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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間,張瑩然打疊起精神,和那季家人攀談起來,又仔細問了這穆家的情形。
季家人同穆家還有過幾次來往,便對她將他們所知道的穆家的情形都說了,就連他家有個夫家沒有人了,便回孃家長住的姑奶奶,也都說了。張瑩然見他們說得,同她剛纔所見應景,便已是又多信了幾層,就更是忐忑不安起來。
婚禮宴席一散,張瑩然便拉着安解弘,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說,要趕緊回家。
安解弘知張瑩然素來舉止穩重,從來沒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如今這樣,看來此事非同小可。便對季家說有急事,就帶着安家人告辭了,坐了大車,急急忙忙連夜趕回去。
上陽城的城門本來晚上都是關着的。不過安解弘如今是上陽的知府,安家人出行,都有特殊的腰牌,便連夜叩開了城門,回到了安府。
張瑩然一直等到和安解弘只有兩人單獨在內室裡,才鄭重其事地將那荷包拿了出來,遞給安解弘看,又問道:‘你可認得出這個荷包是誰做的?‘
安解弘見張瑩然忙忙得要趕回來,還以爲有什麼大事,誰知卻是讓他辨認一個荷包?不由有些生氣,便道:‘我哪裡知道你們女人的東西?‘
張瑩然見安解弘誤會了,便忙道:“此事事關重大。你先看看,若你也認不出來,少不得就要拿給大姑奶奶看看了。”
安解弘一聽是同安解語有關,立時嚴肅起來,忙將那荷包接了過來,低頭細看。一看之下,安解弘不由怔住了,他將那荷包翻來覆去地驗了個底朝天,越看臉色越嚴峻。
張瑩然也是惴惴不安,心就不斷往下沉。
安解弘看了半日,便放下荷包,走到填漆牀旁邊豎立的大衣櫥前,開了衣櫥門,在裡面仔細翻檢起來。卻是找了半日,才從衣櫥底部的抽屜裡,也找出一個荷包,又遞給張瑩然,“你看看。”
張瑩然滿腹狐疑地接過那荷包,也仔細查看起來。張瑩然是刺繡好手,對針腳的感受度,比安解弘要高。卻是一看之下,更是驚訝,就道:“這個荷包,和我拿回來的荷包的針腳是一模一樣的”又仔細將兩個荷包放在一起對比。
只見張瑩然從穆姑娘那裡拿回來的荷包,是杏色的,上面繡着的圖案看不明白,而安解弘從衣櫥裡翻出來的荷包,是米色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繡着一杆翠竹。除去兩個荷包上的圖案不一樣,這兩個荷包邊緣的針腳,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歪歪扭扭。就連那粗一針,細一針的密度,都是如同一個模子造出來的。——針線活兒做得好,仿製還容易些。因爲針腳細密一致,仿製的人只要也是刺繡高手,自是不難模仿。可是若是針線活兒做得不好,卻是很難仿製,因爲要每個歪歪扭扭的針腳都是錯的一樣離譜,卻是難煞很多高手。
張瑩然便立時斷定,這兩個荷包出自一人之手。——這樣參差不齊的針腳,除了那位“刺繡大師”本人,沒有第二人能做得“一模一樣”。
“你怎麼會有這種荷包?”張瑩然問道,“這針線活兒也太差了吧?”
安解弘苦笑,“我娘去世的早,我爹也不怎麼管我們。我妹妹,算是我帶大的。我一個男人,哪裡知道要找人教她做針線?——還是她後來大了些,自己想學,纔跟着秦媽媽扎幾針,卻是完全不得要領。秦媽媽見她沒有天分,又怕她將手弄粗了,便不再讓她習練刺繡。”
張瑩然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你說,這個荷包,真的也是……也是……大姑奶奶做的?”
安解弘緩緩點頭,“雖不能完全確定,不過總歸和她有關。”又將那個荷包拿在手裡看了看,道:“這個荷包,你到底是哪裡得來的?”
張瑩然定了定神,就將今日下午,在瑞姐兒新婚的小院外面,從穆姑娘那裡聽來的話,一五一十說給了安解弘聽。
安解弘聽了,也是面色黑沉得不得了,便問道:“那位穆姑娘在哪裡?——我要親自再細問問。”說着,安解弘恨不得立時就叫了差役,去將那位穆姑娘帶過來嚴刑拷打,讓她招出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瑩然忙攔着他,委婉勸道:“穆姑娘也是個可憐人,臉上被燒壞了好大一塊傷疤,平日裡都蒙着面紗,想來也很少拋頭露面。還是不要難爲她了。”又道:“這件事,她藏在心裡,這麼多年也沒有對人說,可見也不是個長嘴饒舌的人。再則,私奔這種事,又不是值得稱道的好事,她要鬧得衆人皆知,對她自己有什麼好處?且讓人知道她同這種沒有廉恥的女人爲友,平白壞了她自己的名聲而已。——所以妾身以爲,這位穆姑娘倒是不足爲慮。”
安解弘聽張瑩然說得在理,又聽說穆姑娘毀了容,也甚是驚訝,便只好暫時打消了念頭,在屋裡走來走去,反覆思量起來。
安解弘在屋裡想了一夜,纔對張瑩然道:“這事真假如何,我們目前無從查知。你看那穆姑娘說的,她的先夫家,家破人亡;慕容家的旁支,也是家破人亡。所以除非找到那兩人在一起,否則完全是死無對證的事情。——還不如先當不知道,將此事放一放。”又沉吟道:“這位穆姑娘,有沒有你說得這麼古道熱腸,也值得商榷。我們就當不知道,先按兵不動。若是那穆姑娘完全於此事無關,當然不會再有什麼妖蛾子。若是她在其中有些關聯,見我們無動於衷,她就一定會再有後招。——我們且看着吧。”說着,便拿了主意,要派兩個暗探去盯着穆家的人等,看看到底他們是何居心。
張瑩然見安解弘想得周到,也甚是信服,只猶豫道:“若是那範四爺真的還活着,大姑奶奶豈不是就不用守寡了?”
安解弘冷笑道:“若是那範朝風還活着,便說明那穆姑娘說得是真的,他確實是假死跟人私奔。這種話,還不如不說。——我寧願我妹子做一輩子寡婦,也比讓她知道自己成了棄婦要好”
又忿忿道:“範朝風若是變了心,想納別的女人,我妹子就算心裡不高興,也不會死攔着他。何必要拋家棄祖,做出這種卑鄙之事——卻是害了我妹子一輩子”
張瑩然聽了,不免有些尷尬。——當日自家大姑奶奶那善妒的名聲,可是整個舊都都出了名的。那範四爺別說妾室,就連通房都沒有一個。看來範四爺是真的怕極了大姑奶奶,纔出此下策,估計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安解弘又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道:“還說抗擊夷人,英勇殉國。原來是金蟬脫殼,跟人雙宿一起飛去了!”
張瑩然並不知當日營州的具體情形,也無從猜想當日到底有沒有可能金蟬脫殼。如今見夫君這樣說,便也都信了,只是想起安解語覺得傷心,便在一旁低頭拭淚。又想起一事,便對安解弘問道:“那你打不打算給王爺說這事?”
安解弘沉吟許久,道:“先放一放吧。我還是不大相信這個穆姑娘的話。等閒下來,我再命人叫她過來問話。就算要一輩子瞞着我妹妹,我們也得查個水落石出。”
張瑩然點頭贊同,“這倒是正理。我們現在也只是道聽途說。雖說有這個荷包爲證,可誰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世上,陰差陽錯的事情多了去了,可不能莽莽撞撞就給人扣上負心薄倖的罪名。”
這話卻是在爲範朝風開脫。
安解弘也覺得自己剛纔有些失態,便對張瑩然長揖在地,道:“多謝夫人提點。爲夫這廂有理了。”
張瑩然反倒笑了,“去去去,別在我面前裝神弄鬼的。我只想知道,若是這事是真的,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安解弘便下了決心,“若是真的,我自會問問妹子到底想如何。若是她還是放不下範四爺,願意跟人共侍一夫,也由得她。到底她是原配正室,那位私奔的姑娘,已是敗了德行。俗話說,聘則爲妻奔爲妾。她要進範家門,也只有做妾一條路了。——若是想做平妻,門兒都沒有”
“若是大姑奶奶不願呢?”這纔是張瑩然最擔心的問題。
安解弘只冷笑道:“若是我妹妹不願意,就和範朝風合離。——我如今也不是當日沒有差事的閒人。就算妹妹在家一輩子,我也護得住她”
張瑩然見安解弘也犯了左性,又氣又笑道:“大姑奶奶的兒子,已是立了世子,如何合離?”
安解弘倒是一時氣憤,沒想起來這個,便尷尬道:“那就再商議。”說完,便去了淨房洗漱,又出去衙門了。
安解語在王府裡對自己孃家大哥大嫂的心事,當然一無所知。
範忠近日終於將王爺的信帶了過來。原來王爺在青江大營的水師出師不利,前一陣子,和豫林王韓永仁的水師打了一仗,雖然不能說是大敗而歸,卻是一點好處都沒有討到。
範朝暉縱橫沙場十幾載,在陸上還從未遇到過對手。誰知如今卻在水上失了利。因此下,範朝暉又招集了人手,正在商議有沒有別的法子,能迅速提高水師的戰鬥能力。
又加上之前範朝暉派到呼拉兒國的探子,近日來終於有了信過來。卻是他們在呼拉兒國探子首領,不知得罪了哪方神聖,被人抓了,投進了天牢。倒是沒有照奸細論處,只是被關押起來,不得見人。呼拉兒國別的探子,便失去了領頭人,都不敢貿然行動,所以南朝這邊,才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呼拉兒國的消息傳來。直到範朝暉這邊再派人過去,才知道出了何事。便寫了密信讓人送回來,請示如何處理此事。
因了這兩事,範朝暉幾個月來甚是忙碌,就連以前每月都要寫的家信都放在一邊,一心一意要扭轉水師的戰局。且爲了兩年後順利拿下韓地,呼拉兒國那裡,也得要動一動。免得到時候,那些夷人知道南朝內戰再起,又過來趁火打劫。範朝暉的北地卻是和夷人正面相接。若是兩面作戰,勝算就更小了。
接了呼拉兒國探子的密信,範朝暉便和心腹幕僚商議,再派能人去呼拉兒國,扶植呼拉兒國禁衛軍大將軍,同攝政長公主打擂臺。最好讓呼拉兒國十年以內,一直陷於內亂之中。這樣範朝暉纔好騰出手來,重點收拾韓地,然後拿下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