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對手,從黑色區域,一步一步走到臺前,肌肉賁聳,殺氣外露,毫不掩飾那狂霸逼人的強大氣場。他身穿黑色長褲,上身赤裸。當他的身體全部曝露在雪亮的燈光下,現場頓時鴉雀無聲,過了幾秒後,才爆發出更加猛烈瘋狂的歡呼。豔麗的皮衣女郎們全部擠在拳擊臺旁,對他的黑色長褲大獻飛吻,毫不掩飾滿心的狂熱。此刻,那張殘酷陰冷的臉龐正散發着濃濃的殺氣,如撒旦一般俊美而邪惡。
他肌肉糾結的健碩體魄在聚光燈下泛着微光,一半是光滑結實的古銅色皮膚,另一半,則佈滿了猙獰醜陋的暗紅色傷痕。他的整條左臂,整片寬闊的背肌,甚至整個左胸,全部覆蓋着暗紅色的累累疤痕。那些疤痕,如同裡面的肌肉全部被翻轉到了皮膚外面,絲縷分明,讓人看了不禁脊背發涼。他左邊的臂膀與胸肌,由於覆蓋着火焰一般的傷疤和更加凸出的肌肉組織,看起來要比右邊的強壯手臂更加粗獷、嗜血。
李小霧呆住了,她呆呆地看着他,彷彿整個世界只有那一個人,偌大的空間內,人頭攢動,她卻只看得到他那一張臉。那張臉,分明就是她魂牽夢縈的那張臉。只是,那張臉上的眼神,她卻全然陌生,那兇暴嗜血的動作,也從未見過。
她曾經見過齊昂軒在拳擊場上的英姿勃發:那時的他,總是一襲白色長褲,優雅得如同一隻雪豹。與人過招時,他總是雙眸閃亮,脣角帶笑,閃電般侵襲,眨眼間奪取勝局,將敵人踢飛或者擊退。
然而此刻眼前的這個人,更像是一個嗜血的魔鬼。開場不到十分鐘,他已將失去招架之力的阿伍德逼在角落裡,貼身痛毆,毫不介意他的血濺在自己身上。困獸猶鬥的阿伍德狼狽地使出自己的絕招,一記飛腿狠狠旋來,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拿住腳踝,重重拍碎在兩掌之間。
血腥殘忍的格鬥中,李小霧目不轉睛,即使腥濃溫熱的血沫飛濺到臉上,她也不捨得移開專注的目光。那麼熟悉的一張臉……她曾經在無數個清晨,以指勾畫,以脣摩梭,以眼尋索……爲什麼,又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殘暴,彷彿她從來不曾見過這張臉。
阿伍德始終沒有認輸,他倔強地站起身,再次出拳,卻因爲腿骨已碎,一個趔趄歪趴在邊欄上,連對手的褲邊也沒有沾到。裁判看他已經無力站直,便走過去問他是否認輸。不等他回答,一襲黑色長褲如死神般逼近,重重踢中他的脊椎。
裁判被那狠絕狂霸的力道掃過,跌坐在地上,耳邊傳來一連串骨頭斷裂的聲音。
一片寂靜中,那聲音,灌入每一個人的耳朵。冰涼的戰慄席捲了李小霧全身每一個毛孔。那聲音,殘忍而且毫不猶豫,彷彿他踢斷的,不是一個人的脊椎,而是一根微不足道的蘆葦。
踢出那致命的一腳後,他便在衆目睽睽之下離開了拳擊臺,全場很靜,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觀衆目送那道身影走下拳臺,走出大廳。當他的背影終於消失在拐角,才如夢初醒,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和歇斯底里的吶喊。空氣中飄蕩着嗜血的因子,人羣瘋狂地膜拜着暴力與血腥。
旁邊的男生早已忘記了解說,半晌才喃喃道:“焰魔……這就是傳說中的焰魔嗎?好可怕……”
另一個男生氣惱地說道:“可不就是他嘛!我又輸了,我押給了阿伍德。也不知道這焰魔是什麼來頭,兩週內已經橫掃了北部所有的地下搏擊場。這個丹麥拳王以前很霸氣的啊!想不到今晚才幾個回合就栽在他手上,真該死!我半年的生活費全都賠進去了。”
露易絲兩手牢牢揪住海倫和露西,她們正兩眼發光,試圖和那些豔麗女郎們一起追隨焰魔離去的腳步。她一邊邁步向外走,一邊淡淡說道:“爲什麼人類永遠進化不好呢?骨子裡全是嗜血的野獸……傑克、邁克,幫我拉住她們。我們根本不該來這個地方,快回去吧。”
******
整個晚上,李小霧始終處於恍惚之中,不斷想起那張臉,輾轉反側。聽着對面牀鋪上的露易絲漸漸傳來均勻悠長的呼吸,自己卻絲毫沒有睡意。
那隻暗紅色的巨掌,明明就是在丹特大橋上撫弄自己下巴的那隻手,這是絕對不會錯的!想到那隻手曾經殘忍地打碎了一個人的骨頭,她感到全身一陣冰冷。可是,他的臉,儘管眼神完全不同,但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的臉……而且,他曾在大橋上叫她“小禮物”……他身上的傷痕……看起來像是經歷過很嚴重的燒傷……他……或許他並沒有死!她終於徹底理清了頭緒,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心咚咚狂跳,彷彿要穿胸而出。
難言的喜悅令她幾乎要哭出來,那或許就是他,他並沒有被燒死!他還活着!
一絲曙光瞬間照亮了她心底不可觸碰的黑暗角落。明天,她一定要去找他,確認他的身份!
不過,她向露易絲的牀看了一眼,她還不能告訴別人。如果她告訴露易絲焰魔就是齊昂軒,她一定會認爲她又一次發瘋了。她要一個人去找他,把這件事弄清楚,無論那是不是他,她一定要親口問他……不,那一定是他,一定是的!
終於,她在希望與絕望的撕扯中,迷迷糊糊睡着了,帶着濃濃的不安,和深深地希望。
******
室外天已大亮,正飄着鵝毛般的大雪。地下廣場內,還留着昨夜狂歡的氣息,稀稀落落的人影,散落在各個角落。
“我是說……我想見焰魔。”李小霧喘着氣,重申自己的來意,還來
不及平復匆匆趕路的急促呼吸。
當班的酒保挑起眉頭,儘管現在是白天,但地下廣場仍有不少客人在買醉。他懶得跟她廢話,於是指了指不遠處靠牆而立的幾個女郎,說道:“姑娘,想見焰魔的女人都在那裡排隊。去填一張報名表,交給我,我替你轉交給他的助手,好嗎?”
“不,你不明白。我不是……我可能和他認識的,我們以前……”她猛地剎住,因爲看到酒保眼中戲謔的神色。
“小姑娘,編個更好的理由再來試試看吧。我現在很忙,沒空和你……”突然,他的神色微變,畢恭畢敬地看向李小霧的身後。
她連忙回頭,看到郝泰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一臉冷漠。心中的希望又蹭蹭上漲了幾分,郝泰在這裡,那麼那個人……不是他還會是誰呢?她激動得說不出話,眼眸亮亮地看着郝泰。
“跟我來吧。”他冷冷說道,甚至不願意再多看她一眼,便大步離開,她急忙跟上。
一路上,她絞盡腦汁與郝泰搭話,卻沒有得到半個音節的迴應。她緊張地攥緊了手心,試圖再說點什麼,卻如骾在喉,徒勞無功。還能說什麼呢?說自己放火不是有心的?說她當時根本不知道朗閣裡面有人?說她得知昂軒的死訊幾乎發瘋了?說她一直都很掛念上海,只是出於強烈的恐懼和自責不敢和任何人聯絡?說她……誰會信呢?是啊,誰會信呢!
她猛地頓住了腳步,臉色倏地蒼白。她只想着要見他,卻沒有想過,見到他會面臨什麼樣的狀況。直到此刻,郝泰的冷漠提醒了她。他一直走在前面,雙拳緊攥,似乎正竭力剋制想要殺人的強烈衝動,那濃濃的恨意,從僵硬的背部流淌出來。他恨的人,不正是自己嗎?
那他呢?她不由倒退了一小步。郝泰已經這麼恨自己,那他呢?他的傷,那麼可怕,還一度傳出死訊……他更恨她吧?那場可怕的大火,只是用眼看過,就已經如魔鬼一般,日日夜夜糾纏着她,那他呢?曾經身處其中的他呢?遭受烈焰焚身的他呢?陣陣寒意襲來,她無法再挪動腳步。
“你走不走?”郝泰不耐地低語,站在一間房門口,手橫放在黑色的金屬把手上。
她在原地停了幾秒,終於鼓起勇氣走了過去。暗暗告訴自己,無論他有多麼恨她,她都一定要取得他的原諒,無論他會施加怎樣的懲罰,她都絕不能逃離和退縮。
他還活着,不是嗎?這個事實,已經足夠讓她付出生命的代價。
目送她走進去,郝泰拉上門,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他重重舒了一口氣,站在門邊守着。今天,這個女人,終於要死在少爺手上了。就讓背叛者的血,欺騙者的血,祭奠少爺這兩年來所遭受的一切非人磨難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