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五爺從春暉堂不顧而去,太夫人體諒他長子新喪,就算禮數不周,也不多苛責他。
範朝暉便看了看太夫人,見太夫人微微點頭,就轉身對鍾大夫道:“鍾大夫見多識廣,幸虧有了鍾大夫,我們這麼些年來的困惑纔有了個解釋。”
鍾大夫聞絃歌而知雅意,知道這是鎮國公和太夫人要他退下的意思,便拱手行禮,拿了藥箱,自退下了。
屋子裡現在只剩下了範朝暉、太夫人和孫媽媽。
太夫人想了想,對孫媽媽道:“你去刑房叫幾個掌刑嬤嬤,帶着她們去五房,見機行事。不要鬧得太大。”
孫媽媽領命而去。
屋裡便只剩下了範朝暉和太夫人。
太夫人這才整了整神色,對範朝暉道:“這就是了。從南海來的東西,果然是與柳氏有關。只上次你的兩個嫡子出事後,我們就猜到是與柳氏有關的人所爲,便將柳氏的所有家人親眷都清除掉了。怎麼還會有遺漏?”
柳氏卻是老侯爺當年的通房,曾跟着老侯爺外放到南海郡一帶。太夫人那時要留在家裡侍奉公婆,沒有跟去。就讓這柳氏做了大。自她擡了姨娘跟去侯爺身邊後,慢慢慣得心比天高。從她回來後,手就伸到太夫人所生的嫡子身上。
初始嫡次子夭折的時候,太夫人並不知有詐,只道自己福薄。因此更加寶貝自己的嫡長子,凡事不假手他人,都是自己和從孃家帶來的陪房孫媽媽親自帶着孩子。結果後來第三子同樣夭折的時候,太夫人才覺察出來這不是天意,乃是人爲。
所以當太夫人懷上老四的時候,便遠遠地離了範府,帶着自己的兩個孩子,去了自己的陪嫁莊子上養胎待產,直到範朝風一歲多了纔回侯府。
那時候,柳氏一個通房出身的妾室,幾乎已經以侯府的女主人自居,且侯爺也寵着她,又讓她有了孕。
太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便在她生產範朝雲的時候,做了手腳讓她難產而死。只是那時他們搜了柳氏的屋子,也找不到切實的證據,難向老侯爺明說柳氏的劣跡。便將此事含糊了過去。未料想卻是爲子孫留下了禍根。
範朝暉聽了太夫人的話,也眉頭緊皺,道:“看來還有漏網之魚。只是那物事難得,不知她們都藏在何處,才躲過了那時的查抄?且那柳氏本是我們範家的家生子,爹那時心傷柳氏新喪,更是對柳氏的家人厚賞有加。當時未能徹查,導致後來......”又有些後怕道:“幸虧則哥兒還是保住了。”
太夫人就厲聲道:“你爹糊塗,你不能再跟着糊塗這事再不徹查清楚,我敢擔保,則哥兒也活不長”言畢,又有些困惑,自言自語道:“只是若是柳氏的人,她們又怎會對老五的媳婦下手?--那可是她親生兒子的孩子”
範朝暉聽了太夫人的話,卻慢慢有了個可怕的聯想,只緊抿了脣,下頜越發方正,再不發一言。
這邊太夫人和範朝暉在春暉堂議事的時候,五爺範朝雲已怒氣衝衝地奔回了自己的院子華善軒。
院子裡開門的人不過手腳慢了些,就被範朝雲一腳踹在地上。
伺候的下人見主子發脾氣,都紛紛躲到了一邊。
範朝雲就直衝到自己正室外的暖閣裡,看見通房書眉設在那裡的佛龕前,一炷佛香已快要燒到盡頭,一股濃郁的檀香味兒,在院子裡都能聞得到。
書眉在旁邊的耳房裡悠悠醒來,卻是又到了要換香的時候。她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每日不斷地在暖閣裡燃那佛香,已經習慣到點兒就醒了。便披上外袍,打着哈欠,從自己牀邊的小櫃子裡又拿出一支佛香,卻發現,已經是最後一支了。書眉不由一陣懊惱:用得太快了些,也不知成了沒有。那鍾大夫好似有些手段,若是讓他救了回來,自己豈不是白費了功夫?便坐在牀邊猶豫起來。左思右想之下,決定還是點了這最後一支香再說。
範朝雲站在佛龕前面發呆的時候,書眉正拿着一支新的佛香過來這邊。看見五爺站在那裡,書眉心裡一喜:難道真是菩薩顯靈了?
書眉便上前嬌滴滴地叫了聲“五爺!”
範朝雲陰着臉偏過頭去,看見書眉只披着外袍,衣衫不整地站在他面前,手裡還拿着一支佛香
書眉看範朝雲臉色陰沉,便收了嬌媚之色,小心翼翼地問道:“誰惹五爺生氣了?看那一臉的汗。”說着,就抽出條帕子,要給五房擦擦汗。
範朝雲一動不動地看着書眉,沉着臉道:“我的長子剛剛沒了。”
書眉一時忍也忍不住,不由嘴角上翹,雖只是一瞬的功夫,卻未逃掉範朝雲的眼睛。範朝雲只覺得又恨又氣,便劈手奪過書眉手裡的佛香,又一腳將她踹出暖閣。
書眉一時不防,只重重地跌倒外屋的地上,就又羞又氣,哭道:“五爺這是做什麼?您的長子沒了,奴婢也難過,可您爲何要這樣對奴婢?奴婢有哪裡對不起五爺?”
範朝雲見她還振振有辭地哭上了,就氣得怒火沖天,又追出外屋,指着手裡的佛香道:“你對得起我?你要真對得起我,就將這香給我生吃下去”
書眉嚇白了臉,只無論如何也未料到,五爺怎麼就知道這香有問題給她香的人告訴過她,這東西,整個流雲城也沒人認得。且在範府試過多次,次次見效,自是萬無一失,從未有人發現過。
範朝雲便抓了那香,要往書眉口裡塞進去。書眉哭喊着,緊緊捂了嘴,往一邊滾過去,要躲開範五爺。
兩人就在正屋的廳上鬧騰着,將在月子房裡做月子的林氏和陪着的媽媽們都給吵醒了,又有一幫五房的下人僕婦在正屋門口的院子裡伸着頭看熱鬧。
孫媽媽帶着春暉堂的掌刑嬤嬤過來的時候,看見五房鬧得不象樣子,便大聲咳嗽了一聲。
春暉堂的掌刑嬤嬤就將院子裡探頭探腦的下人僕婦都趕開了。
範朝雲見孫媽媽帶着人進來,臉上有些掛不住,便問道:“可是母親有事要吩咐?”
孫媽媽笑道:“太夫人怕五爺一時氣憤,行動過激,特意遣了奴婢過來,幫持五爺。五爺要知道是誰做得,交給奴婢處置就成了。”
範朝雲恨不得立時將書眉千刀萬剮,便問道:“可否讓我自行處置?”
孫媽媽小聲道:“五爺放心,等太夫人查明真相,自會將人再交回給五爺處置。”
範朝雲也不是糊塗人,略一思考,便知道太夫人是想來個順藤摸瓜。書眉不過是個婢女,早先她的哥嫂因爲小程姨娘所累,一起給送到營州莊子上去了。書眉在範府再沒了別的倚仗,卻從哪裡弄來這樣殺人不留痕的物事?--定是有人幫她。書眉不過是個被人當了槍使的呆子,真正厲害的,是躲在幕後的那個人。
孫媽媽見五爺若有所思,知道他明白過來了,便道:“還請五爺將人和物事一併交給奴婢。”
範朝雲便將手裡的佛香遞給了孫媽媽,又朝暖閣裡撇了撇嘴道:“將那小佛龕也一併帶走。”還指了指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通房書眉,惡狠狠道:“還有這個賤婢”
孫媽媽點點頭,招手叫了個掌刑嬤嬤上來,拿團布堵了書眉的嘴,又擰着她的胳膊綁到身後,便拖着走了。又有幾個 掌刑嬤嬤去收拾了小佛龕那裡所有的東西。孫媽媽不放心,又帶着人去書眉住的屋子仔仔細細搜了一遍,凡是略有眼生的,都一併帶走。
這邊孫媽媽帶着春暉堂的掌刑嬤嬤走了好遠,五夫人林氏還半躺在靠背大迎枕上,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問着自己的陪房林媽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書眉爲何被太夫人的人帶走了?”--五夫人還在做月子,孩子的事兒,各位媽媽都齊心協力瞞着她。想着等她做完月子,再說實話,免得她在月子裡就傷心過度,壞了身子。反正她還年輕,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以後沒柴燒。剛纔正廳上的鬧騰,五夫人睡得熟,卻是沒有聽見前半段,還不知道自己的長子已經沒了。
林媽媽強忍着淚意,安慰道:“書眉一向不安分,想是得罪了太夫人那裡的人也未可知。夫人不用爲這種賤人操心。”
林氏狐疑地看了林媽媽一眼,又向屋裡別的媽媽看去,大家都不約而同、或多或少地迴避着五夫人的眼神。
令國公府送來的媽媽更爲老道,且高門大戶裡,嫡庶之間向來爭得你死我活。她們也是見得多了,不以爲意。便也勸道:“林媽媽說得好。姑奶奶且先歇着吧。半夜三更走了困,明兒的饑荒可難打。”又道:“姑奶奶放心,萬事有五爺,還有我們令國公府給您撐腰,您就放寬了心,好好睡一覺吧。”
林氏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又問了問兒子的狀況。
幾個媽媽只推林氏生產的時候受了風,有病,將小少爺抱進來恐染了病,所以一直哄着林氏,不讓她見孩子。
林氏雖心下微微覺得不妥,也並未想到別的地方去,便又躺下睡了。
幾個媽媽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多說話,就派了人去正屋門口守着。要有人胡亂嚼唚,立刻讓五房的掌刑嬤嬤抓去打板子。便將個正屋守得滴水不漏。只要五爺不發了瘋過來纏着,這個秘密還是可以守到林氏做完月子再揭蠱。
太夫人的春暉堂插手,五房的下人都咋舌不已。那時五爺和書眉在正廳裡鬧騰的時候,有些精乖的下人已猜到不妥,便都各自走了,不去摻和。有些腦子不好使又愛饒舌的,便編了諸多的話來四處傳。五房的刑房和春暉堂的刑房也不是吃素的,逮着那些不長腦子的,都或打,或殺,或賣,纔將一些不靠譜的話壓下來。
誰知有人見書眉被逮,慌了神,也藉着傳言的風,多編了些話,好趁機脫罪。一時範府內院裡,流言再起。這次卻是有鼻子有眼,又因是書眉的小佛龕壞了事,就紛紛說是範府裡又鬧鬼了。那促俠鬼又回來了。又說那促俠鬼來過兩次,第一次來的時候,勾走了太夫人的兩個嫡子。第二次來的時候,勾走了大夫人的兩個嫡子。現在第三次過來,已是勾走了五房的嫡長子,不知下一個要被勾走的嫡子,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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