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破壞這美好的日子,更不想在公衆場合被人矚目,甚至指指點點,閒詩妥協地重複道,“邰爺,我跟他說幾句話,一會兒便出來。”
說完這句,閒詩立刻覺得彆扭極了,這感覺,怎麼好像她是他的女人,爲了與別的男人談話正在徵求他的意見?
對上花流雲有些吃味的眼神,閒詩很是後悔自己重複了這一句話,但說出去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已經難以收回。
花流雲又朝着閒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閒詩便擡起了腳步,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朝塍,閒詩的心跳竟莫名加速起來。
他給她的感覺總是那般霸道,所以她萬萬沒想到他會這般輕易地答應她與花流雲單獨相處一會兒,此時此刻,邰爺非但已經轉身面對她,且頎長的身子慵懶地倚靠在二樓邊的欄杆上,深邃的雙眸正幽幽地凝視着她,好像哪怕她不回頭,只留給他一個背影,他亦是這種神情。
朝塍這種眼神,以及這種眼神帶給閒詩的感覺,閒詩從未在其他男人眸光裡看見過,太過複雜,又太過牽動人心,有緊張,有慌亂,有薄怒,有隱忍,更有自信與放心。
一時間,閒詩沒有能迅速移開眼,不肯承認那是他對她癡情的眸光,而是不斷地對自己說,這個男人真討厭,真討厭,她又不是他的誰,有什麼資格管她怎麼樣?
直到花流雲故意乾咳一聲,閒詩才猛地回過神,頗爲尷尬地轉過了頭,加快步伐逃也似的走進了包間。
不知是不是爲了顧忌外頭的人,花流雲並沒有將包間的門關上,而是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對着閒詩笑道,“坐。”
閒詩微笑着搖了搖頭,不管外頭有沒有等着朝塍,她都不會在這包間裡逗留。
這是她第三次進這間包間,除了對這間包間所處的位置記憶深刻,對於其中的景象,閒詩並沒有太多印象,或者說,包間裡的景象每一次都在變化着,因而她每次踏進來,就像是第一次踏進來沒甚區別。
今日進來,想着她與花流雲關係的轉變,竟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有什麼話你直說好了,我還要出去玩。”爲了避免讓花流雲誤會,她不是爲了外面等待的朝塍而急於出去,閒詩又添加了一句道,“雖然我已經十六歲,但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出來過百獸節。”
花流雲桃花眸裡閃過一絲晦色,情不自禁道,“這件事你怎麼不早說?若是我知道,怎麼也得拖延幾日再給你和離書。”
閒詩自然明白花流雲這話是什麼意思,若是今日他們還沒有和離,他願意親自陪着她出來度過這美好的百獸節。
不好意思拒絕,更不好意思認可他這種說法,閒詩只好尷尬道,“你的腿並無完全復原,不宜行走太多,還是留在家裡多多休養比較好。”
花流雲苦澀一笑,“原來我是待在家裡休養的,不過,聽聞他帶着一個女人出現,便沒控制住自己的雙腿,這雙腿,好像一想到你,便會利索許多。”
閒詩漲紅了臉頰,“今日我戴着面具,你怎麼知道他帶着的女人即是我?”
花流雲不願意告訴閒詩,朝塍身旁除了偶爾出現他的姐姐之外,便沒有出現過其他女人。
所以當他一聽見朝塍帶着一個女人來江湖樓吃飯時,便立即知道,朝塍帶來的女人不是他的姐姐便是閒詩。
他是知道,也感受過閒詩對朝塍的厭惡之情的,尤其多年前,他們在某種程度上還是仇人,所以他不願意相信,他們兩個會相伴着來江湖樓吃飯。
“我感覺是你,便來確認一下。”
雖然他心裡十萬個希望那個女人是朝塍的姐姐,但卻更加懷疑是閒詩。
聞言,閒詩心緒極爲複雜,不單單是一種感動,更是一種無奈,她與花流雲已經不是夫妻了,將來也不會再是夫妻,他何必還對自己這般執着?
她多麼希望他對自己的這些關心與在意是出於普通朋友間的情愫,但那清晰明朗的感覺,她知道自己根本欺騙不了自己。
“你真傻。”
花流雲微微笑着,終是忍不住問出口道,“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你不是討厭他,並且……莫非……”
有些話他與閒詩都心知肚明,是以即便他這般吞吞吐吐,想必閒詩也聽得懂。
他果然是誤會自己了,閒詩願意跟他進來,主要也是爲了跟他解釋清楚,讓自己的良心可以變得安耽,不會因爲任何一個人而覺得過意不去。
“今日我爹與哥哥都不在家,老天知道我有多想獨自一人出門,可我擺脫不了他,與其跟他生氣壞了心情,錯過今日的良辰美景,倒不如將他當成一個普通陪伴者。花流雲,”閒詩望一眼洞開的大門,放低聲音道,“我沒有戳穿他的身份,也不會告訴他當年事,但若是他還要繼續纏着我,那仇我可能會趁機報,但不會告訴他原因。”
花流雲微微蹙着眉頭,認真地聽着,待閒詩講完,他沉思片刻,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但你還是要小心爲上,別做得太過分,我不是幫他說話,而是怕你得罪了他背後的人,自身難保。”
閒詩感激地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明白的。”
但她心裡其實不安極了,突然想到今日在景府,她居然狠狠地將那塊石頭砸在了朝塍的臉上,讓他那半邊臉腫得很高很高……
那算不是她對他的一種報復?
算吧,但她覺得不夠,當年那狠狠的兩口,怎麼可能靠扔兩塊石頭便能彌補?
該說的話閒詩已經說完,望了一眼花流雲腿上受傷的地方,如今從外觀上看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就是方纔他走路的姿態,也不再跛腳了。
但閒詩想着當初大夫交待過的話,還是好心地勸道,“我走了,你在這兒坐一會兒,等會坐馬車回去,別自己走路。”
花流雲笑着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坐下,閒詩想要狠心地轉身離開,但還是放心不下他,朝着他走近幾步,聲音有些冷道,“你快坐下,你坐下我再走。”
噗嗤一聲,花流雲忍不住噴笑出來,“你真是越來越可愛。”
話落,花流雲乖乖地坐下,笑望着閒詩,朝着她揮了揮手,“去吧,玩得開心。”
閒詩終於安心了,朝着他笑着揮揮手,快步走出了包間。
待閒詩的身影一消失,包間角落的一個櫃子胖,哧溜一下鑽出一個男人的身影。
周泰一邊抓着頭皮,一邊一臉不滿地走到花流雲跟前,道,“少爺,你真是越來越傻了,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就不懂好好抓住?”
花流雲瞪了一眼周泰,“敢罵本少爺傻,你長本事了?什麼抓不抓的,她都與我和離了,還有什麼機會?”
周泰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着花流雲,道,“少爺自從腿傷之後,果真是變傻了,只要少爺喜歡少……哦是閒姑娘,而閒姑娘又未再嫁,和離又如何?你們還是可以再成一次親的,是不是?”
花流雲繼續瞪向周泰,“你說的這些都是屁話,本少爺難道不懂?”
周泰臉色焦急道,“我相信少爺是懂的,但卻不是真的懂,如今少爺的腿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不能快跑之外,已經與正常人無異,他邰爺可以陪着閒姑娘去四處遊玩,難道少爺就不可以?”
花流雲眸光一亮,這次沒有再瞪向周泰,而是有些讚賞地看着他,嘴上卻道,“兩個男人陪着一個女人,有什麼意思?連話都不能自在地說。”
“兩個男人陪着一個女人,當然是極沒意思,少爺覺得沒意思,難道邰爺會覺得有意思?”周泰笑嘻嘻地道,“少爺有手有腳,何必讓別人快活了自己卻不痛快?倒不如大家都不痛快。”
花流雲自然是心動的,緩緩地站起身,道,“我這就去追上他們,哎,若是能讓我一個人快活就好了,但這想想也不可能。”
“這有何難?”周泰自信滿滿地說道,“少爺要不要我教你一招?”
花流雲挑了挑眉,頗有興致道,“說說看。”
周泰湊到花流雲耳邊,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悄悄話,花流雲聽着聽着,嘴角微微地往上揚起,像是已經茅塞頓開。
閒詩快步走出包間外,還沒看到朝塍,便刻意放慢了腳步,她纔不要讓朝塍誤以爲,她有多急切地見到他,並且是爲了他才這麼快與花流雲交談完畢。
慢吞吞地挪了幾步,閒詩擡起頭,發現朝塍還站在原來的那個位置,只是他暫時並沒有發現自己,而是臉朝向了樓下的位置。
等走到二樓樓梯口,閒詩重重地乾咳一聲,朝塍這纔像是聽見了,緩緩地轉過身,眸光黑冷,竟以一種怨婦的口吻,道,“捨得回來了?”
閒詩權當沒聽見,率先朝着樓梯下去,朝塍見她腳步輕快,像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充滿陰霾的臉色漸漸好轉,等閒詩快走到大堂,他便疾步追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