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起處,太陽現出了完整的臉龐,海藍色的風衣微微的抖動着。站在十米多高的城牆上向下看去,斷肢殘骸,好一片悽楚。
“好了沒有?”
曾經的一絲猶豫被眼前的畫面徹底掃空,深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好了沒有?”
天臣用眼神表達出同樣的意思,不過問的是火舞,火舞的答案是慢慢拉開的晨曦。
“走!”
瞬息間,光華閃動,一灰一藍兩個身影消失在微微抖動的空間波紋中。
“這……!”
不遠處傳來深藍意外的驚呼,以及利爪那尖利的嘶吼。
“你不能死。”
天臣永遠平靜的聲音,消失在晨曦抖動的弓弦聲中。
剎娜不知道祈禱應該是什麼樣子的,也不曉得應該說些什麼,只呆呆的站在雕像下面,腦子裡都是深藍的影子。
笑,最多,似乎他總是在笑。開心的笑,尷尬的笑,壞壞的笑,傻兮兮的笑。
兩個人最初相遇時,剎娜的第一印象就是深藍的笑,險些餓死的窘樣,讓深藍笑的特尷尬,還把剎娜當成了生命女神。
之後在雪溪鎮賭錢,陰謀得逞時的壞笑;陪着她一塊出手扁人時的苦笑,都蠻有意思的。
不過最讓剎娜印象深刻的,是那一次在雪崖頂上,被佔了便宜之後,深藍的傻笑。足足兩天的時間,那笑就沒收起來過,讓剎娜特別想扁他。
再之後就是整天呆在一起了,習慣了的生活,好像就沒有太深刻的記憶了。
小心翼翼的掏出念磁珠鏈,一顆一顆的數着。剎娜知道深藍對自己的好,月剎弓、空間箭囊,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他就會想盡辦法幫忙弄到。
有足夠的細心,卻也不缺豪氣。
“只要用錢買得到的,就不貴!”
這句話剎娜記得很清楚,當時可是震撼了好多會裡的女孩子。
不過,開心之餘,更多的還是擔憂。
旅者的身份實在不適合談論感情,紫衣的話對剎娜觸動很大。
人的一生有太多的不可知,命運也不會總是眷顧哪一個人。現在還好,法協一帆風順的,可真要出了意外,深藍預料的沒有達到,那這一世的愛戀,最後也只能是個悲劇。
忽喜忽憂,患得患失間,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剎娜想不到自己也會有這樣對着雕像,傻傻祈禱的一天,而且一直到天色漸黑,才轉身回去了住所。只是深藍在的地方,也就沒了回與不回的念頭,似乎哪裡都一樣,不是爲了同伴們的擔憂,搞不好剎娜就會呆在廣場中,度過這個晚上。
廳裡的氣氛很壓抑,深藍生死未知,天臣卻是死了,乾乾脆脆的,像他的人一樣,不給任何的期盼奇蹟的機會。
想起早上那一幕,剎娜仍免不了的心驚。
出去之前,就算到了外面定然會有埋伏。城裡邊在堅持,外面的魔獸同樣也在堅持。就算那斑斕妖后數量過千,但這樣十幾天的放下來,也快要到極限了。
這一兩天內,白石必定要有所動作,魔獸們也正期待着這個動作。雙方的實力底牌都亮的差不多了,猜也猜的到。
夜裡是魔獸們的天下,人類有夜視能力的太少,所以雙方很默契的罷了夜戰。
而白天的時候,毒霧鋪開,別說人類這邊,就連魔獸們也沒法兒頂着六親不認的毒霧作戰,所以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無非就是對耗精力還人命。
這樣一來,能做些文章的時段,就剩下清晨,太陽剛剛升起的那麼一會兒。
心知肚明的也就都省了事兒,早上的時候,提前做好準備,該埋伏的埋伏,該預防的預防,都不需要用腦子的。
白石要塞現在是三面被圍,後面是退往中部平原的必經之路,正面由斑斕妖后控制着,雙方都不需要擔心,所以只要控制住兩側,就控制了局面。
左邊也就是西側,地形比較簡單,平平坦坦的一片碎石地,一般都是蚺蟒在那兒看日出。另一邊就是鬼面梟和巨蛙的領地了,兩種同樣醜陋的東西湊在一起,彼此襯托着,卻也沒分出高下來。
深藍選擇的方向就是這兩個丑角駐守的位置,雖然數量多了些,但幾個魔法過去,也能開出條路來,比跟蚺蟒比拼力氣要輕鬆些。
而且還有一點,巨蛙和鬼面梟一個會蹦一個會飛,就算躲開這邊,去找蚺蟒,它們兩個也會在第一時間趕過去。反過來蚺蟒就不行了,用爬的總是慢一些,只要不被拖住,蚺蟒就沒可能及時趕上。
至於其他的怪物,暫時也考慮不了那麼多,只能是臨場發揮隨機而動了。
這本是商量好的事情,天臣也表示過沒有問題的,可沒想到行動的時候,瞬間移動後的落點居然是在蚺蟒那一面。
看到一條條橫盤在眼前的巨蟒,深藍險些暈了,而蚺蟒顯然也有些吃驚,雙方都沒有心理準備,都有些措手不及,沒有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稍後,深藍剛要動手,天臣又發動了第二次的瞬間移動。這一回的距離有些遠,已經躲開了蚺蟒控制的區域。
說實話,當時深藍心裡很有些感動,能多移出一段距離,安全性就提高了不少,只是天臣回去的時候,難度就大大增加了,所以深藍一再的強調,只移動一次。
兩次的移動,深藍沒覺得怎麼難受,落地之後,馬上就調動起了魔力,腳下也邁開了步子。
萬沒想到天臣第三次的瞬移用出來,方向不是回去白石,也沒再帶上深藍,只是一個人向着幾天來,斑斕妖后跳舞的地方移了過去。
深藍立刻就變了臉色,拔腿去追,又哪及得上瞬移的速度,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天臣的身影一閃再沒,然後,不出意外的一頭撞進了利爪羣中。
利爪定然在中路,這是早就判斷出來的,也是極力避開的,可天臣就居然自己找了上去,深藍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想法。
瞬間移動加撕裂空間,這樣的組合幾乎就是完美必殺,只是斑斕妖后數量太多,分佈的也太廣,遠遠超過了撕裂空間的範圍,所以才一直沒有動過這個念頭。
可是如果用這招對付只有幾十只的利爪,卻可以做到全部抹殺。而利爪,就是對深藍威脅最大的存在,沒有了利爪,深藍就有生還的希望。
只是,放完了撕裂空間的天臣,絕對躲不開隨後而來的鐵蜥蜴,就等於說是自殺的行爲,是拿他的一命,換給了深藍多一些的生存下去的機會。
這些念頭在深藍腦中一閃而過的時候,前面不遠處,那燦若星空的撕裂空間已經張開了帷幕。
毋須懷疑,無可爭議,撕裂空間一出,無解無救。
幾十個撲向天臣的利爪,如同十幾天前的重複,全部扎進了黑色爲底,星茫漫布的死地之中。
一展即收,不過一瞬而已,但已經足夠。天臣一身素樸之極的灰色衣袍,就那麼靜靜的立在原處。他已經沒有辦法再使用瞬移離開了,魔力不允許,計算空間座標瞬移落點所需要的時間也沒有,所以他只能等。
金毛沒有死,作爲首領的它,沒有第一時間衝上去,而是稍稍擺了下譜,有事小弟服其勞的態度救了它一命。
這一次它仍然不知道剛剛那是什麼魔法,所以依然害怕,所以它下意識的跑了,留下天臣交給正在鑽出來的鐵蜥蜴對付。它不想面對這樣的敵人,它還需要留下命來,繼續指揮接下來的攻城戰。也正是這樣,纔給了天臣完整的說出一句話的機會。
深藍不能死,很簡單的理由。
如果深藍再損失掉一顆神淚,那法協就會動盪起來,黑暗神殿曾經施行過的斬首計劃,就會被其他幾家組織撿過去,用出來。而法協一亂,雪域就要再次陷入腥風血雨之中,什麼計劃,什麼鋪墊,全都沒有了意義,所以天臣絕對不能讓深藍死去。
眼前的局要破,不能躲,深藍要出去,也不能拖,如此一來,天臣就只有盡最大的可能,掃清深藍即將面對的威脅。
以深藍的實力,什麼蚺蟒、鬼面梟、鐵蜥蜴的,都不在話下,至少打不過也跑得了,唯有利爪不行。
如果深藍被它們纏上,就是一個死局,打不退,也逃不了。
因此,天臣必須要解決掉絕大多數的利爪,不給它們威脅到深藍的機會。而全部殺掉,就是最直接,最穩妥,最有效的方式。
所以前面提出計劃的時候,天臣纔沒有勸阻深藍,被他拉上幫忙的火舞也保持了沉默,因爲兩人知道,這一次,深藍未必會死。
晨曦的箭,傳說可以追趕時間,在撕裂空間剛剛收起,在天臣的一句話將要說完,在金毛滑腳閃人的那一剎那,破空的一箭撕開了時空的阻隔,正正的穿在了它的胸口上。
錯愕,驚訝,不甘。
上位者惜命,金毛做到了首領和王者的位置,自然不想就這麼死去,可箭已經在了胸口,沒有什麼情面可講,該死的必須要死。
如同天臣一樣,在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從地下竄出來的鐵蜥蜴,只一擊,長長的鐵尾就穿透了他的胸膛,鮮紅的血液立刻染紅了灰袍,爲素樸中,添上了一抹顏色。
看到這一幕,拼命奔跑的深藍頹然止步,火舞也黯然的放下了晨曦。
被腕口粗的尾巴貫胸而過,會有多疼,深藍不知道,看天臣也只是皺了皺眉,然後嚥下了氣,似乎沒怎麼樣。
其實天臣可以換一種方式的,只要把撕裂空間直接覆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上,乾脆利落死的沒有痛苦,可是他沒有。他擔心火舞找不到目標,就想拿自己做餌,引金毛撲上來,給火舞一個足夠明確的目標。
對自己也要這樣算計,臨死還得榨乾最後的價值,天臣還真是讓人無語。
這邊發生的事兒,要塞裡只有火舞看的清楚,剎娜只是模糊的看到一點,問火舞,她卻只說深藍應該能活下去,其他的就不肯多說了。
天臣的付出深藍明白,一命換一命,所以他必須活下去,帶着剎娜的期盼,隊友們的祝福,以及……天臣的那一條命。
身後鬼面梟已經成羣結隊的壓了過來,蚺蟒分了一半的數量,前面鐵蜥蜴踏着震響的大步,遠處已經可以看到斑斕妖后的大翅膀。
深藍知道自己不能停了,感傷的事兒,日後再說,現在最要緊的是跑路。
蚺蟒和鐵蜥蜴暫時不需要考慮,只要別被鬼面梟纏上就行,對付會飛的東西,深藍比較喜歡用霜刀雪箭,哪怕威力不夠,但也可以將它們的速度減下來,而且面積夠大。
一邊向前奔跑,一邊時不時的回頭砸出去兩下霜刀雪箭,還要注意別被四處亂蹦的巨蛙和鉤尾蠅圈住嘍。
周圍全是敵人,而自己只能仗着強大的魔法力量與之周旋,一時間,深藍彷彿又回到了那一片棲月森林,繼續着追與逃的遊戲,只是這一次的對手不在是人,而危險也隨着自己的實力進一步的提升了。
中了霜刀雪箭的鬼面梟,飛起來就像是在展示着慢動作,連射出來的鐵羽都變得有氣無力,讓深藍還有餘暇補上一兩招狠的,冰輪鋸、寒冰暴彈之類的。反正這些會飛的傢伙也是接下來幾天中,必須要面對的難題,有機會幹掉幾個就不用客氣,能一勺燴了最好。
若是有人看到深藍現在的表現,絕對不肯相信只是一個法師。
就算無力的鐵羽傷害也不低,所以深藍在自己的身上掛上一層寒冰護甲,手裡還拎着一面巨大的冰盾。跑出幾步,就回頭放一兩招魔法,再舉起大盾擋一下射來的鐵羽,再回一招,轉身跑開。
時不時的登上高地,四處搜覽一下,看看有沒有陷入包圍圈,個別的鉤尾蠅之類大小的怪物,深藍根本就不躲,直接正面上去,揮舞着冰盾挨個砸開,沒顧着的,就用冰甲硬抗。
路不好走,就用冰鋪上,樹礙事,就拿冰焰平掉,幾乎是沿着直線向前推進,速度快的離譜。將變態法師的稱號,演繹的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