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刻，有人彪悍擼袖搜已逝之人的身，有人文雅挽袖剪一朵燭花燦燦。
“你無需多慮，五日之後，本宮定會離開。”一雙幽幽狐狸眼盯着男子動作。
緩衣寬袍的男子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輕輕一笑，“既然終不能得，殿下你又何必如此眷戀，真是讓人煩惱。”
桌上那隻不動。
“你不必試圖激我，在本宮看來，這裡是現下最安全的地方。”
“原來不過又是玩弄真心的戲碼，是我高看你了。”嶽重雲臉色依舊，語調譏諷。
“嶽先生，本宮奉勸你，有些人的心，遠不是永伴在側能拴住的。”一雙狐狸眼深邃幽沉。
“太子殿下，我也送你一句話，向來專一無二者得人心。”嶽重雲神情沉凝，燭光閃動映進他眼眸。
簾幕重重之外，沾露海棠顫顫，在微寒夜風中一落再落。
“果真還是有收穫的。”紅妖滿意地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從女人胸口衣襟之中拈出一顆金鈴，藏得挺深，金玲上隱隱看出刻了小字，紅妖起身，蹲得有點久腳有些麻，努力要挪到遠遠的窗邊去湊着月光看一看那字到底是什麼。
廖燕起來，也要隨着過來。
此刻，風聲忽起。
紅妖猛一伏身，廖燕側身一讓。
“噗”有利器入肉聲。
紅妖彎身間回頭一看，一柄匕首狠狠釘在已然死去的女人心口處下三分，黑色濃血汨汨而出。
廖燕眼睛一瞪，卻是看着窗外，定住了。
面容在暗影裡也格外顯出雪白顏色的一個男人倒掛在窗邊，一襲暗影遮擋月光，也遮擋她視線，天地之間唯獨剩下那雙眼睛光芒迥異，那張臉半分血色也無。
紅妖腦海中一霎混沌，身子不由自主站起，心中警兆頻頻作響也無用，身體，竟然不受控制。
那男子勾脣一笑，直勾勾看着她走近一步，又一步。
“叮鈴”鈴聲在寂靜中一響，尖銳刺耳。
這一聲突兀，男子眉頭一皺，紅妖已經驚醒，反手向廖燕方向拋出金玲，不退反進，逼近了那倒掛着的男子。
那人一陣桀桀怪笑，似乎覺得有趣又有些諷刺，看着她掠來。
紅妖眼神一利，腳步放慢，袖中薄亮匕首飛出，正對他頸部要害。
男子哼了一聲，依舊抱臂倒掛，身形不動。
下一刻，光華璀璨在兩人之間更靠近那男子的地方一綻，紅妖瞳孔一縮，那精鋼匕首在他身前半丈處盡碎，粉碎！
男子一根雪白手指微彈，“回！”
“唰”有破風聲迎面而來，精鋼匕首化作的粉末泠泠排作一道風刃成合圍之勢以更快的速度向紅妖衝來。
紅妖急撤，身後斜向的廖燕已經敏銳拋出一堆暗器擋在紅妖身前，叮噹碰撞聲不斷傳來。
男子又笑，聲音陰詭，“不自量力。”
廖燕看得分明，這些暗器擋不住這裹挾着對方渾厚內力的精鋼粉末，一咬牙提一口氣躍上前來擋在紅妖身前。
紅妖心裡一苦，拽住她手臂向上猛地一翻，手臂使力將廖燕送至房樑上。
“廖燕，別動！這是命令！”
紅妖已經被反衝力壓下，那一道凜冽風刃已經撲至眼前，面巾迎風颳飛，紅妖身子向後猛壓，“嘭嗵”仰面倒在地面之上，泠泠光芒一閃，一縷揚起的長髮在下一瞬簌簌落下撲在她眼睫，紅妖眯了眯眼睛，吹了口氣，眼神不悅。
“紅閣之主，不過如此，狼狽不堪。”男子已經不聲不響翻了進來，停在她一丈之外。
紅妖此刻反倒是不慌不忙了，先在地面上支撐着坐起來，反手拍拍頭髮上和背上沾到的灰，一時間塵土飛揚，紅妖不出意外地瞥見那男子退了小半步，於是她拍得更歡樂。
“還很邋遢。”男子補了一句評價，投過來的眼神更加嫌棄。
聽到這句評價，紅妖索性就那樣坐在地上不動了，眼眸灩灩直勾勾盯着他，離得近了，這男子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更加顯得陰鬱，明明五官還是俊朗柔和的類型，配上這死人膚色，只讓人覺得驚悚。
“你最起碼不是應該問一句閣下何人嗎，紅閣主？”男子俯視着她，眯了眯眼眸，“你居然還敢看本座的眼睛？”
紅妖悠悠向上一指，牢牢抓住金玲的廖燕閉着眼齜牙一笑，算是回答了第二個問題。
“這樣的開場白太俗，不值得說與你。”紅妖挑挑眉，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哦？”男子倏地笑開，近前半步，“沒看出來你這樣的女人還挺會說話。”
“是啊，俗世之語不說與逝者聽。”紅妖淡淡開口，不意外地瞧見那男子臉色發青，變臉的功夫不錯，“公子是受了何等冤屈，這才化作厲鬼在這冷宮之中索命來？莫非是勾搭這落魄美貌后妃不成被以禍亂後宮之罪杖斃了？”
“你！”對方下意識看一眼那倒在角落裡骯髒不堪的女人，臉色現在是青的發紫了，“好生厲害的一張嘴！那就別怪本座要把你的性命了結在這裡了！”
男子擡起手來。
紅妖慢悠悠開口，“別啊！聽你自稱本座，想來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就甘心在這麼個不光明不磊落的地方不爲人知地殺死了有震動神州之力的堂堂紅閣的至高主人，而且，你放心，等我今日此時死在此處，明日就會傳出紅閣現任閣主因積勞成疾暴斃於閣中衆人眼下，你的功勞苦勞以爲誰會知曉！更別說完成任務回去之後有人會信你嗎，楚幻！”
厲風在她面門之前一停，紅妖眨眨眼，睫毛還在，出乎意料。
“看來你還是挺相信紅閣的實力的，楚幻。”紅妖對上他目光，突然一笑。
對方一震。
“你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你是楚幻？我還知道很多！”地上坐着的人突然暴起，向上竄起，上面廖燕手中一匹紅練已經纏上她腰肢，猛力一提，黑色衣襬綻綻撲棱一響。
“去！”此時紅妖一聲清喝。
地上人正待出手奪命，一招空發，突然不能動彈，渾身上下被緊緊束縛。
男子冷哼一聲要故技重施，玄色衣袖無風自動，烏光暗紋頻頻閃動。
“掙不開？化不掉？”安安穩穩落在樑上的女子調笑發聲。
男子擡頭怒瞪。
正好有簌簌的塵土落下，撲在他臉上頭髮上。
“暗影楚幻，不過如此，狼狽不堪，”有嬌俏女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還很邋遢。”
“你！”男子怒瞪。
樑上灰土簌簌落得更歡，掉在他嘴中。
“呸呸呸，”楚幻一臉灰敗，“你們別得意，中了我的毒，你也蹦噠不了多久，哼！”
“哦？是你撒的七日嗎？”紅妖挑眉俯視地上男子，手中銀色絲線一緊，“別想耍花招，我一發力，你可就這麼不光明不磊落不爲人知地靜悄悄地死了，在這個徐娘半老的落魄后妃身邊，緊緊摟着她，或許還會衣衫不整深情對望……”
“夠了！”下方人神情扭曲，停了小動作。
紅妖看得很滿意。
“本座的後援馬上就來！看你能笑到什麼時候！”下方人又怒吼。
“是嗎？”紅妖索性翹起了二郎腿，“廖燕？”
“閣主，楚幻素來倨傲，總是獨自出沒，神鬼不知，閣主大可放心。”廖燕一雙杏眼含媚，紅脣皓齒。
“那就好。”紅妖接茬，閒閒吐出幾個字，“不自量力。”
身旁廖燕又忍不住笑出聲。
“你！”楚幻臉色更難看，“要殺要剮，儘管來！何必多費口舌！”
紅妖神色突然有些悵惘，想起另一張相似的臉，“因爲我承了某人的情……”
一把灰**末灑下，楚幻憤怒低頭，以爲又是戲弄，不想神志突然模糊。
“楚幻，本尊此次不殺你，也不問你爲誰而來……下次就不會了……”女子話音漸漸遠了直至消弭。
楚幻眼前，一片渾噩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