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撲哧輕笑了下,也就銘燁,能用這種方式,回覆況晴晴的刁難。不禁擡眼看了下他,但他並未看我,沉靜的側臉,線條流暢完美,只是稍顯清冷。況晴晴被噎了話,氣得不再說話。一路無語,到了況府。
“九公主不嫌棄府上簡陋,願意屈尊留宿,老夫真是感恩戴德啊!”只聽況叔叔爽朗的聲音中帶着奉承,甚是恭敬。
“宰相大人不嫌月兒吵鬧就好。”婉轉的女聲,帶着俏皮。
“晴兒,煙兒,你們回來就好,九公主已經等候多時了。”我們一到廳堂,況叔叔就迫不及待地介紹到。眼前人鵝黃紗裙,俏麗可人,面帶紅暈的臉龐始終掛着無憂無慮的笑容。與剛纔見到的少年截然不同,她來這裡做什麼?我帶着疑問,還是行了禮。
“九公主說和你們投緣,想來府上玩幾天,你們要盡地主之宜,千萬不可怠慢了公主!”況叔叔面帶笑容,莊重地吩咐道。
“宰相大人,不必如此隆重,月兒就是看這麼多哥哥姐姐,想來湊熱鬧而已,你們別拘謹纔是。”九公主天真可愛的樣子,十分惹人喜愛。
“九公主,有你在,我們才熱鬧啊!”況晴晴巧笑着,話中含義深刻,當日九公主代傳聖旨,鬧這麼一出新娘易主的戲,她有十分重大的責任。
“好好,大家都隨意便是,請公主先行到廂房稍作休息,晚膳時分再聚不遲。”況叔叔每次一見氣氛不對,就會打發我們散開,免得碰到一起又起什麼爭執。這次的貴賓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岑月公主,他可不想得罪。
我也巴不得離開這裡,找個方便的地方問問九公主。如果我不知道她另一個身份的話,一定會相信是貪玩的九公主,來況府找樂子。可是如果她此行目的,是因爲另一個身份,事情複雜多了。果然,況府,越來越熱鬧了。
尤其是今日的晚膳,多了一個九公主,菜式自然比平日要豐富的多。可是大家似乎都很拘謹,氣氛十分沉悶。“我來你們家,你們都不高興嗎?”九公主突然放下筷子,翹着小嘴,問道。
“公主駕到,我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不高興呢!”二夫人率先回答。
“是啊,能和公主同桌吃飯,是我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況叔叔趕緊接上。
“宰相大人,如果你們都這麼想,不把我當個普通人,我就不吃飯了。”她還固執到底了。我想起那個清冷的少年,不由心裡暗笑,這演技實在太好。哪個纔是真正的南岑月?
“我們……”一向精明的況叔叔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月兒,吃飯吧。”銘燁率先開口,往她碗裡夾了一些菜。
“銘燁哥哥,這就對了,你們都把我當妹妹就行。”九公主先是一愣,接着笑逐顏開。
衆人面面相覷,反應過來,原來刁蠻的九公主要的,就是別當她是公主,這雖然很有難度,但也不敢不從啊!
“月……月兒,多吃點。”況叔叔艱難地開口,喚九公主的小名。
“大家別客氣,都吃啊!”她儼然成了這家的主人,開始給大家夾菜。衆人不敢不吃,只能應和着,裝作熱熱鬧鬧地吃起了飯。
“二夫人,我今日在皇宮碰到冷御醫了呢!”她邊吃邊聊起了家常。
“哦,家父一直都挺忙。”二夫人不知該如何迴應,只能隨便應和了。
“我記得冷御醫還有個女兒吧,小時候進宮來玩過一回,比我大幾歲……”她態度自然地往下說。
二夫人正在夾菜的手突然抖動了一下,菜掉落到桌子上,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夾起來,放到小碟子裡。
“是啊,不過小時候得了病,不幸去世了。”她略顯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姐姐,原來你還有個妹妹啊,怎麼沒聽你提過?”三夫人好奇地問。
“生病?什麼病?御醫都醫不好啊!”九公主一臉狐疑,絲毫不忌諱這是別人的傷心事。
“這個……是一種罕見的病,難以治癒。”二夫人咬了咬嘴脣,不想說也得說,誰讓問話的是九公主呢!
“真可憐,你們一定很傷心,晚上一定會經常夢見她吧?”她的話一出口,二夫人的臉色更加蒼白,驚恐的神色轉瞬即逝,但我看得很真切,她在害怕什麼?
“是……是啊……經常夢到,她很可憐。”二夫人沉思片刻,迴應道。
“冷二小姐死得這麼可憐,會不會變成冤鬼?”九公主越說越離譜,衆人神色各異,都不知道怎麼阻止她,或者回應她。美味佳餚在面前,她卻一直說疾病、冤鬼……
我暗暗觀察,看到她天真的臉上,閃過一絲奸計得逞後的自豪,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只是爲何針對二夫人?還有這個冷二小姐,又是怎麼回事?九公主難道此行,就是爲了這個死去的冷二小姐?
我的思緒比吃飯的速度更快。幸好,九公主嘴下留情,並未再說什麼令人吃不下飯的話,嘻嘻哈哈地總算結束了晚膳。
“銘燁哥哥……”銀鈴般的叫聲傳來,嗲得酥了骨頭,九公主緊追上我們。
“銘燁哥哥……你上次說要教我品茶,可有空?”她眨眨眼睛,俏皮地問。
“現在……”銘燁似乎有點爲難,轉身看看我。
“難得九公主有雅興,你去便是。”叫得這麼親熱,怎麼好阻攔你們,我暗自腹誹。
“那好吧,我們走吧。”他說完,並未再給我一個眼神,就跟着九公主離開了。我也只能轉身走往“青竹居”,初夏的天氣已經稍顯悶熱,小荷已顯出尖尖的角了吧,這麼尋思着,我就到了“聽荷居”的荷塘,果然,嫩綠的小荷葉圓潤可人,爲夜色增添了一份生機。
“你不能這麼做!”一個低沉卻堅決的男聲帶着焦急,是誰?我屏住呼吸,仔細聆聽,聲音是從院子裡傳來的。
“公子自重,奴婢的事,不勞你操心。”清冷中帶着疏離的聲音,是玉兒!
“玉兒,你是被逼的是不是?我可以去說服父親,取消婚約。”況鵬質問中帶着乞求。
“不是,我是真覺得倪公子好。”玉兒的聲音起伏不大,始終很鎮定。
“哪裡好?他有的,我都可以給你!”況鵬的聲音逐漸大起來,隱忍着怒氣。
“公子別再多說了,爲了玉兒這樣的奴婢,傷了面子,不好。”玉兒勸慰道。
“面子……玉兒,我況鵬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我對你的心,你到底懂不懂?”況鵬的聲音顫抖,帶着哽咽,這樣的鐵血男子,此刻這般,任誰看了都不忍再傷他。
“你是什麼樣的人,不重要,玉兒就是這樣的人,你看清了就好。”玉兒不輕不重的話,似帶着九天的寒冰,凍得人心痛。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事,玉兒何來做得如此順手?我那可憐的哥哥……我的心隱隱疼痛起來。
“好,你……保重!”況鵬一聲低語後,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我趕緊躲在院外的柱子下,看到他如丟了魂魄般,健壯高大的背影,此刻竟顯得如此單薄,孤獨得令人心疼。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我纔敢走出來。不是不想安慰,可是,誰又能真正安慰的了?
“對不起……”低沉的女聲,帶着哽咽,接着一陣竭力剋制着卻無法遏制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傳來,聲音不大,卻聲聲震人心肺……玉兒,從來堅毅如鐵,清冷如冰的玉兒,此刻終於釋放她的女兒心態,只是,不是在心愛的人面前,而是在趕走心愛人之後……
我在院外默默站立,心中酸楚。感情若能被世事所阻隔,還是真的感情嗎?如玉兒般,大義凜然,爲目的甘願犧牲一切,如宏軒,爲家族利益,無奈妥協……
而我們這些自以爲被傷的人,疼痛的程度真的勝過那個傷你的人嗎?我想起宏軒那日看我的眼神,帶着不解和傷痛,我把手交給銘燁時,他身體輕微的顫抖,我不是沒有看見,只是不想在意罷了……
到底是誰,傷了誰?說不清,理還亂!
我趁玉兒還未出來,悄悄先回了“青竹居”。她不想讓人瞭解的脆弱,當作不知,或許是最好的方法。
“小姐,羅叔來過了,去‘無鐵鎮’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自從我改口叫“羅叔”後,如是更是一口一個“羅叔”叫得羅武笑逐顏開。
“好的,過幾日,我們便啓程。”我平靜地說,心情還未從低落中緩過來。
“小姐,奴婢今日奉命去給夫人送靈芝,見她身體好像沒什麼好轉。”母親雖然一直以來並不親近僕人,但如是一直視她爲主人,難得這麼關心她。
“她有問起什麼嗎?”自從新婚後,我並未再單獨見過母親,母親那一句“皇甫宏軒,不會是你可託付終身之人”,成爲我心頭的一根刺。如今一語成箴,我又該以怎麼樣理由來回答母親的置疑?當初信誓旦旦,說皇甫宏軒會珍惜我,不願捨棄分毫,此刻我卻選擇成爲了別人的新娘……
“夫人只問,姑爺對你怎麼樣……”如是看我情緒不高,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你怎麼回她?”我不知道在如是眼中的我,是否幸福。
“奴婢當然說好啊,就把自己……看到的事告訴了夫人。”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小臉通紅,估計是想起了早上的事,怕我說她。
“好,以後見到夫人,就添油加醋,說姑爺對我非常好,就行。”我雖有點尷尬,但也沒有生氣,善意的謊言如果能讓母親安心,何樂而不爲,更何況,銘燁,除了愛佔我便宜,確實對我不差。只是有哪個夫君不對娘子這樣的?
夜深,並不見銘燁回來,壺中茶水已涼,我靜坐窗前,向外眺望。想必是談天喝茶,相逢恨晚了?九公主尊貴如此,伶俐如此,自然是人見人愛……從聖旨一事,就可得知,九公主對銘燁,有些特別……
罷了,我也不過是名義上的娘子,何必追究這麼多。有些事,靠人不如靠己。我利索地換上勁裝,蒙上黑紗,悄悄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