女子去拜會高人。”我直接切入主題,提出玉兒曾經涉及到的問題。
“皇甫夫人真是過獎了,我只是一介孟夫,並未有什麼恩師,自己琢磨的罷了。”他笑着搪塞道。
“先生自學,也能有如此大的成就,敢問先生是何許人世?想必先生的家鄉肯定人傑地靈,是個風水寶地啊!”你退,我就只能跟着進,順水推舟罷了。
“不瞞夫人,我是南國北郡人氏。”他捋了捋鬍子,不緊不慢地說。
“哦,北郡離這裡挺遠的,據我瞭解,那裡並未有很多礦產,也無設計兵器的氛圍,先生怎麼會有這樣的天份呢!”我微微笑着,心生疑惑。
“我喜歡遊走江湖,邊走邊學罷了。”他依舊笑得很得體,與他先生的身份非常匹配。
“先生,小姐,吃些點心再聊也不遲。”玉兒端着一盤點心過來,放到桌上。這個點心,我從未吃過,也未見玉兒做過。白色的一個個小圓球,中間裂開了一道縫,旁邊放着鮮紅的醬汁,另外一碟放着一些蔬菜條。
我用眼神詢問玉兒,她示意我不要問。我只能輕輕拿起一個白色的小球,看起來像個小小的饅頭,裝作要吃的樣子。只見司徒老師眼睛盯着點心,一臉喜悅,“老師,嚐嚐點心吧。”我點頭邀請。
他道了聲謝,就拿起小圓球,熟練的掰開,塗好醬汁,又夾了蔬菜條放在一起,一口把小球放進了嘴裡,“好吃,真好吃!”他含糊着邊吃邊說。
“老師,以前吃過這個點心?”玉兒試探着問。
“吃過,當然吃過……我們家……”他又塞進一個小白球,突然想起了什麼,改口說:“我以前在別的地方吃過這道點心。”隨即笑笑,“玉兒姑娘真是好手藝。”他岔開話題,讚歎道。
我瞧見玉兒不動聲色的臉龐,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先生多吃點,如此盡心盡力教授玉兒,一定很辛苦。”我邊學着他的樣子吃點心,邊奉承道。
“夫人言重了,玉兒姑娘天資聰慧,在設計方面的能力不比我差,只是需要更系統的理一下而已,互相切磋罷了。”他哈哈大笑,謙虛地說。
“先生過謙了,那你先邊吃邊休息,我找玉兒先辦點事。”我看了玉兒一眼,她心領神會,跟着我出了書房。
“小姐,司徒老師在撒謊。”玉兒一臉肯定。
“你有何證據?”我覺得玉兒的這道點心,肯定是關鍵。
“剛纔我做的點心叫‘團年包’,是我們鎮每逢過年家家戶戶必做的點心,你看,司徒老師他說是北郡人氏,無鐵鎮在南邊,根本風馬牛不相及。但看他懂得如何正確地吃‘團年包’,我覺得他肯定在我們鎮生活過。”玉兒分析道。
“他也許只是在別的地方吃過而已。”我提出疑問。
“小姐,你有所不知,在我們無鐵鎮,一般只有過年才做這個點心,而且只有本土的人,知道這個正確的吃法,很多外來的人,一般都是小白包蘸醬,蔬菜條就當小菜就着吃。”我想起我剛纔的舉動,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個吃法。
“萬一,他真在無鐵鎮住過,僅此而已,有什麼問題嗎?”我還是覺得這個舉動並無什麼大的意義。
“前幾天,我說過我是從無鐵鎮來的,問他是否去過,他堅決否認,說不知道什麼無鐵鎮。”玉兒思維細膩,做事都是環環相扣。
“這麼看,他要麼曾住過你們鎮,要麼就是你們鎮的人,只是他卻不想讓人知道他和無鐵鎮有任何關聯……”我總結道。
“所以說,爲什麼呢?一個人要隱瞞自己與一個地方的關係,會爲了什麼原因?”玉兒歪着頭,喃喃自語。
“除非他曾在這個地方犯了事,潛逃在外……”我目光專注,思考着說。
“或者,就是爲了隱瞞自己的身份!”玉兒也說出了另一種可能。我相視無語,看司徒老師斯文的樣子,會犯了何事潛逃呢?如果不是潛逃,又爲何要隱瞞身份?
“玉兒,我看司徒先生爲人謙虛有禮,不像歹惡之人,或許他有難言的苦衷,我們不必太在意。”我安慰玉兒,眼神看向她,亦想起她隱瞞的部分事實,或許司徒老師,跟他一樣,只是不願提起痛苦的過往而已。
“小姐,玉兒明白,我會小心謹慎,藉機行事的。”她的眸中閃過一絲精光,似下了什麼決定。我不想多問,玉兒並不是跟如是一樣,只是我的丫鬟,她的身上,也藏着諸多的秘密,但我卻莫名地相信她,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會危害到任何人。
只是她尋找的哥哥,自從上次汪城一事之後,也一直沒有什麼行動,而我忙於自己的私事,並未怎麼幫她,想來都有點對不起她。
“小姐,你不要擔心奴婢,好好照顧自己。”她的手覆蓋到我的手背,眸中帶着寬慰,似看出了我的愧疚。
“玉兒,你們小姐,我會照顧的。”不知何時,銘燁一襲銀藍長袍,已經挺拔地站立在院內。
我忍不住瞪他,這裡沒有外人,何須他來裝作憐香惜玉。玉兒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姑爺說得是,奴婢放心了。”她矮身行了個禮,偷看了我一眼,淺笑着進了書房。
“娘子,今日是我們新婚第一日,出去散步,如何?”他帶着清風,向我走來,忽略他妖豔的臉龐,我會相信這是一位翩翩君子。
“不是叫你快去辦事嗎,怎麼又回來了?”我扭過頭,不答反問。新婚……多麼諷刺的詞眼,我的眼神黯淡下來,想起自己的遭遇。
“勞逸結合,娘子走吧!”他笑得如此蠱惑人心,讓我的手被他牽住的那一刻,也忘記了反抗。只覺得冰涼的手漸漸暖和起來,我隨着他走出況府,心不在焉,任他牽我前行。
街道上人來人往,路人皆回頭望我們,神情各異。很多女子竊竊私語,巧笑嫣然,驀然發現,他那絕色傾城的臉在這裡是多麼的招搖,更何況手裡還牽着一個目光呆滯,神情漠然的女子,怪不得惹別人非議。
“放開我,我自己走。”我尷尬地甩開他的手,並排走在他身邊。手心的一瞬間的涼意,帶起心底的一絲失落,我這是怎麼了?喜歡被他牽着手遊行嗎?我責怪自己的不爭氣。
“去‘品閣’吧,想喝茶。”我命令道。喝上一杯好茶,放鬆下心情,會舒服一點。
“這幾天,恐怕‘品閣’也沒什麼好茶。”他訕笑道。
“去了再說。”我堅持,不想再多走,昨晚睡眠不佳,加上心情更不佳,身心疲憊。
應我的強烈要求,到茶樓坐下,老闆親自過來,“不好意思,這位小姐,你要的君山綠茶最近斷供,是否可以換平常的綠茶?”微胖的老闆,一臉笑意,建議道。
“爲什麼會無故斷供了?”我可不想降低要求,來一杯普通綠茶。
“這個,我們也不是很瞭解,我們‘品閣’沒有,別的茶樓更沒有了。”老闆的波瀾不驚,恐怕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我一臉失望,坐着並未說話,老闆很爲難,只能向銘燁求救。
銘燁看了我一眼,站起來,老闆跟過去,他在老闆耳邊叮囑了幾句。老闆一臉的驚訝之後轉而喜悅,連連點頭,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小二就端着一個紅木茶托,小心翼翼地走來,放下一個精緻的紫砂茶壺,才謙恭地離去。
“嘴叼的小姐,請品嚐。”銘燁一臉神秘地掀開壺蓋,一股熟悉的茶香撲鼻而來。我煞是驚訝,如果我的鼻子沒有問題的話,這苦中帶清香,香味中凝着甘甜的獨特茶香,只有幽幽谷的“銀雪”擁有。我望向壺中,翠綠舒展的茶葉中,泛着絲絲銀光,正是“銀雪”!
“這……是怎麼回事?”我狐疑,“銀雪”屬於野生山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價值,這個“品閣”果然深藏不露。
“我跟這裡的老闆熟悉,知道他藏着這麼好的茶葉獨享呢,高價買點嚐嚐罷了。”他哈哈一笑,隨口說道。
“哦?那我倒得謝謝這位老闆了。”我目光凝視着他,並未再多說,心裡卻感動於他的細緻體貼。能喝到久別已久的好茶,心裡漸漸平復,一杯茶,一片天,兩個人,一世情,曾是年少的我,對愛情的憧憬。
“每一樣東西,都希望能找到欣賞它的人。你喜歡喝茶,此茶也定覺得榮幸。”他抿了口茶,眸光清澈如這香茶,耐人尋味。
“其實,人也一樣。”他放下茶杯,又補充了一句。
我淡淡地笑了,或許是吧,找到懂你價值的人,何等幸福。否則,必定是一段心傷。“謝謝。”我突然說,神情認真。銘燁的開導,我亦聽得懂,這樣不着痕跡的安慰,我確實感動他的真誠。
他一愣,隨即攏上邪邪的笑,俯身靠近我,“想怎麼謝?”他的眼神帶着戲謔。“以身相許,如何?”他牽起嘴角的弧度,笑得魅惑人心。
我正欲發作,他又恍然大悟道:“不,你就是我娘子,早就該許了。”他說完,自顧地笑開了。
“你能不能不要滿腦子想這麼齷齪的事啊!”我這麼真心地謝他,他卻還拿我開玩笑,真是個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