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飛接到蔣汗青的電話覺得有些突然,於是笑道:“好的。?我看梅姐和芸芸有沒有時間,大家也好久沒在一起坐坐了。”
記得剛從哈市回到海陽的時候,曾在芸芸的安排下,幾個人在一起喝了頓茶。但所謂離皮離骨不貼心,大家也只是表面上的樂呵。那一次,蔣汗青也知道自己沒能融入到周東飛這個圈子裡。相反,根據芸芸的隻言片語,反倒是戴安瀾和這個圈子交往很深。
“哦,不……不用了。有點兒心事,就是想跟飛哥聊聊。”蔣汗青有些言不由衷。
周東飛看了看時間,說:“剛過了飯局,你還沒吃飯?在哪裡?”
他就是有這麼一個好習慣,不管地位高低、好惡與否,只要對方給面子,他一般不會不給對方臉面。出來混的,要注意多留着幾條路子。
“我也吃過了,一個人在晴川河邊吹風呢。”蔣汗青開了一個不大適合一般朋友的小玩笑,“要是你不來,我說不定一個想不開就跳河了,呵呵。”
“別,這麼一個大美女因我而跳河,那是造孽,將來要下地獄炸油鍋的。”
於是周東飛跟芸芸告了個假,便開着那輛寶來飛馳而去。現在這犢子開車終於可以隨意了,因爲李清芳強制性地讓他弄了個駕證。當初他說沒必要,因爲他若是開車,天底下的警察都抓不到他。李清芳只是乜斜着眼睛問了一句:那你能逃脫姐的魔爪不?周東飛膽怯地說“不能”。“那不就得了,說明還是有警察能抓到你的嘛。”於是,這貨就乖乖就範了。
停在了河邊,周東飛遙遙看到了下面一個靚麗的身影(沒有“傳說中”的幾個小流氓騷擾,畢竟那種狗血情節太濫了,廣大妖孽犢子們已經不喜歡看嘍)。獨自莫憑欄,你說你一個大美人沒事兒在這裡尋愁覓恨有啥勁喲,周東飛暗歎。
周東飛在後面輕輕咳嗽了一聲,蔣汗青就優雅地轉過了頭。秋風拂起柔順的長髮,讓那副清秀脫俗的容顏更加嬌媚。若是美麗也能打分,她和戴安瀾相比幾乎是半斤八兩。
“虧得我來得及時,趕在了你跳河之前。”周東飛笑着坐在了亭子的四周的木排座上,“失戀啦?嘿嘿!”
蔣汗青接觸的人多半是文化人,不是周東飛所在的這個圈子。哪怕偶爾有那麼幾個粗俗一點的,也都能強制性保持住形象,哪有像周東飛這樣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粗人。
“都沒‘戀’過,談何‘失戀’。”蔣汗青坐在了他身邊,保持了僅僅半尺長的距離。“你呢?是不是有中意的女孩子了?李支隊、梅姐、白小寧或者……戴安瀾?”
“咱恨不能將她們都拿下,只可惜能力不足、魅力缺乏,嘿!”周東飛說是這麼說,但聽到對方把戴安瀾也歸入此類的時候,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本質。
“我還以爲你和戴安瀾是戀人關係呢,呵呵。”蔣汗青有點不易察覺地泛酸,說,“她也很優秀喲,你就沒啥想法?”
“天下優秀女人多了去,都領到自己家裡的話,就我那點薪水能養的起?呵呵!安瀾和汗青小姐各方面條件都差不多,她能看上我這樣的一個粗人?”
“說不定哦。”蔣汗青撇了撇他,眼波流轉。這句話很曖昧,既然都說兩人條件差不多了,那麼戴安瀾若能看上週東飛的話,那就意味着:他這頭癩蛤蟆也有機會一親蔣汗青的芳澤。
聰明女人說話委婉,你得學會轉着彎兒聽。
“算了吧,我這輩子是個大老粗,得了那樣的女人簡直就是暴殄天物。自己只顧偷着樂,說不定脊樑骨早就被一羣吃不找葡萄的酸男人給點破了,呵呵。”
是不解風情,還是真的沒聽出話外之音?蔣汗青摸不準這貨的真實想法。就好像隔着一層薄紗,總是看不真切他的真面目。
“可我卻聽說了,你跟安瀾的關係很不錯啊。”蔣汗青看到打啞謎行不通,乾脆逐漸挑明瞭說,她眼睛頗具深意地眨了眨,“據說,戴安瀾之所以能走上一線欄目,還是得益於飛哥的通天手段呢。”
“小小的海陽,哪有什麼通天人物、通天的手眼。無非認識個把朋友,又幫了另外個把朋友。再說了,安瀾的實力你比我更清楚。你們兩個在伯仲之間,在小小的市級電視臺,出頭是遲早的事情。”
“飛哥謙虛了。”蔣汗青壓抑住自己內心的矛盾,拉下臉面直說:“若是汗青也有些麻煩了,不知道飛哥能不能也幫一把呢?”
在她看來,自己拉下的不僅僅是臉面,還包括尊嚴。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國家高等影視學院,又以優異的成績進入市電視臺,而後迅速成長爲電視臺的一姐。一路順風又順水,養成了一種來自骨子裡的清冷。一直以來,她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接觸周東飛這樣的大老粗,更沒想到會求他這樣的人。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周東飛明知故問。
“戴安瀾倒是火起來了,對汗青的衝擊很大呀。”蔣汗青說,“所以,我想換個環境,最好新上一個欄目。但我知道臺裡肯定很難批准,不知道飛哥能不能幫忙。”
“電視臺設立新欄目,這樣的事情你不去找賀雙明卻來找咱?呵呵,汗青小姐太瞧得起咱了。”
“因爲,汗青知道你能做到只要你想幫忙。我不想退到二線,但現在的形勢卻逐漸向這個方向發展了,我看得出來。”蔣汗青咬了咬牙,說,“只要飛哥願意,那麼汗青願意答應飛哥的‘一切’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其中那“一切”兩個字,似乎刻意加重了一些。她這是豁出去了,可見這個女人的功利之心很重。本來,她屈身於賀雙明會更直接,但她是個聰明女人,知道什麼樣的投資才更划算、回報更高。賀雙明雖然是臺長,但周東飛既然能制約他,就說明周東飛的能量更大。而且,賀雙明身爲臺長、廣電局長,最多三兩年就退居二線了,這是官員人事制度決定的。但周東飛不同,他能一直以百姓身份保持着那種強大的影響力。更何況周東飛還年輕,只要路不走栽了,這種影響力會越來越大,而且能保持二十年?抑或三十年?總之彙報是長期的吧。
聽到她說能答應自己的“一切”要求,周東飛沒有歡喜,反而有點發寒。有些女人就像毒品,儘量不要沾染,而功利心極重的就是其中一類。
“汗青小姐,或者說汗青妹子,你把自己看低了。”周東飛抽出一根紅塔山,淡淡說道,“你是一隻天鵝,我周東飛充其量只是一頭有點理想的癩蛤蟆,但蛤蟆終究還是蛤蟆。所以,很多事情我消受不起,沒那個福分。”
說着,周東飛起身就走,並回頭說:“妹子,你有條件、有實力衝擊任何專業內的理想,靠你的本事,可以的。”
人惟自辱,然後人辱之。自己先把自己看低了,別人纔有資格看低了你。蔣汗青極度失落和羞慚,彷彿被眼前這個男人無情解開了最後一層遮羞的紗布。她忽然覺得,兩人的關係似乎對調了。究竟誰是天鵝誰是蛤蟆?分不清。
幾種情緒交織,蔣汗青竟然捂着臉哭了起來。周東飛的話,似乎是一種直指人心般的打擊,敲碎了她以往那種不正常的自尊,讓她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隱藏着的卑微。
“我究竟怎麼做才行?就因爲以前那一點點小過節嗎?我知道自己錯了還不行,你還要我怎麼樣?”蔣汗青哭得有點失控的架勢,這跟她以往的形象很不相符。當然,以往被人寵着、捧着,也沒人能說出周東飛這樣一針見血的誅心之語。對此,周東飛稍感意外。他停下腳步,歪着腦袋說:“難道,你以爲咱是記仇的小性子?要是那樣的話,我剛纔選擇的就不可能是拒絕,你說呢?”
這話在理。要是真的記仇,真的小性子,剛纔肯定會先把這尤物拿下再說。蔣汗青一愣,呆呆地擡起頭問:“那……那是爲什麼?”
“因爲咱就是不喜歡把男女之間的關係搞得跟做生意一樣,就這麼簡單。”周東飛說,“你要是真的把我視爲朋友可以信賴的朋友(7),會給我開出那樣的條件?要是梅姐讓我幫這樣的忙,她會直說;要是清芳讓我幫忙,甚至會罵着、逼着我去做。爲什麼,因爲她們本心深處是把我當朋友的,不是嗎?”
蔣汗青徹底楞了,這是什麼古怪理論,不過聽起來還真有點道理。似乎再度受到了心理衝擊,她有點呆呆地站起來,默默走向了河邊。任憑冷風吹拂,有些換了個人的味道。
“喂,你不會真的跳河吧,哥隨便說說,你又沒吃什麼虧!”周東飛一愣,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有些女人犯了倔病,真他孃的有可能想不開。
蔣汗青深吸一口氣,繃緊了柔美的嘴脣,而後竟然失笑了:“你才跳河呢。”
呃……
“謝謝你。”蔣汗青冷不防冒出了這麼一句。
“別,我沒幫你一分錢的忙。”
“可是你讓我看清了很多東西。以前從沒想過,這輩子能遇到你這樣的妖怪。不過,遇到你真的是件好事,讓我認識了許多事情,更認識了我自己。”蔣汗青忽然頓了頓,竟然笑道,“能跟你交個朋友嗎?從現在開始。”
有種脫胎換骨的味道,蔣汗青鄭重地伸出了一隻潔白如玉的手。
“哦……好……”周東飛也伸出手,有點不自然。
“很高興認識飛哥。”蔣汗青的話有點俏皮。有些東西就憑頓悟,想通了之後就會豁然開朗。“我想去唱歌,發泄一下。可惜那種地方烏煙瘴氣的,找不到一個護花使者不敢去呀。”
“給保護費不?”
“剛纔是誰說的,幫朋友做事不能開條件?”蔣汗青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個一流主持人一旦頭腦清醒了,言語之犀利令人防不勝防。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周東飛苦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