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淨看着渾身顫抖的龍音,咬牙冷笑:“龍象這老傢伙雖然脾氣臭,但終究是你師兄弟。還真能下得去手!”
而周東飛回想起當初那耿直不阿的龍象大師,不禁爲之悲哀。這老僧冤死也就罷了,還險些揹負了永久的罵名。或許要是再過兩年,當他的屍體腐爛爲一具骨架,那就再也無人知道其身份了吧?
想到這裡,周東飛搖了搖頭,嘆息說:“龍音,假如你真的只是要謀殺我周東飛,那麼倒還情有可原,畢竟還只是個殺人未遂。但你老早就謀殺了龍象大師,這種罪惡怎麼算?殘忍殺死內宗天王殿長老,意圖謀殺首席護法,活該你是千刀萬剮的罪!”
龍音的眼睛死死盯着龍象大師那悽楚可怖的屍體,竟然老眼一震,濁淚橫流。
幾十年的師兄弟情分,終究無法一刀割捨。
而暴露了這件事之後,龍音已經心如死灰。
隨後,周東飛讓兩個武僧返回,把龍音鎖在第一間——也就是當初囚禁無塵道長的那間地牢。而後,和明淨一同走出了地牢。
把事情簡單一說,無論是慧覺大師,還是其餘的殿主,一個個震驚不已。特別是那幾位殿主,得知了龍象大師屈死的消息之後,個個悲憤欲絕。
龍象大師,在龍吟寺出了門的耿直。惟其如此,當初知道他“叛變”的消息,所有人才那麼的不信和痛惜。而如今知道是被冤死的,自然更加引來的一片同情。當然,對於謀殺龍象大師的龍音,自然更加的憤恨。
就在大家嘆息不已的時候,幾個武僧已經將龍象大師的屍首擡了出來。爲了不弄破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只能用了一個簡易的小擔架。
一股臭氣撲面而來,接着映入眼簾的,是一具已經腐朽的屍體。甚至擔架的一些地方,都已經被粘稠的屍液浸透,慘不忍睹。
聽說是一回事,親眼見到更是一番感觸。龍雲大師等高層人物個個不忍觀看,而大雄殿內一些年輕僧衆,已經忍不住落淚。這些僧衆,都是平時受到龍象大師指點或照顧的。一個直性子的老頭兒,總有幾個愛戴他的後輩。
這時候,精通傳統醫術、自然也精通身體構造的龍空大師,忍住不適和悲痛俯身看了看,搖頭道:“後腦被一掌震碎,應該是偷襲。”
確實,要不然偷襲,哪怕一個天元強者,也很難一下子得手,而不讓龍象大師發出一聲聲響。也只有龍音這類的人物,才能讓龍象大師毫無防備。
“收斂起來,化了吧!”慧覺大師舒了口氣,說,“從明天開始,審問龍音。可嘆啊,龍吟寺千年傳承,除了數百年前一位叛變的首席護法,恐怕龍音這個內宗首座就是身份最高的叛徒了。”
……
陰森的地牢之中,龍音已經毫無生氣。雙手雙腳被死死固定在石壁上,恰如當日的無塵道長。雖然他是個強大的半步天元,雖然身體機能已經恢復了不少,但精氣神卻彷彿已經被掏空。
對面,周東飛和慧覺大師同時審問他。但是連續幾天了,都沒有審問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龍音這是已經不怕死了,甚至是隻求速死。
周東飛看到單純的問話終究是沒有用處,嘆道:“對一個半步天元動用刑訊逼供,實在是侮辱整個武學圈子。但這件事關係重大,如果你繼續閉口不言,那麼從明天開始,我也不得不用刑了。別以爲龍吟寺僧衆念及舊情,不捨得下狠手——你做的那些事已經引起了公憤。而且,假如龍吟寺僧人下不了狠手,我和程青虎護法也可以親自出手。審訊方面,龍吟寺有龍吟寺的高明,我們也有我們的手段。”
龍影的審訊手段,不亞於龍吟寺。這一點,如今的龍吟寺高層都知道。
“我如今不但必死無疑,而且已經是身敗名裂,還有什麼好愛惜的?哈哈哈哈!”龍音那蒼涼的笑聲在地牢之中迴盪,“可恨,我龍音堂堂內宗首座,不但沒有承繼了住持之位,反倒落了個叛逆大惡之名,哈哈哈!”
周東飛覺得,哪怕除了黑衣人身份,這老和尚似乎還有很多隱情。而且到了這時候,這老和尚已經連死都不怕了,竟然還在顧及自己的名聲,說明他心中還有丘壑。
想了想,周東飛道:“要是我看不錯的話,你似乎還有更大的隱秘。”
龍音一怔,隨即是悲愴的一笑,不置一詞。
而這時候,周東飛忽然下令,讓身邊四名武僧全都退出了地牢。整個地牢之中,只剩下了周東飛、慧覺大師和龍音三人。周東飛說:“現在所有的話,除了天知地知,只有你我三人知道。”
“什麼意思?”龍音神色一頓。
周東飛說:“看得出,你是個在乎名聲的。假如你能和盤托出所有的事情,我和住持大師可以想辦法,爲你正名,讓你的骨灰得以葬於後山塔林。”
歷來龍吟寺住持和內宗殿主的骨灰,都有資格葬於後山塔林。當然,這也算是最終的認可,蓋棺定論。就像是高級幹部身死之後,覆蓋國旗一般。
龍音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神采,但旋即悲愴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算了吧!現在我只求一死。我犯下的罪孽太重,一旦說出來,恐怕你們二人也不會忍下這口氣。”
言語之中,竟然有些鬆動,有些忐忑和失落。周東飛和慧覺大師都知道,這已經觸動了龍音內心最深處的敏感神經。
慧覺大師想了想,說:“只要你說!天大的事,我和周首席爲你掩飾過去。哪怕不進後山塔林,也至少可以給你一個更輕的罪名。一切的罪責,讓那黑衣人來擔。”
龍音無語,但一看就知道,內心之中正處在一種激烈的天人交戰狀態。
周東飛嘆了口氣,一股淡淡而綿遠的氣息,不知不覺影響着龍音的心思。“假如不出這些事,你好歹也是一代高僧大賢啊。可惜了,可惜。我算是看了出來,你可能也有些難言的苦衷。難道,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人死不足惜,就怕是自己擔待了所有的罪過,卻讓別人逍遙法外。”
龍音渾身一震!
這老和尚的目光遊離不定,顯然心中的爭鬥已經達到了一個白熱化的程度。
這時候,周東飛忽然做出了一個近乎違背原則的承諾。單手置於耳邊,起誓說:“我周東飛在此發誓,只要你肯交代——如實、全面的交代,那麼哪怕你犯下了滔天大罪,我作爲龍吟寺首席護法,也可以假作不知。”
這件事關乎黑衣人的身份,極其重要。而假如用龍音一個虛幻的身後名聲,來換取這樣一個重要的線索,值得。
有時候,用小小的原則交換來現實的重大利益,也不是不可。周東飛不是個迂腐的呆子,做事向來靈活。
說完之後,周東飛又轉眼看了看身旁的慧覺大師。而慧覺大師似乎猶豫了很久,這才點了點頭:“好吧,我以龍吟寺住持的身份答應你。”
住持和首席護法,是龍吟寺最高的權力者。這兩人一同答應的事情,板上釘釘。而且周東飛和慧覺大師的人品,向來爲人所熟知,既然答應了就肯定不會出爾反爾。
終於,龍音沉重的點了點頭。
而他所交代的事情,自然極爲驚人,以至於連周東飛和慧覺大師都禁不住感慨唏噓。而當龍音交代清楚之後,竟彷彿大解脫了一般,大聲苦笑:“好啊好啊,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吐不快。今天終於吐了出來,死而無憾。兩位,我龍音如今再無牽掛,希望你們信守承諾。”
周東飛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嘆道:“不得不說,假如不是剛纔起了誓,我還真不會跟你妥協。”
慧覺大師也苦澀的搖了搖頭,表示了相同的觀點。
但既然這麼說了,也就說明周東飛和慧覺大師不會違背了誓言。龍音面如死灰,說:“事已至此,我自知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也沒臉活下去。如今只求速死、速死!希望將我骨灰撒在山下,不求進塔林。”
“你是該死。”周東飛說,“先等等吧,等我和住持大師抓了那惡賊,驗證了所有的都是實情。放心,到時候我會親自給你一個痛快,絕不拖泥帶水。不過,這件事雖然刻意保密,但保密的範圍不能侷限於我和住持大師,至少要讓內宗其他幾位殿主知道。”
其他幾個殿主,也就是寥寥數人。這一點,龍音也不覺得意外。而且,其他幾位殿主和他朝夕相處,知道也就知道了。
“謝了,哈哈哈哈……”龍音大笑,似乎地牢都在震動。說出了胸中的隱秘,保留了身後的聲名,得到了一個痛快而死的結局,他覺得已經足夠。
……
慧覺大師和周東飛最後看了看龍音,並肩走出地牢,兩人臉上同是相同的神色——沉重、壓抑而痛惜。
走出地牢之後,程青虎和明淨正死死的守在那地牢出口處。這兩人可真是小心,哪怕其餘殿主,都不得靠近這出口兒。好在龍雲大師等人也不跟他們計較,畢竟他們在保護周東飛的同時,也是在保護着慧覺大師這個本寺住持。
此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慧覺大師和周東飛的神色不對勁,整個大雄殿籠罩着一股疑問的氣氛。
“住持師姐,那惡賊終於開口了?”
慧覺大師沒有正面回答,卻似乎頗有深意的嘆息道:“可嘆這龍吟寺,凋零……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