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衣笑得花枝亂顫,第一次在徐雷面前這般毫無顧忌的笑。
徐雷羞紅了臉低着頭,恨不得地上有個裂縫一頭扎進去纔好。
怪就怪自己太性急,也不管有沒有拽對人,直到進了房間以後扭頭一瞥才瞥見個滿臉“黑芝麻”的大餅臉。
徐雷暗自慶幸幸好是白天,若不然的話,他肯定得被自己噁心死,直到現在他依然忘不了那張密佈着“黑芝麻”的大餅臉衝着自己故作嬌羞的“笑容。”
“沒想到你還好這口。”凌青衣火上澆油開起了玩笑,從小到大她自認爲還算矜持,當她眼睜睜看到某隻牲口拽着長着一張驚世駭俗的大餅臉蹭蹭衝進酒樓時,頓覺大快人心,看這隻牲口以後還敢不敢對自己不安好心。
“你就別說了。”徐雷哭喪着臉,“我當時就是着急,所以才……”
“着急什麼?”凌青衣看着徐雷玩味打趣道。
“我……”徐雷一時語塞,總不能說自己急着把她拱翻在牀上吧,不過看着那雙玩味打趣的眼睛,心底好勝心激盪了出來,原本怯弱躲閃的眼神忽然一凝,看着凌青衣眯眼道:“着急試試你是不是那種表面看起來很大,但其實是能夠‘一手掌握’的女人。”
凌青衣愣了愣,猛然反應過來,旋即一張臉羞的通紅,也顧不得矜持,擡手就朝徐雷打去,徐雷哈哈笑着轉身就跑。
二人打鬧一陣後,這才尋了城郊一顆大樹靠背坐下喘着氣。
“青衣,你後悔嗎?”徐雷擡頭眺望着遠方大山,認真問道。
“你不是已經問過了麼?”凌青衣背靠着徐雷的脊背,也似徐雷那般眺望着另一端的山峰。
“我不是說的這個。”徐雷嚴肅道,“你這次跟我這麼一鬧,華龍帝國和歐特帝國之間唯一一根維繫平衡的紐帶便被崩斷了,兩國遲早得爆發一場大戰,到時候美卡帝國定然不會袖手旁觀,這天下,恐怕又要大亂了,到那個時候,我和你就得揹負千古罵名。”
凌青衣站起身,順手從地上拽了一根青草拿在手中把玩,一面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一山難容二虎,更何況是三隻強壯的老虎,不同的政治形態,不同的文化意識,不同的利益關係,無論我和雅丹王子的那樁婚事是什麼結果,三大帝國之間的那場大戰遲早難免。”
說着,扭頭看着徐雷道,“只不過我們讓這場必然發生的戰爭提前爆發。”
徐雷也從地上拽了個跟草標咬在嘴裡,起身和凌青衣並排站在一起,眺望着遠方,微微嘆息道,“可是天下人不會那麼認爲,所有人只會認爲是我和你一起造成的生靈塗炭。”
“那又如何!”凌青衣一反事事冷靜的常態,一字一句堅定道:“他們要罵就讓他們去罵好了,就算真的是因爲我和你讓天下蒼生生靈塗炭,又與我何干?我不是那種傷春悲秋的小女人,更不是計較什麼大義小義的聖人,我只是再平凡不過的女子,我只想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和自己愛的男人守護一輩子!”
“你怎麼了?”凌青衣突然發現徐雷面色極爲怪異,“徐雷,我剛纔只是說出我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覺得我其實並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樣?是不是覺得我很自私?如果是的話……”
不等凌青衣說完,便被徐雷一把緊緊攬入懷中,輕輕撫摸着她一頭如水般的秀髮,“青衣,你知道麼?你就是我的整個世界。”
徐雷的預測十分準確,經過這件事後,長久以來維繫着華龍帝國和歐特帝國之間那根唯一的脆弱紐帶終於徹底崩斷,兩國不約而同的的不斷向邊境增兵,雙方劍拔弩張,戰事一觸即發。
雙方囤積在邊境的上千萬兵力日夜虎視眈眈,不可避免的出現一些或許是有意安排或許是有人從中挑撥的摩擦,兩國也並不想過早開始這場註定無法避免的大戰,也前後派出使者數次談判,但每次都無功而返,最終在一次談判桌上拔刀相向。
大戰正式爆發!
龍帝和獅蠻大帝都不是笨蛋,是絕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雪羽大帝坐收漁翁之利,所以大戰爆發的同時雙方默契派了重兵毫無徵兆的向美卡帝國發起征討。
美卡帝國強硬還擊,三方正式大規模開戰。
城門失火必然殃及池魚,這片大陸上實力最強的三大帝國開戰,其餘小國也並不能避免戰火侵蝕,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天下大半牛毛小國在這個時候紛紛慎重選擇了各自的陣營去賭上一把,賭注是自己的性命和整個帝國的命運。
大半個大陸戰火紛飛硝煙瀰漫,天下蒼生死傷無數生靈塗炭,隨處可見屍橫遍野的景象,流寇盜匪乘着這個間隙紛紛四起,一部份江湖門派也開始不安份起來,將本就打亂的天下攪得更亂。
整片大陸正式進入了天下動亂的亂世,和平安寧遙遙無期。
戰爭受苦的最終還是百姓,他們咒罵着這個世道,咒罵着流寇盜匪,咒罵着兇狠殘暴的匪兵,但咒罵得最多的卻是兩個年輕人,據說是因爲他們才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某地一處地圖上幾乎找不到的小村莊,短短一月之內經歷了兩次流寇盜匪和一次匪兵的燒殺劫掠,哭喊哀嚎震天。
“孩子他娘,孩子他娘!”一名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跪倒在地上哭嚎着,他的面前掛着不堪匪兵**懸樑自盡的結髮之妻,他的身旁是兩個哭喊的孩童。
“爹,我肚子好餓,我想吃白麪饃饃。”孩童哭得累了,拉扯着悲痛欲絕的男人,男人看着哭泣的孩童,哭道,“孩子啊,不是爹捨不得,咱家的糧食都給搶光了,別說是白麪饃饃,現在爹就連一口糠都拿不出啊,爹對不起你啊……”
哭喊一陣後,男人突然眼神一凝,惡狠狠仰頭罵道,“都是那兩個禍害才讓我落得如此下場,若是被我碰到,我定要寢其皮啖其肉飲其血!”
不遠處,兩個衣着還算光鮮的年輕人一臉苦笑看着這一切。
“青衣,怎麼那麼多人想吃咱們的肉,喝咋們的血,我怎麼就從來沒發現我的血肉有這般誘惑力?”徐雷自嘲苦笑,他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親耳聽見這樣的咒罵了,剛開始還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聽多了也就慢慢習慣,每至一處受戰火禍害的地方,必定會聽見類似的咒罵。
凌青衣對這些咒罵的免疫力似乎要比徐雷好很多,自她伸手讓徐雷將她拽到馬背上的那一刻起,她便想到了今天。
“如果我是他們也許會罵得更難聽。”凌青衣苦笑着取出幾張玉米餅子朝那男人走了過去,徐雷也哭笑不得的跟了上去,被人如此咒罵還得給人家送吃的,這的確讓人哭笑不得。
男人從凌青衣手裡接過玉米餅如搗碎般連連磕頭千恩萬謝,只是這樣的謝意卻讓凌青衣和徐雷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只是一臉的無奈。
徐雷擺了擺手,“別磕了,快起來吧,這裡誰是管事兒的?”
男人一抹臉上的眼淚鼻涕,“回這位小爺的話,村長前幾天被一夥匪兵給殺了,現在這個村餘下二十幾口人,他們都聽我的。”
徐雷微微嘆息一口,隨手扔出幾枚金幣,“這裡不能再呆下去了,你帶上全村人一路向西南方向,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兩月左右就能到達一個叫銀落帝國的地方,去那裡生活吧,那裡沒有戰亂。”
“銀落帝國?”男人對這個地名有些陌生,不過也沒太多在意,這片大陸上牛毛小國不計其數,沒聽過也很正常。
“那裡有地種嗎?”
“有。”
“那裡有山賊匪兵嗎?”
“沒有。”
男人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裡的國王暴虐麼?”
徐雷愣了愣,隨即苦笑點頭道,“他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他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意看到天下蒼生受苦,他看見有人餓肚子,還會親手送上玉米餅。”
男人愣了愣,旋即砰砰砰向徐雷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大夥兒回去收拾一下,咱們現在就動身,去銀落帝國!”
凌青衣是徐雷的全世界,一份能夠吃飽肚子簡單安寧的生活便是這些村民的全世界,他們是如此嚮往和平和安寧,他們爲了吃飽肚子可以不顧一切,就想徐雷爲了凌青衣可以不顧一切一樣。
徐雷看着破敗荒涼空空如也的村子,一絲酸楚涌上心頭,嘆氣搖頭苦笑,這一切真的和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嗎?至少自己提前結束了這裡和平安寧的生活。
“青衣,我覺得我們纔是最可憐的人,比這些村民還要可憐。”徐雷苦笑道。
“噢,爲什麼?”凌青衣問道。
“他們至少還能去銀落帝國,可是我們註定走到哪裡都是過街老鼠。”
凌青衣輕笑道,“未必,剛纔他們不就把我們視作最善良的大恩人?”
徐雷點點頭,“嗯,有道理。”
就在這時,一陣婦人的嗚咽聲隱隱約約從一個方向傳來,徐雷和凌青衣對視一眼,循聲走了過去。
在一間破敗的屋子旁,一個婦人披頭散髮蹲在地上嗚咽着。
“大嬸,他們都走了,你爲什麼不和他們一起走。”徐雷有些疑惑的問道。
“因爲我走不動了。”那婦人抽噎着說道。
“你受傷了麼?”徐雷愈發疑惑,瞬間面色突變,一個箭步閃身將凌青衣護在身後,掌中黑光閃過,妖刀赫然顯現!
那“婦人”緩緩擡起頭來,用渾厚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我看見兩個引起天下生靈塗炭的人在這裡假慈悲,所以我笑得走不動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