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1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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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媽媽拿了幾件下人穿的袍子,摺好了塞在自己衣服底下,故意拖延了一刻鐘纔過去。所幸冬日裡大家都是穿得鼓鼓囊囊的,又是深夜,倒是無人注意到周媽**異常。
一進元暉樓的院子,周媽媽就覺得有些奇怪,整個院子裡,一點人聲都無,安靜地有些滲人。
平日裡就算是在深夜,這院子裡也人來人往,人聲不斷。如今日這樣寂靜,真是有些奇怪。
周媽媽一時也沒有多想,便先四處查看了一下,卻發現那該班守夜的十二個婆子,正東倒西歪地在一旁的小屋裡睡過去了,且一個個睡得死沉死沉的。——倒不用她自己動手了。
周媽媽思索了半日,覺得這事雖然怪異,可是對自己有利,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再說吧。就又往四周看了看,見無人跟在她身後,便展開身法,一閃身,進了靈堂白幡後面。
白幡後面的壽材裡,仍是內棺半開,外槨未蓋。而安解語在裡面躺了兩日,面容依然未變。
周媽媽看着安解語的面容,不由額上汗都流了下來。——真死和假死,還是有差別啊。若是有大夫這會兒過來看一眼,立馬會看出安解語屍身的不合常理之處。
周媽媽一邊想着,一邊將那解藥喂到了安解語嘴裡。
安解語躺了兩日,嘴裡乾澀,沒有唾液來將那藥潤滑下去。
周媽媽就又去一旁的桌子上,取了些給守夜的人備的茶水過來,慢慢潤了一些到安解語嘴裡。
那茶水有一些流進了安解語的嘴裡,有一些卻順着她的嘴角,流了出來。
周媽媽就俯身下去,將安解語半扶坐了起來。
安解語嘴裡被潤溼了的藥,便順着茶水一起,流進了她的腹中。
過了大概一拄香的功夫,安解語已是嚶嚀一聲,醒了過來。
周媽媽大喜。——她心裡先前一直在打鼓。這種藥,她實沒有真的用過。只是無涯子給她以防萬一的。若是這藥有了什麼差錯,將四夫人弄假成真,她可就真的萬死莫辭了。
見安解語醒了過來,周媽媽忙將她從壽材裡抱出來。
安解語兩日未沾吃食,已是氣短神虛,渾身無力。
周媽媽扶着她,小聲道:“四夫人多忍忍,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安解語從混沌中醒過來,腦子裡一陣陣發虛。只記得自己和周媽媽約好了,要假死出逃。
聽見周媽媽熟悉的聲音,安解語半閉着眼睛靠在周媽媽身上,點點頭,也說不出話來。
周媽媽便將安解語的鳳冠取下來,又將她的裝裹也脫了下來,都放回壽材裡擺好。
安解語被冷風一吹,全身打了個激靈,便清醒了一些。又覺得全身寒浸浸的,就不由自主的抱起了胳膊,攏在胸前。
周媽媽轉身看見,忙把藏在自己衣袍下面的一件青色棉袍拿出來給安解語穿上。
這件袍子帶了周媽**體溫,讓安解語覺得分外溫暖,就低聲對周媽媽道:“多謝。”
周媽媽含笑搖頭,又給安解語帶上人皮面具。便示意安解語在這裡等一會兒,她先出去看看外面有沒有人起來。又琢磨着,是不是要去一旁的小屋子裡,給各位守夜守到睡着了的婆子們再點個睡穴,保險些。
周媽媽低着頭剛從靈堂白幡後轉出來,擡頭就見一個人影站在靈堂門口。
周媽媽大吃一驚,定睛一看,卻是範忠,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
看見周媽媽出來,範忠便開口問道:“四夫人可還好?”
周媽媽立時明白過來:範忠早看出了她們要做什麼。就警惕地問道:“你要做什麼?”
範忠笑了一下,走了進來,“不是我要做什麼,而是你們要做什麼?”
周媽媽想到範忠這幾日來的言行舉止,心下有些瞭然,又提醒他道:“你若是還記得四爺的好,就不要攔着我們。”
範忠看了周媽媽一眼道:“我若是要攔着你們,你早就露陷兒了。”又指着另一邊的小屋道:“那裡的婆子,就是我藥倒的。”
周媽媽這才放下心來,對範忠福了一福,道:“多謝大管事援手。”
範忠沉默了半晌,問道:“你們打算去哪裡?”
周媽媽道:“江南。”
範忠點點頭,“是個好地兒。”又道:“安家就不要過去了,王爺在那邊有人盯着。——我就不進去同四夫人道別了。東角門的守衛,我已是臨時抽調去了前院。你們要走,明日天亮了,從那裡走最合適。”
周媽媽聽了心裡一喜,又想起一事,道:“這棺材不能再這樣敞着了,得闔上才行。”又叮囑範忠,不得讓人再開棺。
範忠揮揮手道:“我都打算好了,你不用操心。快走吧。”說着,又遞給周媽媽一個包裹,“拿着路上用。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周媽媽接過包裹,掂了掂,發現裡面大概是幾件大氅,和一些碎銀子,正好冬日裡趕路用得上。便也不再客套,對範忠再次道謝,就自進去了。
範忠又在後叮囑道:“好好照顧四夫人”
安解語在靈堂內室聽見範忠的話,正在詫異。
周媽媽已是快步走了進來,對安解語問道:“四夫人可好些了?”
安解語喝了些茶水,又有了些力氣,便點點頭,又有些着急地問道:“範忠怎麼會曉得?王爺那裡……?”
周媽媽笑道:“如今這事兒,他也有份,範忠斷不會對王爺說的。四夫人放心。”
安解語這才略微放下心來,又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周媽媽道:“我們先去隔壁院子的空屋子裡歇一歇,我去給你拿些吃食過來。等天亮了,我們從東角門出去。”
如今還是天黑時分,上陽城裡有宵禁。她們現在出去,倒是個顯眼的靶子。反正安解語已是戴了人皮面具,待在那邊的院子裡,只要不開口說話,就算是秦媽媽過來,也未必認得出她到底是誰。
元暉樓旁邊的院子,平日沒有住人,但是也有僕婦經常過來打掃,歇息,倒也不是完全的空屋子。
周媽媽這兩日有意經常過來那邊的院子歇腳,又放了些吃食在這裡。衆人已是習以爲常了。
安解語就跟在周媽媽身後,從靈堂後面出去,轉進了旁邊的院子裡。沒走幾步路,已是喘了起來。
周媽媽趕緊扶她到一旁坐下,又熱了茶水,端了點心過來。
安解語又吃又喝,歇了一會子,才覺得緩過勁來。
周媽媽就對安解語道:“四夫人,離天亮還有一會兒,不如先在這裡打個盹兒?”
安解語點點頭,又對周媽媽道:“我們既是要離開這裡,就不要再用以前的稱呼了。”想了想,又道:“周媽媽並不是我們範家的下人。以後,我就和周媽媽姐妹相稱如何?”
周媽媽是個習武之人,甚爲豁達,便展顏笑道:“只要四夫人不嫌棄。”
安解語就笑道:“那這樣吧。我叫你荃姐姐,你就叫我語娘。”又叮囑道:“可別說漏嘴了。”
周媽媽點頭:“放心,忘不了。”
這邊兩人打了個盹兒,天就亮了。
周媽媽去一旁的廚房打了熱水過來。
安解語在周媽**幫助下,卸下人皮面具,洗了臉,才又帶上。
周媽媽就讓安解語先在此處等着,她要回四房的風存閣去交待一下,才能大大方方走人。——若是她不發一聲就溜了,一定瞞不過無涯子和王爺。只有找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堂而皇之的退出上陽王府,才能減少一些他們的疑慮。至少,短時間內,讓他們覺察不出有詐,就可以了。
而這邊院子裡的屋子,是周媽媽專用的,倒是不擔心有旁人會闖進來。
安解語皆頷首應了,就一個人坐在這屋裡發呆。
周媽媽先回了風存閣,對秦媽媽和阿藍道,四夫人去了,她在此間的事已了,就要回自己的師門去了。
秦媽媽和阿藍雖然不知周媽媽是翠微山的人,卻知她是有功夫的,不是一般的僕婦。
聽見周媽媽如此說,秦媽媽和阿藍也不好挽留,只問道:“周媽媽不留到四夫人發喪的時候?”
周媽媽搖搖頭道:“已經沒我的事了。我還是先走一步的好。免得到時更是難受。”
秦媽媽就嘆了口氣,擺手道:“既如此,你就去吧。”又提醒她,要去範大管事和姑太太那裡辭行纔是。
周媽媽懶得去範朝敏那裡聒噪,只讓人去外院範忠處傳話,說是她的事情已了,要回師門去了。
範忠自是知道怎麼回事,便讓人給她送了一百兩銀子的程儀,又給了她出內院的對牌,讓她走了。
周媽媽背了自己的包袱,拿了對牌,同四房的人等又一一道別,便一個人往元暉樓的方向行去,說是要最後給四夫人磕個頭。
衆人淚眼看着周媽媽遠去,便又都回房收拾,準備今日的活計去了。
周媽媽走了一段路,見四下裡無人跟着她,閃身進了元暉樓旁邊的小院子。
安解語見周媽媽回來,也收拾了心情,跟在周媽媽身後,低頭出了院子。
路上雖遇到一些別房的下人僕婦,卻是都跟周媽媽打個招呼而已。
略有人看安解語一眼,見她穿着下人的棉袍,長相普通,低眉順目,以爲是王府裡新招的下人,也都沒有多加註意。
安解語捏着一把汗,就跟着周媽媽出了內院的門,來到了外院的東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