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歆看娘有些傷感的樣子,便也回摟了大夫人,低聲道:“孃的教導,女兒都記住了。此去東南象州,女兒一定會專心侍奉公公婆婆,和夫君舉案齊眉,一定不會給範家丟臉。”
大夫人拍拍繪歆的手,欣慰道:“你從小就是懂事的孩子。娘知道,沒人比孃的繪歆更能做個合意的大家閨秀。只你得記住,嫁了人,以後要主持謝家的中饋,卻是得將做閨女時的忍讓謙和,換作了做人媳婦的精明能幹。不然就會被那些不長眼的踩在腳下。”又低聲叮囑道:“隨你陪嫁的甘媽媽和寧媽媽都是伺候孕產的好手,你一定要將她兩人帶在身邊。舉凡飲食器皿茶水,都要慎之又慎。一句話,在大家子裡過活,無論多小心謹慎都不爲過。”
繪歆點頭應了。
大夫人又交待道:“你嫁得遠,有什麼委屈不順,連回孃家都不能。凡事還要多靠你自己。謝順平那些妾室姨娘通房,切記要遠着她們。等生下嫡長子後,再慢慢擡舉幾個,打壓幾個。萬萬不能一視同仁,讓她們擰成了一根繩兒,你要對付她們卻是不易了。”
繪歆聽了這話,反笑了,安慰大夫人道:“娘多慮了。女兒不是那容不下人的人。只要她們規規矩矩的,女兒自是不會故意爲難她們。若是她們有了別的心思,女兒只佔了一個‘理’字,她們能奈我何?”
大夫人聽了繪歆的話,只嘆息了一聲,道:“罷了,這會子跟你說什麼,你也不一定聽得進去。那謝家說不定和咱們家不一樣。你自己看着辦吧。只一件事,萬一受了委屈,也別忍着,不管多遠,都要經常寫信回來。娘這裡盼着呢。”
繪歆點點頭。兩人還要說話,門口繪歆的大丫鬟英娘便稟道:“大夫人、大小姐,四夫人過來給大小姐添妝來了。”——其實四房給繪歆的添妝,早一個月都送過來了。卻是大夫人看四夫人馭夫有道,專程請了她過來給繪歆傳授一二的。
四夫人安氏其實很爲難,可架不住大夫人左右相請,只好硬着頭皮的過來了,打算和繪歆隨便閒聊幾句,敷衍過去就算了。
這邊繪歆去了淨房梳洗,大夫人便和四夫人安氏在臥房旁邊的暖閣裡說着話。
等繪歆出來,專管梳頭上妝的媽媽過來給繪歆梳了望仙髻,又將拜堂要帶的藍寶鑲嵌的點翠鳳冠在繪歆頭上比劃了一下,大小正合適,便先放在一邊。又拿了白絲線給繪歆絞臉。
安解語在一旁看着頗爲新奇,便扭了頭,悄悄對一旁的阿藍道:“你回去看四爺醒了沒有。若是醒了,便跟他說一聲我在大小姐這裡。若是沒醒,就讓人看着些。等醒了,就讓人過來給個信。”
阿藍領命而去。
大夫人便打趣道:“你們夫妻恩愛,卻不用到我們繪歆這裡來顯擺。”
安解語不好意思,只掩飾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這邊繪歆的臉上已經收拾妥當,開始上妝。
因繪歆是遠嫁,今日在範府會和夫君一起行了正禮,拜別高堂。去到象州,還要再拜一次。所以今日在孃家,臉上只是上了簡單的妝飾,並不是正是大婚時候的裝扮。
安解語見那梳頭的婦人將點翠鳳冠戴到繪歆頭上,不由擔心道:“可是太沉了?繪歆你可受得住?”
繪歆未及答言,那梳頭的婦人已是捂着嘴笑道:“四夫人真是有趣。大小姐這點翠鳳冠,便是皇后娘娘也戴得的,可沒人嫌沉的。”
話音未落,繪歆卻已經出聲阻止道:“這位媽媽可別亂說話。皇后娘娘的鳳冠,可是一般人能戴的?可是給我們招禍呢。”
那婦人趕緊誠惶誠恐地跪下,連連磕頭道歉。
大夫人程氏和四夫人安氏都在旁邊看着,不發一言。
繪歆等那婦人磕足了頭,才淡然道:“起來吧。你也是府裡使老了的媽媽。以後要記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出去吧。”
那婦人趕緊謝過大小姐,又磕了個頭,便躬着身子出去了。
安解語見範繪歆年紀不大,卻氣度非凡,暗道此異世的女子果然不同凡響,都是胸中自有丘壑,頗有內涵,便對大夫人道:“大嫂真是多慮了。繪歆哪用得着我來教什麼?——實在比我這個做嬸子的強太多了。只可惜繪歆馬上就要出嫁了,不然嬸子可要多向你請教請教如何當家理事管下人呢”
繪歆也抿了嘴笑道:“四嬸如此說話,真要繪歆無地自容了。——哪有小輩教長輩的道理?繪歆懂得那些,不過是皮毛。四嬸懂得,纔是精髓呢。”
安解語走過去幫繪歆將頭上的鳳冠整了整,又輕輕將她的劉海撥出一些到額前,稍稍將她的兩頰修飾了一下,便顯得秀氣清雅了許多。
繪歆對着鏡子照了照,便讚道:“還是四嬸的手巧。”
安解語笑道:“不是我的手巧,是新娘子漂亮。今兒是你大好的日子,瞧你這小臉粉嫩的,不用上妝都能掐的出水來,依我看,還是擦掉一些爲好。”就又拿了一旁上妝的小帕子,仔細在繪歆臉上擦拭起來,抹去了多餘的粉末,又輕輕將胭脂打在她的臉側顴骨靠下一些的地方。比起先前紅紅的蘋果臉,倒是多了一些少女的嫵媚。
一時裝扮完畢,前面有人請了大夫人過去,說是有貴客上門。大夫人便交待了幾句,就匆匆地走了。
安解語也就坐在繪歆那裡,隨意閒聊了幾句。阿藍過來回報說,四爺有事找四夫人。
繪歆便懂事地說道:“我這裡有丫鬟媽媽陪着。四嬸不用擔心。”
安解語點頭,又叮囑了一番道:“你此去象州,若是有什麼不順的,儘管託人帶信回來。就算是你爹爹孃親分不開身,你四叔四嬸都是閒人,可有的是功夫跟那些欺負我們繪歆的人硬磕。”
繪歆聽了心裡覺得溫暖,便調皮道:“就算是我沒理,四叔四嬸也站在繪歆這一邊嗎?”
安解語裝作詫異的樣子道:“那是自然有道理才幫,那是哪門子的親戚?所謂親戚,就是不分對錯,不問好歹,只爲自己人說話”又道:“再說我們繪歆,從來就不會做那沒理的事兒。你四叔還說過,連你四嬸我都比不過繪歆穩重大度呢。”
繪歆更是高興,臉上笑開了花,惹得安解語忍不住打趣她道:“快別再笑了,再笑看那妝都要糊了。”說得繪歆趕緊閉了嘴,正了臉,倒是將安解語逗得笑得喘不過氣來。
旁邊又有範繪歆的大丫鬟楚娘過來報說,二小姐今日胃疼,就不過來送姐姐了。繪歆是個實在人,便趕緊讓楚娘拿了通氣漲的鉤藤,讓給二小姐濃濃的煎一碗送過去。
安解語看繪歆心善厚道,不由暗暗點頭,誇道:“繪歆你人品好,卻是個有後福的。”說着,便告辭而去了。
這邊範朝風在風華居等了半天,安解語才從大房的大小姐範繪歆的院子裡回來。
範朝風等得不耐煩了,便抱怨道:“人家嫁人,你湊什麼熱鬧?”
安解語在一旁坐下,拿了大紅緙絲繡倒仙草的團扇慢慢扇着,含笑道:“我可是沒有見過嫁女兒是什麼樣兒的。今兒去開開眼。”
範朝風也坐到她身邊,攬了她的肩道:“你怎麼沒有見過?你不是自己嫁過一次?”
安解語一時說不出話,半日才道:“我那時候是不一樣的。哪有人家這樣的排場和氣度?”
範朝風以爲安解語在泛酸,便忙安慰她道:“你說哪裡話。你嫁給我的時候,你家裡就不說了,也是恨不得傾家蕩產,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你陪嫁了。你那繼母還跟你爹鬧過一場呢。你都不記得了?”
安解語拿了扇子掩了臉,裝作累着了,也不說話,只躺在範朝風懷裡。
範朝風看她不答話,也不揭穿她,只抱了她,低聲在她耳邊道:“你別害怕。不管怎樣,我總是會護着你的。”
安解語聽得心驚肉跳,又不敢答腔,只好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兩人溫存一會兒,就有人過來請他們,說是大房裡大小姐和新姑爺要拜堂了,請四爺和四夫人都過去觀禮。
兩人便帶了則哥兒一起去了元暉院的正屋那邊。
大房裡今日真是熱鬧非凡,來往賓客絡繹不絕,卻是亂中有序。鎮國公的人更是將府裡守得鐵桶一般,等閒人等連鎮國公府門口的大路都近不了。
下午時分等客人都走了,迎嫁的隊伍,送嫁的人羣都遠去了,安解語已是累得走不動路了。只覺得今日一天裡,說不完的話,道不完的謝,還有堆不完的笑。
安解語坐在梳妝檯前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自己臉上的笑紋都多了好些出來,不由埋怨道:“又不是正經拜堂,怎麼會有這麼多客人?”
範朝風也懶懶得躺在牀上,沒精打采道:“別說是大哥的嫡長女出嫁,便是大哥的庶子過生日,這些人也得過來湊趣。”
安解語聽說,便皺了眉頭道:“說起你大哥的庶子,今日看去卻是有些不足的樣子。臉色白得有些過了。”說得卻是辛姨娘留下的庶子然哥兒,現在大房唯一的子嗣。
範朝風也皺了皺眉頭,卻是懶得多想,只拉了安解語上牀歇着,又道:“陛下差我去營州巡查城防。聽說是夷人最近又不安分了。”
“營州不是國公爺的轄地嗎?爲何要你去?”
範朝風想了想,道:“大哥有大哥的事情。我現在左右無事,過去走一遭也無防。”其實是範朝暉馬上要去上陽練兵,需要心腹之人去營州那邊。前一陣子,剛剛調了一半的馬匹和人手去上陽,這才卻是要將另一半馬匹和人手也要調到上陽去。
由於範朝暉已逐漸將營州的人手都調到上陽,現在營州的守將,已經不再是範朝暉的人。範朝風此去,既要爲大哥整飭一下營州的莊子和人手,同時也要趁機將營州的守將換成自己的人馬。——夷人蠢蠢欲動,營州還是不能太早放手。
只是這些,還不到告訴安解語的時候,免得她東想西想的擔心。
這邊宮裡御書房的密室裡,常公公已給皇帝呈上了呼拉兒王罕貼兒的親筆書信,又低聲道:“那夷人的大王說了,他們會按時出兵。卻還是需要有個範家人在手裡做人質。這個範家人,得是範朝暉最親近的血親才行。——這樣夷人才能放心南下。”卻是夷人擔心中了流雲朝皇帝和範朝暉共同設下的圈套,要先找皇帝要個“投名狀”才能入夥。
皇帝閉目道:“告訴夷人那邊,範朝風過幾日就啓程去營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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