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毛樂言在景王府邸住,兩人談至深夜,然後各自睡覺。
慶王與莫離以前經常來景王府中,當時景王還不是南景王,只是三王爺,十五歲的時候,先帝還在,已經賜府另居,是莫大的恩寵。也難怪當年景王會認爲這個皇位非他莫屬。
而年初二這日,慶王與莫離一同找上門來,慶王昨夜已經想來,他在慶王的的府邸門前徘徊過,不確定毛樂言在裡面。後來子時派人探查,聽到毛樂言的聲音,所以今日一早便找了莫離一同過來。
他們來的時候,景王還沒起牀,管家樑良進去稟報,景王淡淡地道:“告訴他們,本王還沒起牀,他們願意等着就等着,不願意等就走。”他當然知道他們是爲了毛樂言而來的,他想不到慶王年少的時候說過喜歡燕兒(也就是寧妃嫣兒,閨名是燕兒,後來太妃爲她改了個嫣字,嫣然一笑暖人心的意思,但是景王不不知道,還道她還是以前的閨名燕兒),如今娶了年少意中人沒多久,又四處留情,還喜歡上了毛樂言。他是個愛情專一的人,認定一輩子就一個,所以心中對慶王未免就鄙視起來。
管家樑良應道:“是!”便轉身要出去。
景王又喚住他,“不必去告知毛姑娘,她昨夜很晚才睡,讓她多睡一會。”
“是,奴才知道。”樑良恭謹地應聲,然後拉門出去,“奴才告退!”
景王躺在牀上,想起昔日和莫離慶王等人在一起的歲月,詩詞歌賦,刀槍劍戟,打獵郊遊,攀爬雪山,但凡能想出了的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會一起去做。
如今,俱往矣!
他面容逐漸生硬起來,想起決絕的時候,他們義無反顧要留在劉漸身邊時候的面孔,他心裡就一陣陣的生痛,不是他不在乎這些手足之情,而是他們負了他。他知道假若登基的人是他,他們會留在自己身邊。如今換做登基的人是劉漸,他們貪圖榮華富貴,所以都急速地巴結劉漸,選擇留在劉漸身邊。
樑良出去回了慶王與莫離,“王爺,將軍,王爺還沒起來,不如兩位晚點再來吧。”
慶王有些生氣,“那昨日跟景王一同回來的姑娘呢?你讓她出來。”
樑良回答說:“對不住,我們王爺吩咐過,不能驚擾了毛姑娘的睡眠,要讓她睡到自然醒。”
慶王驚怒道:“她住哪個房間?本王自己去找她。”
樑良淡淡地擡頭,道:“王爺最好不要去,景王府雖然不是皇宮大院,但是也不是尋常地方,隨意讓人進去搜的。”
莫離一把拉住慶王,低聲道:“不可魯莽,如今和景王的關係緊張,你一旦衝進去找人,難免被人落了口實,被他手下的人找藉口生事。他方纔說毛樂言很安全,在睡覺,我們在這裡候着,等他們起來再說吧。”
慶王憤憤地道:“你相信他的話?指不定毛樂言已經被他們熔了。”
莫離帶着警告的口吻道:“我相信他的爲人,他沒必要難爲毛樂言。”
慶王有些複雜地看了莫離一眼,嘆息道:“罷了,本王也知道毛樂言很安全,但是不知道爲何,心裡總放不下。”
“關心則亂,你對毛樂言用情了,所以你總是擔心她出事。”莫離橫了他一眼道。
慶王坐在太師椅上,靜靜地沉思了一會,擡頭見樑良還在這裡,不耐煩地道:“行了,你去做事吧,本王又不是第一次來,這王府本王比自己的家還熟悉。”
樑良淡淡地道:“奴才如何不知?王爺與莫將軍曾經是景王府內的常客,只可惜,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一句話,說得莫離與慶王都微微失神,莫離走到門邊,伸手拉開硃紅色的大門,門後面用刀子刻着一個友字,是他那時候貪得意刻下的,景王還說他破壞王府的物件。自從決裂之後,他們便再沒有來過這裡。
慶王起身站在他身邊,有些感慨地道:“時間過得真是快,一眨眼,便過去了那麼多年。”
莫離回眸看他,苦笑一聲,“命運安排我們相交相知,到最後卻給我們這樣難以拆解的局面,不知道是天在作弄我們,還是我們作繭自縛。”
慶王沉默了一下,道:“那時候,我們不能拋下漸!”
“卻辜負了吉。”莫離感傷地道。
慶王不語,心中卻知道如果當時兄弟齊心的話,不會有這樣的局面出現。可劉吉卻不能忍受皇位傳給了劉漸,當時局勢這麼亂,他們不可能還幫着劉吉爲難劉漸,畢竟,劉吉只是一時的情緒問題,而劉漸要面對的是一個爛攤子。
不管如何的抉擇,都是錯,也都是對,或許根本沒有對錯之分,一切都只是在人心所向。
“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吉不能接受漸登基,漸也說過一旦吉登基的話,會忠心於他。漸能做到,爲何吉做不到?”莫離輕聲道。
“這就是漸和吉的分別,又或許漸從來不期許能當上皇帝,所以心態比較平和,而吉,則是一番心血,一番籌謀,最後卻落空了,這種心理落差,他大概是承受不住。我們一直以爲吉很堅強,但其實相反,他很脆弱,經受不起打擊。”慶王分析道。
樑良在他們身後,把兩人的對話都聽在耳中,面容微微動容,他之前和景王一樣痛恨慶王和莫離,但是事情漸漸過去這麼久,而皇帝劉漸的才能也被髮揮了出來,他知道不能責怪任何一方,只能說是命運弄人。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且是親兄弟,他其實並不贊成兄弟反目。可事情已經至此,兩人決裂多年還能回到從前麼?
毛樂言靜靜地站在門口,聽着兩人的對話,她腳步很輕,莫離與慶王縱然內功高強,也聽不出她的腳步聲。她心中有一股強烈的聲音在反覆地迴響,一定要化解他們兄弟間的積怨,不能讓景王走上謀反這一條路。
她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把莫離和慶王嚇了一跳,本來他們就在門口,按理說有人來,尤其走得這麼近,早就該聽到腳步聲的,但是毛樂言彷彿是從天下或者地下鑽出來一般,無聲無息。
莫離驚疑地問道:“你來多久了?”
毛樂言看了他一眼,道:“剛到啊,你沒看見我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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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路怎麼沒聲音?”莫離詫異地看着她腳上的羊皮靴子,按理說這種羊皮靴子底子厚,並且硬,走起路來咯咯響的,他們就算再怎麼分神,也能聽得到腳步聲。
毛樂言重重地踏了兩步,“沒聲音嗎?”分明腳步聲咯咯咯作響啊!其實毛樂言並非有意走路無聲,只是少年時候練習法術,
已經習慣了,只有走路無聲,才能不引起注意,殭屍是一種聽覺和視覺都異常敏銳的生物,速度很快,也因爲如此,毛家的法術以快和輕功出名。和龍家不一樣的是,龍家執掌三界法度,所有妖魔鬼怪包括神仙都在她們監管範圍,所以她們的法術多元化,而毛家,則需要對付殭屍,因爲殭屍是在三界之外的,不屬於龍家監管。殭屍的剋星,唯有毛家。
慶王淡淡地道:“她的輕功天下無敵,你不必糾結這個問題了。”
莫離一副不相信的模樣,道:“你年紀輕輕,怎麼敢說天下無敵?”
毛樂言瞟了他一眼道:“不是我說的,天下無敵是他給我戴的高帽子。”
慶王上前拉着她的手臂,道:“跟本王回去。”
毛樂言不着痕跡地鬆開他的掌握,看着慶王道:“我想留在這裡多住兩天,你們先回去吧,不必擔心,三郎不會傷害我。”
“你纔跟人家認識多久啊?就喚人家三郎了,你知道人家的底細嗎?”慶王有些微慍地道。
門口傳來淡漠的聲音,“知根知底的,未必就是好人,三毛,你要是想走,就走吧,你要是不願意走,這景王府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慶王與莫離齊齊轉身,三人眸光相對,都有片刻的無言。
毛樂言道:“謝謝你,我想多住兩天,三郎,你一會要是沒事的,我們出去走走。”
“好,本王如今沒事可做,當然樂意奉陪。”景王跨步進來,懶洋洋地坐在太師椅上,眸光不再看着慶王與莫離。而是專注地看着毛樂言那嬌俏的面孔。
慶王生氣地道:“大過年的,你在人家府上做什麼啊?還有,你什麼時候叫三毛了?”他心中泛起一股酸澀,不喜歡任何人稱呼她特別的小名,而這個三毛連他都不知道。
毛樂言走近莫離,輕聲道:“將軍,帶他走吧,我想留在這裡陪他兩日。”她眸光一閃,莫離心中一動,忽然明白她的意圖,她知道景王寂寞,所以留在府中陪伴,讓他開心起來。莫言知道慶王不缺乏女人,但景王身邊,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些年對景王的監視,知道他在府中最苦悶的時候,竟然對着一隻小狗說話。他
他看了毛樂言一下,沉靜地道:“那好,我們先走了!”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自己小心點。”
毛樂言輕笑道:“與他在一起,我很安全,你們還是擔心自己吧。”她故意這麼說,是表明了對景王的信賴,也讓景王卸下防線,讓他覺得自己有人相信,信任,是最容易給人正能量的一種無聲交流。
果然景王聽她這樣說,神色微微一鬆,看向毛樂言的眸光裡多了幾分柔和。
莫離心思縝密,立刻會意過來,對慶王道:“我們先走吧。”