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小姐,什麼事?”四夕詫異地看着我,不會才分開,就跑來閒聊吧。
我沒回話,徑直進屋,走到正在書桌前一臉狐疑的老伯面前,“莊主,剛纔聽聞說你在房間研究醫術,定是個懂醫術之人,我的朋友舊疾復發,能否勞煩莊主前去一看,煙兒定感激萬分。”我晶亮的眼神望着他,此刻他就是全部的希望。
“煙兒姑娘,老夫只是久病成醫,自己琢磨罷了,根本不是個大夫啊,怎麼可以治病救人呢!”老伯搖搖頭,神情溫和,帶着歉意。
“莊主,大雨阻隔,大夫都不願出診,煙兒求你,先去看看,先延緩病症,也好啊!”我不禁蹲下來,眼眶微紅。宏軒雖負我在先,但我怎麼可以讓他因我而喪命,煙莫從未想過,要別人付出生命,這樣的沉重,承受不起。
“煙兒姑娘,先起來,我隨你過去看看,便是。”莊主神情有一瞬間的動容,眼神中閃過一絲憐惜。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錦袋。我擠出笑容,頷首。等不及四夕過來,就隨手推着莊主出了房門。
“煙兒姑娘,這位公子只是受了風寒,發熱而已,這本身並無大礙。只是他的哮喘,病根深遠,不易治癒。”莊主說完,打開錦袋,拿出幾支長針。
“你要幹什麼?”況晴晴神色警惕,想出手阻擾。
“晴晴……”哥哥在一旁拉住她。
“我用鍼灸先暫緩他的舊疾,待服了藥,高熱一退,就無大礙。”莊主不動聲色地看着況晴晴,並不介意她的置疑。
“先生,你放手治療便是。”我率先做了決定,既然我把他請來,就相信他,依他的性格,沒有把握的事,是不會輕易去做的。既然他信心十足,必定是會有效果的。
他微微頷首,熟練地捻起長針,掀開宏軒的衣襟,在胸口位置插上四支長針。轉而朝上,在頸部紮上兩針。只見宏軒一聲悶哼之後,漸漸平復下來,緊蹙的劍眉微微舒展。我們都鬆了一口氣,況晴晴的眼中也泛起放鬆後的笑意。
“四夕,去房裡拿我醫廂裡的草藥,四碗煎成一碗,讓這位公子服下。”他拔出銀針,轉過頭吩咐四夕。
“如是,跟着去拿。”我吩咐如是,怎麼可以讓四夕大俠煎藥,萬萬使不得!
四夕並未推辭,如是跟在後面,出了門。
“感謝先生救我夫君脫離危險,這些銀兩作爲酬勞,雖不成敬意,但也請先生收下。”況晴晴矮身行禮,掏出一個鼓鼓的錦袋,遞給莊主。
“你的夫君?”莊主輕微一愣,轉頭望向我,眼眸深邃,隨即恢復平靜,笑道:“舉手之勞,竟能救公子於危難,老夫也深感榮幸。”他無視況晴晴拿着錢袋的手,轉動輪椅,到我面前。
“煙兒姑娘,你讓我這殘缺的身軀,還能發揮如此作用,我該感謝你纔對。”他微笑着,態度謙遜,巧妙地推卻了況晴晴對他的酬謝。
“莊主……”我感激地望着這位氣質儒雅中帶了堅毅的老伯,越發覺得此人高深莫測,一時竟不知如何回話。
“姑娘,救人,亦是自救,毀滅,亦是自毀。”他定定看着我,留下這麼一句發人深省的話,我望着他獨自遠處的背影,心潮起伏。
世間萬物息息相關,恩怨輪迴,永不停歇。因果循環的道理,並不是人人都能參透其中的奧秘。愛與恨,情與怨,怎麼能說清哪裡是因,哪裡是果呢!
這位素不相識的老伯,總能一語道破我心中的糾結煩憂……心中莫名有了一種安慰。無論誰先負的誰,都是萬事相互效應造成的結果,我,定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吧!
可惜煙莫只是平常女子,很多事,明知不可爲,卻想爲之……何時才能做到如此無慾無求,豁然開朗?我心中苦笑,笑自己修行尚淺,只能爲俗世糾纏其中。
“況鵬,你們都先回去吧,這裡有我照顧,就行。”況晴晴轉身對我們說道。我望了一眼宏軒,蒼白的臉上,神色安詳,心中不免鬆了口氣。
“那好,辛苦了。”哥哥禮貌地回答。
我亦不言語,和玉兒和司徒一起出了房門,在關門的一瞬間,我瞥見她坐在牀前,緊握着他的手。心中雖然微微一緊,但並不再如以往那般痛得窒息。
臨近夜晚,銘燁還未出現。我坐在房間,除了耳邊不得不掛慮的雨聲,我還不經意地留心走廊的腳步聲,好幾次,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心中燃起希望,端正坐好,假裝並不是在等待某人,可是等腳步聲消失,我還是不甘心地開門,渴望那個一臉痞氣的他,會突然衝出來,嘲笑我說:“你是在等我嗎?”
我定會一陣拳打腳踢,來懲罰他的魯莽行爲。可是,門外空空如也,亦如我空蕩蕩的心,銘燁,你在哪裡?爲何還不回來?
我俯身眺望窗外,整個小鎮似變成了水城,積水已經從街道滲到百姓的家裡,地勢低的人家都在準備往高處搬。偶爾幾個人影,並不是那個熟悉的面孔……
“小姐,小姐,不好了!”如是衝進房間,身後跟着一臉凝重的司徒。我心裡咯噔一下,緊張地不知自己如何開問。
“是不是……銘燁他……”我儘量穩定自己的情緒。
“不,我們並沒有銘燁公子的消息,是官府派人通知,隔壁村的儲水庫水位上升已高,如果雨水還不停,很有可能會決堤……”司徒替如是回答。
“一旦決堤,此處就會最先被淹沒……”我若有所思,緩緩開口,這個海港小鎮地勢較低,雖然臨近中部地區,但若是隔壁的村子決堤,洪水必定從高到低,順流而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官府通知,趁水勢還不大,叫百姓連夜轉移到安全地帶。”司徒雖神色嚴峻,但依然一字一句,毫無慌張之感。
“小姐,我幫你收拾東西,趕緊走吧。”如是接話,轉身走到衣櫃旁,開始收拾。
“不,你們先走,我再等等。”我語氣平淡,心裡卻似下了決心。
“等到什麼時候也說不準,萬一真的決堤了……”司徒躊躇着開口,眼神中的深意我懂。
“是啊,小姐,你又不會游泳,萬一洪水來了,該怎麼辦……”如是握着我的手,已經眼圈微紅,神色焦慮。
“爲了保命,我或許就會游泳了,你不記得了我曾經是識水性的,只是因爲心理原因罷了。”我安慰如是,這丫頭以爲只要會游泳,就能躲避洪水。要知道水火無情,一旦肆虐,無人能抗衡。
“煙莫,你們收拾好了嗎?趕緊走吧。”哥哥和玉兒一起出現在門外,況晴晴攙扶着已經甦醒的宏軒,也站在他們身後。
“你們先走,我留下等銘燁。”我還是沒有改變態度。
話音剛落,大家紛紛看向我,神情複雜。“煙莫,整個客棧的人都要撤離了,你怎可以單獨留在這裡!”哥哥率先開口,堅決反對。
“小姐,你一個柔弱女子,這樣太危險。”玉兒難得幫着哥哥說話。
“銘燁現在不知所蹤,我瞭解他,只要他沒事,一定會回來找我們。”我雖和他相處不算長久,但直覺就是這樣,他能爲他的哥哥冒險,就一定依然會爲了我們再次冒險,他就是這麼個傻瓜。我不禁苦笑。
“我在這裡等他,我們會一起回來找你們的。”我安慰大家。宏軒病態的臉龐,閃過一絲震撼,亦有我看不懂的深沉。衆人沉默,不再說話。
“再不走,大家都走不了了。”看着周圍的人紛紛下樓,況晴晴焦急地說。
“哥哥,你帶大家快點離開。好好照顧……他們。”我的眸光掠過宏軒,心中雖有不捨,萬一不幸,或許這是最後一眼。
洛陽,只有來世再遊。我在這個緊要關頭,閃現的竟然是這首莫名的情詩,這樣的承諾,恐怕煙莫無福承受了……
“小姐,你不走,我也不走!”如是拽着我的手,淚雨滂沱。
“我說了,到時候會和你們會合,你哭什麼!”我呵斥道,對玉兒和司徒使了個眼色,他們心領神會,上來拉開如是。
“煙莫,保重!”
“小姐,你一定要快點回來!”
衆人趕緊退出了房間,我“嘭”得關上門,只聽如是一聲聲帶着哭腔的“小姐……”漸漸遠去,我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凌亂的腳步聲和呼喚聲,漸漸遠去,周圍靜得只有風雨呼呼的聲音。一切彷彿很美好,猶如在幽幽谷時那般寧靜、安詳。
在那時,我總夢見那個溫暖的他,等待他的到來,此刻我等待的人,是否也是我心中的暖陽?皇甫銘燁……你知道煙莫,在這樣等你嗎?哪怕你的心中還有一個“她”……
心中酸楚難耐,知道周圍並無一人,一行清淚肆意流淌。爲我那份自己都差點忽略的愛情,爲我那還未開始,就要結束的愛情……銘燁,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就足夠。
“咔嚓”一聲輕響,在這個異常安靜的夜晚,甚爲突兀。“誰?”我心裡一緊,腳步輕輕移到房門前,一手握住紫凌劍,突然打開門,一陣涼風,並無任何人影。
或許是我太過敏感罷了,有誰會像我一樣,不要命呆在這裡呢!我又重新關好門。豎着耳朵聽,看是否還有動靜。
屏住呼吸良久,除了呼嘯而過的風攜着雨,打在窗板上的聲音,並未再有任何怪異的響聲。我退回到牀上和衣躺下。手中的紫凌劍此刻就是我最好的夥伴。
我仔細端詳着它,深紫的劍鞘泛着光澤,是經過歷史洗禮的最好證明。繁雜的花紋訴說着不爲人知的奧秘。只是劍柄頂端的寶石,仔細看過於嶄新。我一用力,劍出鞘,陰冷的劍氣襲來,短小的利刃,竟有如此的威懾力。
只可惜,你選錯了主人,我暗自嘆息,雖近日武藝大增,但要與人廝殺,並無有多大把握。如此神器,在我手中,確實有點暴殄天物。我收好紫凌劍,緊緊握在手中,輕輕閉上眼睛。銘燁,希望我一睜眼,你就會出現在我面前。這樣或許,我可以暫且饒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