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天的少年?”我着實吃驚不小,不是因爲她的裝扮,而是她那日清冷的性格,和此刻熱情活潑,並不相稱。
“你眼力真差,我早就認出你了呢!不過這是秘密哦!”她嘻嘻一笑,美得像個走失在人間的精靈。“原來,有太多人喜歡,也不是什麼好事……”她似喃喃自語,又像說給我聽。
“另外……那個孩子,還活着。”她轉身,說了這麼一句話。徹底震驚了我,她說的孩子,是說鴻兒嘛?鴻兒還活着?我的心狂跳不止,謝天謝地,鴻兒沒有死!“他在哪裡?是你們救了他嗎?”我還想追問。“總之你放心,時候到了,我們會平安把他送回來的。”她甜甜地笑了,我竟莫名地安心。
直覺告訴我,她既然會告訴我鴻兒還活着,就說明他們不會傷害鴻兒。比起呆在冷漠險惡的況府,還不如留在他們地方。“謝謝!”我不再多問,真心道謝。
回去的路上,氣氛尷尬。我閉着眼睛,不去看況晴晴閃着寒氣的目光。意外的,她竟也一句話也未說。回了況府,我直接去見我母親,而況晴晴跟着況叔叔往“停雲苑”走去。
母親躺在牀上,容顏憔悴,比起前幾日,似乎更加消瘦。“母親,你哪裡不舒服?”我心疼地問。“煙兒,我沒什麼大礙,就是睡不好,頭暈耳鳴的,過幾天就沒事了。”母親的聲音低落,有點沙啞。
“請過大夫沒有?”
“大夫來了,開了點安神的藥,也沒說什麼。”母親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拉起我的手,“煙兒,母親當日不該打你的……”她輕輕摩挲着我的臉。
“煙兒大了,你認爲對的,就去做吧,我這幾日躺在牀上,也想明白了,能早日見你爹就成,報不報仇我已經心有餘力不足了。”她的語氣淡然,平靜得很,從前的她強勢,固執,甚至有點偏執,此刻卻溫柔如水。也許現在這樣,纔是母親真正的性格。
“母親……”我把頭埋在她的手掌上,很久我們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了。
“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語氣堅定。母親是我現在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無論如何我都要她安全。
告別母親,經過“停雲苑”時,聽到裡面傳來況晴晴的哭聲。我不想偷聽什麼,無非是因爲今天宏軒提出賜婚的事。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呢,錯得是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可是現在,宏軒喜歡我,我也喜歡宏軒,那我還在煩惱什麼?
想起九公主的話,我是因爲銘燁纔不開心嗎?他默認我是他心愛之人,確實也對我很好,那他是否也像況晴晴一樣痛苦?我想起他雖然在笑,卻雙眉微蹙的樣子,心裡就很不舒服。
至少他可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我們還經常吵架,他也經常嘲笑我。更何況我喜歡的是那個跟我有洛陽之約的皇甫宏軒!對,就是這樣!
我努力說服了自己,快步回到“聽荷居”。如是跑過來,興奮地叫着:“小姐,小姐,聽說今日皇甫公子請皇上賜婚了?”我斜睨了她一眼,世上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才一會兒功夫,整個況府都傳遍了嗎?
“你這麼高興,是你要嫁人嗎?”我開她玩笑。
“小姐嫁人,比奴婢自己嫁人還高興呢!”她歪着小腦袋,眨眨眼睛。
“八字還沒一撇呢,別亂說。”我告誡她。畢竟這裡是況府,而我,實則根本就是個外人,對況府的某些人來說,未必會是好事。
第二日,下人來請我,說況叔叔找我商量事情。在“停雲苑”門口,我遇到了臉色鐵青的宏軒,隱忍着怒氣,見到我,先是一愣,想笑卻未成功。我詫異他今日的反常,溫潤公子何時變得這麼心緒不寧?
“父親,找我何事?”我不知道況叔叔剛纔和宏軒聊了什麼,或多或少跟我有關。
“煙莫,是關於你跟宏軒的婚事。因爲你母親一直身體不適,也不知道何時能完全恢復,所以爲父覺得,你們的婚事先提前,有了喜事沖沖,興許你母親的病也會好起來。”況叔叔語重心長地說。
“婚事提前?提前到何時?”我有點不太相信,既然婚事提前,爲何剛纔宏軒的臉色會這樣?
“這個月底,是個良辰吉日,就先把婚事辦了。”況叔叔說,臉上並無多少表情。
“還有別的事嗎?”我依然將信將疑。
“婚禮的準備我都會叫人辦好的。因爲皇甫家的人都在北國,一時沒法抽身,宏軒說等以後去北國再辦。禮成後,你們依然住在況府。”他又補充道。
“哦……”我輕輕答應。
“煙兒,爲了你父親,你要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微微一顫,這個“父親”絕對不是在說他自己。心中突然不安起來。
“小姐,我打聽到雪梅的消息了。”羅武溫厚的聲音想起,我才發現自己坐在桌前走神多時。
“哦,幫我約個時間,去見見她。”我隱約覺得鴻兒一年前的事,貼身丫鬟雪梅應該知道些什麼。
“這個……雪梅她,於一年前意外溺水身亡了!”羅武顯得有點爲難,躊躇着回答。
“又一個意外?”我騰地站起來,驚訝地眼神望向羅武。羅武點點頭。
“雪梅從這裡出去後,就被遣送回家。沒幾日,就在溪邊洗衣服時失蹤了,三天後,有人發現了她的屍體。”羅武平靜地陳述道。
“現在我相信,一年前鴻兒的意外,絕對不是偶然。這麼多巧合在一起,就是人爲。”我篤定地說。況府有誰容不下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他的父親?沒有理由;他的母親,嫌棄他是累贅?也不至於這麼狠心。二夫人?看起來知書達理,爲何要對付鴻兒?況鵬,以我對他的瞭解,應該不會。那就只有況晴晴,至少這次的毒蛇,我有理由相信是況晴晴的計策,可是一年前,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思緒紛亂,飛快地分析推斷着這些事情,只有找到了這個人,才能平安地接回鴻兒,不然,第三次意外難保什麼時候又會發生。“羅叔,你再去雪梅的家,問問她的親人,她被遣送回去後,提過什麼事情,或者奇怪的話,一句都別落下。”我轉身吩咐羅武。
“好的,小姐,我會盡快去辦。”羅武頷首,轉身欲走。
“羅叔,你知道九公主的事情嗎?”我突然叫住他。
“九公主南岑月,任性驕縱,肆意妄爲,南國皇上的掌上明珠,百姓都有耳聞。南國民間流傳着一句話‘南國公主天上月,繁星似塵由她棄’意在說南岑月,別說想摘星星,把星星當做塵土丟棄,皇上都得隨她啊!”羅武的表情總算有點浮動。
“哦……我那日在崖底竟然看到裝扮成男子的南岑月。”我對羅武知無不言。
“崖底?小姐,你在崖底見到了九公主?”羅武睜大了眼睛,覺得很不可思議。
“除了她,還有一箇中年男子,是他吹笛幫我們驅趕了禿鷹,不然我當日恐怕已經成了禿鷹的美餐了。”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銘燁轉身護住我的一幕,他的神情那麼淡然,卻又這麼堅決,似乎犧牲自己來保護我,是多麼平常的一件事。心愛之人,他是因爲把我當心愛之人,才如此嗎?可是他說過,因爲我們是……朋友。
“小姐,那個男人的長相你還記得嗎?”羅武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過神來。
“年紀應該比你大一些,皮膚黝黑,但看起來文質彬彬,正氣凌然。”我回憶道,因爲相隔沼澤,看得也並不十分真切。
“和九公主在一起……那應該不會是他……”羅武思索着喃喃自語。
“他?你認識此人?”我煞是驚異。
“不瞞你說,我有個同胞哥哥,從小喜好音律,能用音律跟動物交通。當年隨將軍一起出徵,也一起失蹤了……”他的聲音漸漸低沉。
“但他不可能會和九公主在一起啊!當年將軍失蹤後,皇上一道聖旨,就要滅單家滿門,兄長怎麼可能還會和皇族的人有瓜葛!”他又自己否認了這個設想。
“如果此人真是你的兄長,他一定知道我父親的情況!”我的心莫名狂跳起來,我從未見過面的父親,我一直期盼的父親,終於有了一點飄渺的希望。
“小姐……我只說此人擅長音律跟動物交通,跟我兄長相像,並不確定他就是我兄長,而且,他絕對不會和九公主扯上關係。”羅武看我一臉希冀,不想讓我到最後失望一場。
“嗯,有這個希望,總比沒有希望的好。改日,我們再去崖底。”我看着羅武決定。他頷首,表示同意。
“小姐,‘千里紅’的裁縫師傅來給你量身了。”如是腳步輕快,帶來一箇中年婦人。羅武自覺退下。“千里紅”是都城最好的裁縫店,官宦人家的小姐訂做禮服、嫁衣,都需要排隊。
我默默起身,配合着量好了尺寸。裁縫師傅笑道:“況家小姐個個身段玲瓏,貌若天仙,誰娶了你們真是好福氣。”我微微一笑,並不答話。我還在思索羅武剛纔說到的令人振奮的消息,如果我的父親還活着,那我和母親就不必再寄人籬下,到時候我們一家團聚,彌補這十六年來的遺憾……
“小姐,況老爺的確挺疼你的,這麼早就讓下人開始籌備婚事了呢,我今早還看見況大小姐,去給你挑選首飾呢。”如是開心地說。
“況晴晴?給我挑首飾?你怎麼知道的?”我瞭解的況晴晴,想殺了我的心都有,怎麼可能會爲我挑嫁妝?
“我上街時,看見她帶着丫鬟進了金飾店了啊,還說叫老闆拿出適合新娘佩戴的頭飾……這不就是給小姐挑的嘛!”如是撲閃着大眼睛,一臉喜悅。她不會是強硬不行了,換溫柔戰術了吧?我心裡疑惑。我對況晴晴絕對不會放棄提防,她做什麼事,總有她的目標。
這樣的轉變更加使我心裡不安,這一家人,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我想起宏軒今日的異常,決定去“青竹居”找他。可是這裡除了挺立的翠竹,隨風婆娑起舞,並無宏軒的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